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军情报到不同人面前,得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反应。
    宋军军营,当种家二老及相关将领们在听了孙途派出之人带回的捷报消息后,众人先是一静,继而便是一阵欢呼雀跃,即便老成稳重如种师道兄弟,此刻也是喜上眉梢,连连叫好:“真是天佑我大宋啊,千里他此番拿下涿州,功劳已不下于之前一战挽救我西军将士了!不,真论效果,更胜那一战多倍,涿州既如我手,则大胜可期矣!”
    “真是惭愧啊,我等诸将虽说个个年龄远在千里之上,更是有了几十年的带兵经验,可现在与他一比,却是自愧不如多矣。如今想来,要是早有千里带兵北伐,说不定连辽国都已被我大宋所灭多时了。”
    两位种相公都这么说了,其他部下将领自然不可能反驳,一时间众人更是纷纷称是,一力称赞孙途之功,以及他叫人惊叹莫名的用兵之道。而在众人的称赞中,很快地,种师道的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份军报后边居然还有内容,赫然写着孙途竟已带少量精兵日夜兼程直扑幽州,竟是打算就此一鼓作气地拿下这座让大宋君臣心心念念了百年的北方要城。
    当他把这一事如实道出后,本来帐中欢庆的气氛又陡然便是一静,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与担忧之色,种师中更是紧紧皱起了眉来:“千里他如此做法可太过冒进了,幽州可不比涿州,纵然守备兵力空虚,也不是区区几千人就能拿得下来的。更何况,辽军这时怕也已经收到了涿州败北的消息,他们也必会有所反应。”
    “这可如何是好?按照时间推算,恐怕这时孙将军所带的兵马离着幽州已经不远了。”众人心中更感紧张,满是不安地道。
    这下,饶是众将都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一时也拿不出个准主意来。事实上,这边的宋军距离幽州还有好几百里呢,根本就鞭长莫及,而且中间还隔了一支辽军精锐……
    种师中在一阵沉吟后,终于道:“当今之际,我们能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尽全力拖住前方辽军,让他们无法腾出手来增援幽州,以期能减轻千里夺下幽州的压力。”
    这或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众将纷纷抱拳应命,这就去安排兵马主动向前,以求给足前方辽军压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随着众部下各自出帐安排相关事宜,帐中只剩下种家兄弟二人时,种师道又突然开口道:“你怎么看待此事?”
    “这孙千里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行事过于急躁了。其实拿下涿州我军已立于必胜之地,辽军军心必乱,只要假以时日,拿下一场大胜,再趁胜北上,夺下幽州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种师中依旧是带着些叹息地道:“而他这么一来,却连我们自身的节奏都给打乱了,终非善策啊。”
    “适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仔细想来,又觉着他这么做也有些道理。”
    “此话怎讲?”
    种师道苦笑着指了指大帐的左侧:“你莫要忘了咱们现在的身份可不是朝廷所任。表面看来辽军利于速战,而我们却拖得起,但事实当真如此吗?这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所为一切,恐怕这时已经传回东京,你以为以朝中那些奸臣的狠毒,真就会放任我们继续领兵立下这不世之功吗?”
