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外面的那些人还没散呢,都等了一天一夜了,是否?”朝饭的时候陈潇潇和张沐雪弄了鱼羹,惹来了薛洋的兴致,捧着一碗鱼羹刚要吃陈南岳就匆匆走了进来。陈南岳此前虽然被薛洋弄去了讲武堂,但却真的依靠着自己的本事加入了骑兵营,如今骑兵营合并成立了骑兵都,观察使府卫队缺少统领的时候,就被陈潇潇给要了过来。

    “没吃饭吧?过去找你姐姐要一碗,外面的人不用管。”薛洋摆摆手,毫不在意的样子让陈南岳有些焦急,倒是旁边的张沐雪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转到后堂去找陈潇潇去了。

    “郎君就放任这些人堵着观察使府也不是事啊,迁延日久只怕会扰乱扬州民心,到时只怕郎君的一番谋划也会随之付诸流水,不如早早想定对策才好。”薛洋正在吃着鱼羹,旁边张沐雪忽然出现的话让他眼神一凝,随即转头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对方笑道:“这好像是认识两年多时日了,你第一次这么关心我的处境吧?难得!”

    “关心你还不好吗?”张沐雪被薛洋这好奇的眼神盯的有些不自在,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绝美的容颜看起来异常的娇羞,恍若娇花照水,未语先羞。

    “好了,不逗你了。外间那些人待我吃完鱼羹便去打发了。”薛洋笑道:“也不用担心他们,不过是些欺软怕硬之辈而已,你若强势他便顺从,但你若软弱,他便觉得你可欺。所以,不用担心,在府中静待几日,舒州那边的产业搬迁或者重开的人手器械也需些时日才可安置妥当。”

    “哦。”张沐雪见到薛洋换了个话题,不知心里想着什么,轻轻的哼了一声之后坐在一边低头沉默,以至于陈潇潇进来的时候都没发现。

    “你们先吃吧,我走了。”薛洋朝着陈潇潇一笑,放下碗筷出门而去。倒是陈潇潇看了看张沐雪,奇怪的问道:“姐姐你怎么啦?怎么面色通红?是不是他训斥你了?这鱼羹味道也没什么不对的啊?”

    “没什么,我吃好了,先回房,潇潇你慢吃。”张沐雪被她说的脸色更红了,起身掩面而去,让陈潇潇一个人站在原地莫名其妙。

    而此时的薛洋却转到了前面民政部见到了严明等人,因为现如今已经是关键时刻,对面的袁袭和陆翊等军政部首脑也一早就在这边,随时等候命令,就连这几日忙前忙后不见踪影的陈烨也在其中。

    “向杰,十三司准备妥当了?”薛洋见到众人齐刷刷的看着自己,朝着向杰问道。

    “主公放心,城内一切均已布置妥当,十三司暗线已然和驻军还有衙门官员做好准备,就等主公一声令下。”向杰起身肃然道。

    “那就准备吧,外间有你、陆翊和尹世恒三人配合行事,至于府外的那些人,先生,让人去请他们去议事大厅,稍时,由你我和军师出面。”薛洋点了点头,“既然他们想耗着,那就好好耗着。陈烨,后勤部除了调配府库钱粮应付紧急意外,还要让安叔联络我舒州商家,在这些人罢市的时候顶上去。”

    “请主公放心,扣了送往西川行宫的钱粮,加上我后勤部事前准备的和从舒州送过来的,足够应付任何意外。”陈烨的话虽然很和缓,但是其他人都跟着松了口气,陆翊和向杰更是相视一笑。

    “分头行动吧。”薛洋带着袁袭和严明走到议事大厅,让陆翊等人出府和尹世恒开始紧急布置,十三司的传令信使也稍时迅速启程开始朝着五县县城而去。甚至为了赶时间,向杰直接动用传讯军情的飞鸽传书,以陆翊的名义传讯五县驻军,号令行事。

