此时的涿州城别处已完全被喧哗和火光和占领,只有一直都未怎么受战火波及的南门一带依旧陷于黑暗和安静之中。
    这却是因辽军之前的攻城策略所致,本着围三缺一原则的他们虽兵力尚够,却没有把兵马布陈到南门外,使得这里的一切都能保持原貌。也正因如此,南门一带常胜军所安排的戍守兵力也是最少的,显然最合适孙途等人趁夜趁乱逃将出去了。
    正是明白了个中关节,萧干也好,余万遥等降将也罢,都显得颇为焦急,再顾不上城中别处人马的安排调动,就只率区区两三千人,就直朝南门杀去。当然,这区区是相对于如今城中双方将近十万的兵力总数来说,对上只得几百人的孙途却是完全占着压倒性的优势。
    “杀呀……”冲霄的嘶吼与火光瞬间就划破了城南的沉静,纷杂的脚步和马蹄声踏碎了这片黑夜,在火光的照耀下,已经有人远远瞧见了在那一大片的低矮民居之后的城门洞前竟横七竖八地倒了二三十人,而本该紧闭的城门,此刻也已开了好大一块。
    这让余万遥更是惶急,这些宋人的行动还真是果决迅速啊,居然这么快就已逃出城去了吗?要真是如此,自己的罪责可就大了。想到这儿,他不觉心虚地瞥了眼身旁的萧干,在看到对方面色铁青,双眉也绞在一处后,更是心里发虚,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当即策马飞速前冲,口中喊道:“兄弟们跟我追啊,今夜务必要把那些宋人全部拿下!”这时就是装,也得装出一副尽心尽力,全力以赴的模样来。
    这时能随着辽军一道追来的那都是铁了心要投靠辽人的家伙了,一听余万遥的命令后,所有人也都纷纷大叫着,全力策马奔跑,直扑向南门,倒把那几千辽军给落在了后头。见此,萧干只是不屑地一撇嘴,却未作阻拦,他确实需要这些人的如此表现,从而好尽快掌握住整支常胜军,拿下涿州城。
    两里许的长街一冲即过,余万遥已一马当先奔到了那些个倒地的守卒跟前。但他却连眼尾都没有往这些下属的尸体上扫一下,就这么直接控马从他们身旁而过,直接就冲进了城门洞中。对于这些没用的部下,他是不可能有半点惋惜的,即便他们还活着,为了给辽人一个交代,他也会下令斩杀了他们。
    其他常胜军的将士也做出了相似的选择,纷纷紧随其后,冲到了城门洞前。然后无论是已经冲进城门洞的余万遥,还是堪堪到了门前的其他人,这时竟全部发出了一阵充满了疑惑的轻呼,脚步也都纷纷止住,满是惊疑地看着前方。
    眼前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合常理,那城门固然是被人推开了一块,足够让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迅速通过,可是,再外边的吊桥却依旧高高收着,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啊。这南门可不比别处三门,外头的护城河水依然还在,与城外更隔了足有数丈,若不把吊桥放下来,多少人都是无法顺利通过的呀。
    “这是怎么回事……”一瞬间,自余万遥而下的一众常胜军将士都有些发懵,完全闹不明白面对的是个什么情况了。
    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作为曾经的北方要城,哪怕是在辽人手中,涿州城之前也是颇为繁华,不但店铺林立,人口也自不少。而位于南门附近的这一带,就建了诸多沿街的商铺和一些两层的民居。只是因为随着常胜军的起事和占领,这些屋子商铺才会彻底凋敝,成了一座座的空屋废墟,并逐渐被所有人所忽视,就跟它们一直都不曾存在了似的。
    尤其是在这个深夜里,当大家都认定了孙途已带部下宋军逃出南门时,更不可能有人会去留心周围这些习以为常的空关建筑了。但偏偏就是在这些往日看来再平常不过的建筑里,此刻却冒出了无数的黑影,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喝令:“放箭!”一蓬蓬的乱箭就如雨点般扑向城门前的一众人等。
    刹那间,立在城门前的大批常胜军兵卒就跟秋收时被镰刀割过的麦子般齐刷刷地倒了下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立刻就在城门洞内外响作一片,所有人都乱了手脚,完全不知该做什么,或往里跑,或往外冲,彻彻底底地乱作了一团。
    而这么一来,就更让他们完全成为了弓箭手能够从容瞄准的靶子,密集的箭雨还在不断倾泄过来,把更多的常胜军收割杀死。只短短一会儿工夫,除了少部分逃进城门洞深处的人外,所有人都已倒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箭雨之中。
    这一场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兀,就是辽军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他们定神时,便已是这一片狼狈不堪的局面。他们这才纷纷怒吼出声:“是宋军,他们竟在那两边设下了埋伏!”
