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当时迁很是随意地将圣旨中关于认定孙途犯下七大重罪,并决定要夺其兵权,押其回京受审的结论读出来后,整座殿堂内就瞬间没有了其他声音,气压也在这时骤然下降,就跟一场风暴就要在这里爆发前的宁静!
    金阚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恐惧,他只觉自己变成了掉落进一大群恶狼窝里的羊羔,似乎随时都可能被这些有着凶狠眼神的家伙撕成碎片,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这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剧烈颤抖,双腿更是一阵发软,眼看着就要跪下地去了。
    而随后的一声暴喝,更是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却见左侧一名粗豪的将领猛然起身,大声道:“简直岂有此理,朝廷竟如此不分黑白,明明我等随孙将军浴血奋战,殚精竭虑,在他们看来反倒成了罪过了,真是气煞洒家了!”
    随着鲁达如怒目金刚般地暴吼出声,两边那几十个将领也纷纷跟进怒喝连声:“朝廷不公,这完全就是陷害,将军,此事我们绝不能认!”
    “是啊将军,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阴谋,咱们都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盖世之功,他们不说如何赏赐也就罢了,居然还要问罪,真是没有半点天理了!”
    “我等兄弟绝不会认同这等狗屁圣旨!”
    “说,是不是你小子篡改了圣旨,想拿这等破东西来欺骗我等,敲诈好处!”更有一个将领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早已吓傻的金阚面前,探手将其一把提起,摇晃着大声喝问,飞散的口沫更是溅了这位朝廷钦差满头满脸。
    直被人如此摇晃了好几下后,金阚才从失神中略略回神,却是更慌了,赶忙惊叫道:“这位将军可不要冤枉下官啊,我……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不敢干出这样的举动来,这可是圣旨,上头更有陛下的玉玺和政事堂的大印,岂是我等能随意更改的……”
    “那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等在孙将军的带领下夺回幽云十六州,立下百年之功,朝廷不但没有赏赐,反而把这等可笑的罪名强加到他身上?”又一名将领来到金阚跟前,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大声质问道。似乎只要他给出的答案有问题,这位能把他生撕了。
    金阚这时都快要被这些粗鲁的将领的举动给吓哭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哪知道其中内情啊……下官,下官真就只是个奉命前来传旨的兵部郎中而已,个中内情只有那些朝堂上的相公才知道,孙将军若想知道,大可去问他们……”恐惧之下,他已经顾不上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问题了,只想着把自己先从此事中摘出去,不要被这些愤怒的将领给害了。
    这时的金钦差真是后悔到了极点,他是真没想到这回北来颁旨会遇上这么伙儿混不吝的家伙啊。要知道作为朝中地位不算太低的文官,金阚以往也曾去地方颁过几次圣旨,那里的官员哪一次不是把他当祖宗一样的供着,哪怕有一次是要某位地方高官饮毒酒谢罪,对方及部下人等不敢有半点违抗,乖乖就认罪伏法了。
    可今日在这幽州城里,他算是真正领教到了什么叫骄兵悍将,这些家伙是真不把朝廷,把天子太当回事啊,甚至都开始质疑起圣旨的真实性来。与此相比,之前几日被人软禁的遭遇实在就不值一提了。而要是早知道这次颁旨是这么个情况,金阚就是装病辞官也不会跑这一趟了。这哪是什么肥差,分明是在玩命啊!
    殿上群情汹涌,几十将领几乎个个横眉竖目,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个金阚给生吞活剥了,唯有一人,直到这时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儿,看不出半点悲喜来,更别提什么激动的情绪了,正是孙途。
    直到金阚真就要被大家给生撕了,他才突然起身,而后一声低喝:“通通给我住嘴坐回去!”
    虽只是这么一句话,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本来还围在金阚身边的众将立马就都不再叫嚷了,纷纷散去,各自落座,只是看向金阚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愤怒。而金阚此时却是官帽也掉了,官袍也破了,整个人痴愣愣的,就跟丢了魂似的。
    半晌后,他才慢慢定神,然后壮起胆子来,看向前方面色凝重的孙途,心中随之又生出了一丝期盼来:“莫不是孙途还是忠心于朝廷的,所以不敢不接旨?”
    仔细想来,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寻常将领粗鲁放肆也就罢了,但身为主帅的孙途,还有侯爵在身的他,又怎么可能如此胡来,把自己的一世清名都抛到脑后,把自己在京城的家人都弃之不顾,去和朝廷作对呢?