    外间紧急行动,军政联手,十三司动用雷霆手段的时候薛洋三人也见到了议事厅内黑压压数十名来自各大家族的头面人物或者是当家人。这一次新政直指各大家族命门,没收土地,清查人口,等于断了他们的命脉。在扬州各地进出查检之时开始启用新式户籍证明的时候,想要藏匿人口就变得越来越困难,再加上如今各地驻军已经挨家挨户派人登记,往常夹带人口的手段就无法使用。这些大家族原本观望的心思也就顿时息了,开始纷纷上门想要携众逼迫薛洋退步。不管怎样,此时薛洋领衔的淮南观察使府是越来越强势,在兵马面前,这些家族贵胄、豪门大户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各位围堵淮南观察使府,断绝政务往来,当真是胆子不小啊。”严明待薛洋在主座上坐定之后看着眼前或坐或站的这几十号人冷笑道。

    “请观察使恕罪,我等也是无奈才来观察使府请求觐见,祈求郎君收回成命,予我等家族一条生路。如有冲撞,请郎君、长史看在我等皆是地方奉公守法之家而万望垂怜。”在薛洋查看眼前的这一堆名剌的时候,当前一人拄着拐杖的老者起身朝薛洋拱手道。

    “启禀主公,这位便是扬州张家老家主张开山。”严明见到薛洋抬头看着这位年约六七十的老者,顿时低声介绍道。

    “张家?莫非就是家中良田数万亩,在扬州五县之地足有铺面作坊数十间,还有五支行脚商队和一整支商船队的张家?”薛洋微微一笑,但是每说出一句话都让在场的所有人悚然一惊,张家老家主张开山更是连退好几步,连后面的几人都被他撞了好几下。

    “郎君好记性,张家家产虽多,但是我张开山可以拍着胸脯保证,都是苦心经营得来的,绝没有非法占有!”张开山看着薛洋的笑脸忽然之间觉得异常的冷,同时隐隐然觉得今日前来淮南观察使府似乎是做错了一般。

    “是吗?”薛洋似笑非笑道:“既然张家主以为自家家私都是合法所得,那今日为何前来?新政虽然要重新丈量土地,但是却也给了各家人均十五亩的上限。扬州田地肥沃,一人十五亩只怕早已经管住自家温饱了吧?”

    “可那些田产可是我家三代以来一点一滴积攒所得,郎君一声令下就没收九成以上,这是否有欠妥当?郎君官居观察使高位,身受唐皇器重,将淮南道百万苍生托付于郎君。而郎君今日之举难道对得起唐皇吗?对得起这百万苍生吗?”张开山见到薛洋的口气不对,咬了咬牙,见到身边的各家主事之人都看着自己,话语顿时也不再转圜,直奔主题。

    “那依诸位和老家主之意,本官要如何做才对得起唐皇托付,对得起淮南百姓?”薛洋冷笑一声道:“如同以往,看着在场诸位利用手中钱财和特权,巧取豪夺,侵夺百姓田产,逼良为奴为仆不成?诸位,真当本官不知晓你们的家产是怎么来的?扬州一地田产十之七八都在在座诸公名下,这难道公平吗?这对那些买儿卖女、朝不保夕的百姓公平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诸位诗书传家,杜工部当年的诗句难道你们也不知晓?”

    “郎君这是何意?莫非真以为我等数代积累起来的家产都是豪夺那些平头草民所得?”张开山旁边另外一人愤然开口道:“我等也是饱读诗书,也曾出世做官,造福一方。今日之家产乃是父辈苦心经营一点一滴打拼得来,绝非郎君所言巧取豪夺。”

    “哦,照齐家主所言,那些身无立锥之地的百姓就应该世代贫困不成?”严明见到薛洋拿起了十三司匆匆送进来的一叠文件查看,顿时接过话茬一拍案几道:“大唐开国之后实施租庸调之法,各地百姓都有田可种,有饭可食,然则百年之后,天下百姓已有近半再无半亩田地,以至于朝廷无奈将府兵改成了募兵,为何?就因为百姓无田,府兵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诸位难不成以为这是百姓的错吧?”