    萧干则在愤怒之余心头陡然就是一紧:“数量不对,若按之前得到的密报,城中宋军应该只剩不过两三百之数了,可现在两边弓手可不下千人啊……”他也算是个当机立断之人,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已高声喝道:“退回去!放响箭,召其他兵马一起来剿灭宋军!”
    可就在他这话刚一出口的瞬间,在他们所停驻的长街两侧的建筑上方和内里,也竟突然冒出了无数黑影,随后,更有点点红光亮起,一团团黑影,一支支带着火点的箭矢已先于辽军的反应飞了过来。
    “退!”萧干在大吼一声的同时,已经急忙兜转马头,奋力催动战马直往回冲刺起来。其他辽军将士也都纷纷回神,赶紧闪避想要往后跑。但一切却已来不及了,十几团黑影落到密集站列的辽军阵中,然后在火光闪动间,轰然炸裂。
    极大的爆炸声带着火光,以及大批陶瓷碎片,铁钉铁砂等零碎物呈圆形向着四面八方散射开来,瞬时就炸得辽军上下一阵惨嚎,还有许多人应声倒地,惨叫打滚,当真是凄惨到了极点。
    而辽军的悲惨遭遇才刚刚开始,那些带着呼啸的箭矢射到跟前时,有人下意识举盾格挡,结果箭是被挡下了,可随之身前竟也同时发出一声爆炸,同样的冲击力和碎片在其身前飞掠而过,那可不是一面小小的圆盾所能遮拦得住的,当即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片。
    纵然辽军之前在外已领教过了地雷的威力,但也被这些圆球和能爆炸的弓箭给杀了个手忙脚乱,伤亡惨重。尤其是那些骑马而来的将士,更是因为马儿受惊胡乱奔走跳跃而把他们接连颠下马来,随即又被马蹄和人脚踩踏,接连惨死。
    可以说,只这一下偷袭,就已彻底把这支数千众的辽军给杀得军心溃散,全无半点防御或反抗之力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丧家犬般抱头直往北边退去,寄希望于这边的动静能把城中别处的同袍给吸引过来,然后靠着兵力上的优势来扭转战局了。
    这一回,辽军上下伤亡惨重,几乎是个个挂彩,就是跑得最快的萧干,手臂处也被飞起的铁片划破,此刻还涔涔冒着鲜血呢。但他却已顾不得这些了,除了继续打马前冲,以期能摆脱宋军的袭击外,心里更是冒出了一连串的疑问——为何宋军会在这里埋伏?他们的兵力怎么就与自己掌握的完全不同?只看刚才常胜军的遭遇,显然就连这些涿州城的主人都不知道竟有这等变故,那就不是他们早早与宋人合谋在算计自己了。可这么一来,疑问就更大了,这么多宋军又是怎么无声无息就进入到涿州城的呢?
    这一系列的问题任萧干此时想破了脑袋也难以有个确切的答案,倒是刚刚还同样迷惑不解的范骐,此刻已经知道了个中因果,连声叹服:“孙将军,想不到你竟早就有了一连串的布置,可笑那些家伙竟还想要算计咱们……”
    孙途站在其中一座原先是酒楼的三层建筑的最高处,目光扫过四周,脸上满是轻松:“为了今日这一胜,我可是筹谋准备了良久啊,自然是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的。恐怕任辽人再敢想,也绝想不到我早已命山东将士在几日前趁夜从南门分批进城了!”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边上的那几个熟悉的部下身上——凌振、石秀、时迁……对这些曾经属于梁山盗寇,后来才归降于他的人来说,这种偷摸着混入城池的行动确实太过驾轻就熟了。
    无论是辽人还是常胜军,这些日子一直都被他蒙在鼓里。事实上,早在辽军抵达涿州的当天夜里,首批山东军援兵就已和孙途联系上了。但是,他却并没有让这些部下就此亮明行踪,而是根据城南对内防御的弱点下令他们来了个偷梁换柱。
    也就是说,这段日子里,守在城南的军马早就已经换成了孙途麾下的山东军,常胜军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所期待的大宋援军其实早就在自己身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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