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徐州二十余里,靠近运河之畔,有一座野店,往来的商旅,多在此暂歇,而河中的船只,偶尔也有靠岸打尖的。
    这荒郊野店里,鱼龙混杂,周铨与武阳赶到时,里面有十余位客商,正不知在商议什么事情。
    见到周铨,这些客商都是眼前一亮:好个俊俏小哥!
    自有伙计来招呼,武阳上前道:“上房一间,要干净的,若是有臭虫,当心剥你的皮!”
    虽然武阳平日沉默寡言,可终究是在京师市井里打混的人,因此很是熟络,这一声喝并非是不礼貌,而是告诉那些张望的人,自己不好惹。
    果然,那些客商们收回了闪烁的目光,几个游手帮闲模样的,也都抱着胳膊缩回了墙角。
    伙计把他们带入这野店中,这样的野店,当然比不得城里的舒服,好在周铨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他与武阳早有准备,只是借野店一间屋子遮风挡雨,至住宿,他们自己都带了睡袋。
    这也是周铨的一项“发明”,不仅他们,周铨的那些少年们也个个都有,每当他们去野外训练时,便会带上睡袋,便于夜间休息。
    “郎君,真要如此么?”进了屋之后,武阳眉头紧皱,向他问道。
    “自然,我觉得不对劲,向琮不对劲,那赵胜出现也不对劲,咱们宁可谨慎些,也不要出什么意外。”周铨道。
    “但是若这般的话,大郎你……”
    “我没有时间与那些心怀叵测之辈玩捉谜藏,武叔,为此冒点险也是值得的,而且你知道,便是在女真人中,我也没出什么事。”周铨道。
    武阳略有些忧心,然后点了点头。
    夜半时分,外头传来犬吠之声,靠着门睡而不是躺在床上的周铨听到这声音时立刻翻身起来。
    他的手中握着短刀,目光有些凝重。
    犬吠声闹了会儿便消失了,周铨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果然如他所料,对方虽然要对付他,却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没有他父子去攻打野店之举。
    想做大事而顾命惜身……结果就是万事不成!
    在外头没有声音之后,他也没有失去警惕,又等了好半晌,这才躺下睡觉。只不过仍然是将床板放在门头前,抵住门,只要外边有些微动静,他立刻就能知道。
    第二天天刚亮,野店的伙计就来催促他上路,周铨却在屋里懒洋洋地道:“昨日赶路累了,不急着走,待中午时再动身!”
    “客官可要食物?”
    “我们自带了干粮,就不用食物了。”
    那伙计听得这样的吩咐,出来之后便到了外头,悄悄对一人说了几句,那人扔出一把铜钱,伙计眉开眼笑接了过去。
    那人出了野店,骑上匹驽马向前奔,出去了约有十余里,就听到路旁田地中传来一声唿哨。
    “还没有来,那小子尚在休息。”那人叫道。
    此时路上也没有行人,黄牙汉子走了出来,赵胜在他身边打了个呵欠:“当真是好命,此时还休息!”
    他二人身边,此时人手不再只是六个,而是有一二十人之众!
    “那小子什么时候过来?”
    “伙计探了口风,午间便会出行,估计下午时会到。”
    这就是要多等好几个时辰,赵胜骂了一声,心里再度犹豫,究竟要不要做这事情。
    此时他冷静下来,忽然觉得,对付周家父子对他未必有真正的好处。
    最后的好处都是被向家拿走了,他能够从向家手中分得一点残羹冷炙就不错了。
    不过看到周围这些个个凶悍的匪徒,赵胜也不敢打退堂鼓。
    如今他算是明白,自己找来的黄牙汉子等人,未必真的听他的话。或许以前他还是冶主时,这些汉子会听他的,但是现在,这些歹人们也已经投靠了新主子。
    新主子很有可能就是向家,否则的话,对方也不能在半个晚上就又召来这么多亡命之徒。
    事情由他而起,他却不能决定事情的终结了。
    这是一条官道,路上不少行人,但随着中午的到来,在野地里等了好半天,终于又有人来报:“那小子已经出了店铺,不过他的伴当却不在!”
    “他伴当不在,这是怎么回事?”赵胜大吃一惊,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不晓得,店里伙计询问,他反而调侃说,若他自己也可以无声无息走掉,就可以赖了宿钱。”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最初得到的消息是对付两人,特别是要注意武阳。也正是要小心武阳有过人的勇武,所以才在六人之外,又聚集了十余人。
    但现在,他们心目中的大敌却不在?