    历史上也有太多相似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领兵在外的将帅,往往都因为受朝廷之忌而不得不把自己的兵权尽数交出。毕竟现在外敌已除,幽云十六州也被拿回来了,像孙途这样的将领也就失去了他的作用。倘若他再敢倚兵自重,那真就是自寻死路了,而且必会被天下人所唾弃,成为叛逆,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越想,金阚就越觉着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孙途绝不敢如其部下般胡来,而只要他肯低头接旨,一切就都不再是问题!主意既定,金阚不自觉就再度把腰板给挺了起来,更直视孙途的双眼,等候着他开口。
    孙途也确实开口了,但却问出了一个让金阚始料不及的问题来:“金钦差,自八月之后,朝廷就未再往我北边运送军粮,更不见任何犒赏三军的财物钱粮送来,却是何故啊?”
    这如天外飞仙般的一个问题一下就把都准备好措辞安抚孙途的金阚给闪得再度呆住,片刻后才含糊道:“这个……下官还真不是太清楚,或许是今年以来天下多处闹灾,朝廷钱粮有些不足所以给耽搁了吧……”
    “我看不见得吧。哪怕真因钱粮短缺有此情况,朝廷好歹也该在这两月内下一道封赏诸位将军的旨意才是。可我与诸将在此等了这许久,却也不见朝廷有何表示,这就实在太叫人感到无法理解了。”
    说着,孙途不等金阚拿出什么理由来,便又冷了张脸道:“这唯一的解释,就是朝廷压根就不想认可咱们将士出生入死取得的胜利。可这就更怪了,就我所知,我大宋自太祖开国以来,就心心念念想着北伐夺回幽云十六州,为此,太宗真宗两朝更是接连御驾亲征,太宗皇帝更是因之龙体受损!而当今陛下,也早有承先祖遗志之意,曾多次于朝堂上直言若能平定北方,夺回幽云便是我大宋第一功,何以到了此时,却不见陛下有丝毫表示呢?
    “这其中之事,实在叫人难解,本侯这两月来更是冥思苦想也不得答案。直到今日,听了这所谓的圣旨上斥我犯下七大罪状,还要将我夺权押回京城受审后,我才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原委。”
    孙途此时的表现很是平静,与之前部下人等喊打喊杀的模样相比,实在要好得太多了。但这等反应落到金阚眼中,却给了他比之前更大的压力,平静的孙途,要比那几十个愤怒的将领更为可怖,就如台风的风眼,看似寂静,却有着能摧毁一切的力量。
    “将军的意思是?”见金阚早吓得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边上的董平就很及时地问了一句。
    孙途冷冽一笑:“唯一的解释,就是陛下身边有奸佞,他们闭塞圣听,早把当今天子给控制了起来。所以导致陛下已不能做主,哪怕我等在北方立下诸般功劳,那些朝中奸党也只会想着如何除掉我们。这既因为我一早就与蔡京等人势不两立,更在于他们想要谋夺皇权,而我等将士便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金阚猛然间明白了过来,整个脑袋都轰隆作响。这孙途哪是有什么忠君思想,一心求名节的忠臣啊,这分明就是个野心勃勃,不把朝廷天子看在眼里的军阀啊!他这么说的意思,只在……
    孙途接下来的话,当即就把他的思绪打碎,也把金阚最后的一丝期望给粉碎了:“所以在我看来,这分明就是以蔡京为首的奸党人等为排除最后障碍所加之罪,这份所谓的圣旨,更是一份伪诏!若我所料不差,如今陛下已被奸党困于宫中,早成他们掌中傀儡!
    “诸位将军,我等深受朝廷之恩,得陛下恩典,岂能坐视奸臣贼子谋害陛下,篡夺皇位?今日,我孙途在此宣布,就此出兵清君侧,直去东京,誓要将蔡京一干奸党通通诛杀,以报陛下之大恩,还天下以清明!”说到这儿,孙途猛然抽出了腰间佩刀,噗一下就斩在了面前的长案上,将之斩作两截:“诸位,可愿随我共讨国贼吗?”
    “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杀奸贼清君侧!”在场众将几乎同时起身,抽出刀间,狠狠劈下,高声应道。
    而此时的金阚,则是脸色一白,身子一软,再度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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