    这句话立刻也让种师中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不错,我怎么就把这一层给忘了。真要论起来,我们却个个有罪在身啊。”
    是啊,无论是孙途还是种家二老,包括现在军中众将,其实个个都是前者兵变的罪人,一旦朝廷真做追究,他们的罪名可都是极其严重的。
    “所以说,不光辽人要速战速决,我们也一样,必须赶在朝廷发难之前夺下幽州,从而堵住所有人的口。我想,孙千里他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不惜冒险一试的。因为就目前的情势来看,最迟六月间,朝廷的相关旨意就可能要送到军前了。”种师道严肃地说道。
    种师中又是一叹:“孙千里确实眼光长远,非我能及。既如此,那我们就好好与他配合一遭,尽我所能,拖住前方辽军主力,并希望他真能夺下幽州了。”
    “唔,正该如此,不然我等还有何脸面再见孙千里?”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哪怕我们真就一战夺回幽州,军功在手,就真能确保咱们不被朝中奸佞陷害吗?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这一点,你我自然是无法应对的,但那孙千里却不一样了。你可还记得高俅的下场?还有如今还在软禁中的童贯,江南被杀的朱勔……”随着一个个权臣名字被报出来,两兄弟的脸色越发凝重,一些想法已经从他们心中生出,但一时间却又不好宣诸于口,至少他们是不敢做出此等大逆之举来的,但那孙途嘛,却不好说了。
    突然间,远方天际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雷声,轰响间,竟让二老的脸色又是一阵阴晴难定。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不可能停下来了。
    宋军的突然前压,自然立刻就引起了辽军的关注,当这一军情再报到耶律雄格这里时,他便知道宋军那边也已接到了涿州的军报,并由此做出了相应的准备。
    这一下,他也只能迅速打消了即刻分出兵马驰援幽州的决定。本来他麾下的兵马就远不如宋军,若再分薄兵力,再加上事情一旦泄露引发军心动荡,那说不定就是一场惨败了。
    最终,在一番踟躇后,耶律雄格只能听取耶律大石的建议,让其只带百来骑迅速北回,以其身份去周边城池调集兵马,以求赶在南京有失之前救援后方,而前线这里,却只能由雄格带兵死撑到底了。
    就此,涿州被孙途所夺的影响终于开始显现,哪怕他并未趁机率军侧击辽军,也已彻底搅乱了辽军的全盘计划,离着他们的彻底崩溃只差一线,或许只等幽州失守的消息一到,辽军便将彻底分崩离析,再无一战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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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北方闷雷阵阵,天将大雨的气候不同,东京汴梁的这个午后却是艳阳高照,酷热难当。炽热的阳光透过层层树木的枝叶照射下来,投下了点点光斑,让又急走了一阵路的高德两眼又是猛一阵的发花,好半晌才看清楚了前方那座府邸正是自己要去的所在——太尉府。
    高俅的府邸与数月前相比早大不一样,再没有了当初的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的场景几乎叫往来人等不敢相信这里就是高太尉的府邸了。但没办法,谁叫高太尉在几月前离开了京城,就是再想巴结他的人,也不可能选在这时来拜门候见吧。
    当然,相比于太尉府前的变化,身为高俅亲信近卫的高德的变化才是更加巨大。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殿前司都虞侯,高太尉跟前红人高德将军的半点气派,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他,看着跟逃荒的百姓和乞丐也没什么差别了。
    不过相比起其他高俅身边的亲信来,他高德已经是运气最好的那一个了。因为其他人不是在那夜的雪地里被孙途下令斩杀,就是死在了那处无名山丘的战斗中,只有他,靠着运气和灵活的头脑,躲过两次劫难,并趁着那次宋辽两军交战的乱哄哄场景里,脱身而出。
    只是在脱身后,高德的处境依旧不安全,为了隐藏身份,他只能脱去身上的战袍,丢弃了一切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然后徒步往南走,为的就是能回到东京,把孙途当日所为报与朝廷,好为太尉,和自己被杀的弟弟报仇雪恨!
    没了身份证明,又无任何钱财的高德身在雁门关外,想要徒步回到东京自然是经历了千般难处。这一路,他用尽了各种手段,坑蒙拐骗不说,就是乞讨都试过了,总算是老天护佑,终于让他艰难地回到了这座伟大的大宋都城。
    此时的他,早已饿脱了相,原先魁伟威武的身子早就成了皮包肉,就是最熟悉他的人,一时怕也难以认出他来了。所以当他这个曾经太尉府的常客走上前去时,立马就被守门的奴仆给拦了下来,还有人举着棍子便要责打,口中骂道:“哪来的乞儿,瞎了你的狗眼,竟敢靠近太尉府邸!”
    早饿得快虚脱的高德甚至都躲不开这等责打,身上连挨了两棍,才急声吼道:“大胆,我可是高德,太尉身边的护卫统领……”
    “这不是疯子就是骗子,给我打!”一名奴仆头子听后反被气笑了,更是恶狠狠地下令道。
    呼呼打来的棍子让高德再招架不住,只能踉跄着往后退去,口中则高声叫道:“我真是高德,你们叫高贵出来,他认得我。我可是奉了太尉之令而来,若坏了大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句话终于是让这些恶奴稍稍住手,迟疑地看向了眼前这个乞儿,这家伙居然知道府上二管事的名字,似乎不像是假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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