    “算了,再寻下一次机会……”赵胜本来心里就有些犹豫,此时乘机说道。
    但立刻被那黄齿汉子瞪了过来:“赵员外,事情是你惹的,但我这么多兄弟齐聚,却不是被你耍子玩的!”
    “五百贯钱,我照样给你们就是。”赵胜道。
    “我们六人时是五百贯,如今十七八人,理当一千五百贯!”黄齿汉子叫道。
    若是赵胜真的拿得出一千五百贯来,这事情不做也就不做了,但赵胜虽然有些积蓄,可主要都是冶坑那边,被赵氏本家追究之后,他能调动的钱却不多了,哪里舍得将一千五百贯扔进一场没有任何收获的行动中去。
    “赵员外,我们也知道你的为难,如今你没有多少钱了吧,事情若能成,你自然有这一千五百贯,事情若不成……你活着还有什么味道?”另一个汉子阴声说道。
    赵胜浑身抖了抖,垂头丧气地缩到了一边。
    此时他身在贼船之上,想要撤身也不可能,唯一能祈求的,就是如那汉子所说,一切顺利,杀了周铨,逼走周傥……
    但旋即赵胜身体再度一颤,杀了周铨由他操持,那逼走周傥之事,谁来主持?
    瞬间赵胜冷汗直冒,他意识到,自己对向家未必那么重要,向家手中,应当还有底牌没有打出来,那是准备用来对付周傥的。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他们终于看到周铨了。
    周铨骑着紫骝马,戴着一顶草帽,看起来象是在打瞌睡。
    “就这么一个小儿,他一人正好,此时午间,路上没有行人,大伙动手利落些,杀了直接沉入运河!”黄齿汉子吩咐道。
    众人应了一声,然后蜂拥涌出。好在他们还知道截住周铨的后路,因此从大道上两面将周铨围住了。
    赵胜原本不准备出去的,却被黄齿汉子和另一人左右一夹,将他推了出来。
    周铨听得呼喝之声,将草帽推起,微微一笑:“原来是赵员外,在这荒郊野外拦住我,莫非是要行那盗匪之事?”
    赵胜现在是退不得了,看到周铨满脸镇定,他心里就觉得不爽,他想看到的是周铨跪下求饶,大声哀泣,然后被杀,而不是这样。
    因此他厉声道:“小狗,你那日辱我,今日还有何话出……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你们上,把他弄死沉河!”
    这些汉子嚎叫着要冲出去,周铨却冷笑道:“那就动手吧!”
    这些人虽然是强人,但也只不过是平日里游手好闲,得空才靠着偷鸡摸狗的手段坏人性命的货色,周铨一声动手,他们就听得身后怒吼“杀”之声音,回头看去,却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数十人!
    虽然这数十人都只是十余岁的少年,个头不高,但每人手中的木棍、腰间的横刀,还有他们整齐的列阵。
    赵胜一看,脱口叫道:“那些阵列小儿!”
    周铨带来的这些少年,小的只有**岁,大的十四五岁,如今出现在此的,是全部十二岁以上少年。他们虽然未成年,但列阵而行,却也让人震憾。
    “不过是一些毛头小子,不理会!”
    在一愣之后,那黄牙汉子叫道。此时事情已经泄露,就必须做到底,错过这次机会,今后周铨就会很谨慎,他们很难再下手了。
    “噗!”
    他的话声才落,就听到一声弦响,紧接着,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膛,一枝利箭,从他后胸处穿透过来。
    武阳放下手中的弓,厉声喝道:“前进,有敌无我!”
    “有敌无我!”众少年们大喝,然后齐步上前。
    限于大宋律法,他们不能用长枪长矛这类武器,但是木棍没有问题,这三十余少年齐步前进,转眼前,就突入到歹人当中。
    经过大半年的操练,他们虽然不能说精通棍棒,可是简单地刺、挑、扫等动作,却是很熟,在武阳的带领之下,顿时将那些歹人打得落花流水。
    “饶我,饶我,我是……”
    一个歹人被打翻在地,爬不起来,他是泼皮无赖出身,开口就要求饶。但第一排的少年将他打翻之后,第二排的少年冲了过来,两三人对一个,直接用横刀就劈了下去。
    喀咤一声响,那歹人求饶之声就变成了惨叫!
    “啊?”赵胜看得这一幕,不禁魂飞魄散。
    他想要周铨的性命,故而招来这么多歹人,却不曾想,这些歹人还没有下得狠手,周铨带来的这些阵列少年就先下了狠手,而且砍起人来,完全没有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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