    “诸位或许起家之时奉公守法,兢兢业业,然则穷极一生之后,后辈子弟依靠着祖上积累起来的巨额财富便肆意掠夺他人田产,致使族内土地越来越多,卖身为奴者也就日益增多,如此便家族日益壮大。家族一大,族内众人便失去了先辈奉公守法之秉性,肆意妄为,践踏律法,兼并土地。”严明冷笑道:“诸位以为自己越来越多的土地是怎么来的?翻翻你们各大家族的旧账,又有哪一家经得起律法审判?又有哪一桩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如此郎君和观察使府是决计不愿放过我等了?”张开山见到严明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拐杖一顿阴沉沉的说道。

    “天道好循环,不是我不放过尔等,而是天下苍生受难久矣,究其根由,皆在土地。没有了土地就失去了温饱,倘若这天下百姓都朝不保夕,饥寒交迫,那我这大唐天下还有什么指望?”薛洋摇了摇头道:“真到了忍不可忍之时,这滔滔洪流一旦泛滥,诸位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幸免?到时身死族灭,死无葬身之地皆是尔等下场。”

    “既然如此,那我等叨扰郎君了。只是这扬州终究是大唐最繁华之地,倘若出了什么变故,只怕受苦受难的还是那些平头百姓吧?到时郎君又该如何向他们交代呢?”张开山被严明这番的话说的须发颤抖,拐杖差点将大厅内的地板都戳出了一个洞来。

    “想走的请便,不过本官也知晓了诸位之心思,知晓各大家族对我观察使府的态度,往后还请各位奉公守法,不要怠慢,否则律法无情,本官执掌淮南,依法行事。”薛洋见到张开山一句话说完扭头边走,也不挽留,反倒是慢条斯理的对着身边一直端坐不动的袁袭笑道。

    “主公放心,淮南军十万将士枕戈待旦,随时等候主公之命行事,断然不会让些许宵小之辈坏了主公大事。”袁袭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原本跟着张开山走到门口的众人腿肚子一颤,十万大军俯视在旁,这让不少人暗暗后悔今日跟来出头了。甚至在张开山走后,大约有八九人转身又走了进来。

    “几位这是做何?有话要说?”薛洋轻笑一声道:“诸位请坐,既然去而复返,是否是觉得我观察使府下达的新政能够接受?”

    “我等,我等愿意听从观察使府调遣,只是家族内部曾经出了不少不肖之辈,只怕经不起律法检验。如今不知郎君可否容忍我等戴罪立功,给予我等家族一条活路。”为首之人三旬年纪,满脸的书卷气,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位家主,反倒更像是一位读书人。

    “主公,这位是广陵的吴家主吴琨、仪征杨家主杨飞和扬州杨家杨启怀的长子杨天成。至于这几位则是宝应的李家李卫、海家海英。”严明介绍完之后薛洋点了点头道:“虽说律法无情,然则戴罪立功却也可行。诸位只要按照各地衙门指令行事即可,其他的照常照旧。”

    “照常照旧?”吴琨有些不解,但是再见到薛洋和严明脸上的笑容之后顿时拱手道:“吴琨明白,但请郎君放心,吴家定会追随郎君,万死不辞。”他的话一说完剩下的人跟着一诺到底。

    “好了诸位,扬州的天变不了,今天也一定是个好天。”薛洋起身一笑道:“工商法典已然颁行,农工商不再区分贵贱,所以诸位可以好好考虑一二。”

    “郎君之意是?”吴琨和身边的杨天成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火花,不过薛洋却没有回答,反而是走出了大厅,倒是严明和袁袭对视一眼之后笑道:“扬州各地一矣观察使府新政落实之后就会由礼司组织科考,虽和前朝大不相同,然则为国取士却也是光明正大,不再拘泥于门第家族,而是唯才是举。所以各位该为家族前途考虑一二才是。”

    两人跟着薛洋走了出去,只留下吴琨等人在原地相互对视,半晌之后杨天成笑道:“原本我以为家父出仕只是刺史府想要安抚扬州商界,但是如今长史所言,只怕这是长久之策。各位叔父,我等一入商界,虽然坐拥万贯家财,却始终是贱籍。出门在外,那些世家大族又有哪一个看我等不是沐猴而冠?”

    “大郎君,家主让你快回去。”杨天成的话音刚落,外面卫队放进来一个人,匆匆找到杨天成道:“家主忙于政务抽不开身,让大郎君速速回家协助刺史府清查土地人口,不得有误。”

    “各位,变局已然开始,我要回去了。”杨天成抱拳一诺迅速离开,而吴琨此时也是精神一振,开口道:“我等也紧急回去,既然变局已经开始,我等也不能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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