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军纵横绝域,代表的是我大唐盛世军容,也是千百年来,自汉军凿荒拓空以来,我中华威仪在西域诸地的最强保证。睥睨天下,未尝一败,万里归国,尽忠平叛。”薛洋长叹一声之后道:“我曾听闻,大历年间,曾有安西大都护帐下使者不远万里前赴后继,从回纥草原归来长安,汇报郭昕郭大都护等坚守我大唐在西北故地,抗击吐蕃,保护汉民的义举。可惜的是虽然当时唐皇和朝廷主公对郭昕等为首的安西留守兵团敬佩有加,然则我大唐自安史之乱以后,再也没有能力派军收服河西,支援安西,支援郭昕郭大都护了。如今时过境迁,百年时间悠悠而过,也不知英雄在西域,是否还有传奇留下?当年他们坚守大唐传统,守护汉民在西北生计的大都护军帐是否还在?”

    “是啊,主公,臣有一请求,还请主公允准。”袁袭在薛洋说完之后面色变得有些潮红,拱手肃然道:“当年安西军归国平叛,虽然如今时隔多年,但是尚有一些后裔遗孤散落各地,还请主公下令,着十三司和后勤部派出部分人手查探当年史籍,寻访这些英雄后裔,接往扬州,善加安顿。”

    “军师所言甚是,我等不仅要照顾好这些遗孤,将来,还要出兵安西,去将当年留守安西的那些孤胆英雄接回来,他们才是大唐的英雄,是我汉民经营西北,传播大唐威仪的守护者。”李振跟着上前一步,几乎和袁袭一般神情,“那是我们汉民千年以来流血牺牲,筚路蓝缕开荒出来的土地,断然不能让区区贼子占据。”

    薛洋点了点头,看着眼前那片好大的战场,久久没有说话,心思也从眼前飞到了遥远的西北。对于他这位后世来客而言,安西那段历史早已经消失在斑驳的浩瀚的历史尘埃之中,但是当年郭昕为首的安西大都护却孤军奋战数十年,在和长安失去联络近半个世纪之后上前前赴后继派遣人手不远万里穿越大漠草原,转道回纥境内进入长安,将迟到了数十年的那段西北安西大都护和无数汉民百姓抗击吐蕃,保卫大唐在西域威严的消息送到了长安城。结果满朝上下闻者涕泪长流,唐皇更是痛哭流涕,不能自已。连下数道诏书,给安西大都护帐下所有官军官升七级,以表彰这些孤胆英雄为了大唐所作出的牺牲。

    只是可惜,此时的大唐已经没有力气组织大军去西进河西走廊,打通一条和安西连接的生命通道了。808年,宪宗元和三年,当已经七十多年高龄的郭昕带着安西军最后一群战士站在龟兹城墙上的时候,昔日辽阔无边的安西故地就剩下了眼前最后一座城池,这群奋守绝域数十年之久的铁血将士跟着自己的大将军在这里举行了人生的最后一战,七千老卒,对抗城外的十万吐蕃精锐。城破之时,满城白发全部战死,没有一人生还。

    “愿得此生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薛洋喃喃自语,心情良久不能平静。当初决定让黄杰授命组建陌刀队的时候他就有复原当初这支封疆万里,未尝一败的铁军,也是希望依靠陌刀队来唤醒沉沦百年的大唐军魂,凝聚罹难百年,快要消失的大唐国运,更是要唤醒百姓心头的那一丝大国情怀和不屈不挠的昂扬。

    而此时身在战场之上的黄杰和第五都全军将士,在这一瞬间,伴随着薛洋长吟这两句诗,豁然回头,面朝西北,似乎那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唤。而也在同一时间,秋阳高照,金色的阳光照在那黑漆漆的陌刀之上,仿佛一股跨越时空限制的召唤同时浮现在所有的陌刀兵心头。

    “起!”这一次,不光是黄杰在怒吼,这一瞬间,所有的陌刀兵这一瞬间都顺着自己感应到的那股神秘召唤脱口而出,一股宏大之极,激荡天地之间的音调猛然间在战场之上爆发而出,模糊之中似乎带着遥远的回忆,那种略带着点秦腔的声音在这一刻主宰了整个战场。这一刻的陌刀兵脸色肃穆,手中陌刀整齐划一举起,然后顺着那紧接而至的秦音共鸣,“落!”遥远的记忆似乎跨越时空一般,隔着历史长河在这群新生的陌刀兵身上重现了。六千柄陌刀高举,一瞬间落下,六千颗人头瞬间腾空而起,无数的断臂残肢在这一瞬间四散而落,鲜血浸染了这片干涸的土地,硬生生的将这种土黄色变成了黑红色。

    “陌刀阵出,如墙而进。”袁袭就站在薛洋身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深深叹息道:“主公英明远见,此时黄杰和他手下的陌刀兵也许也感应到了安西先烈们手持陌刀奋战中原各地时的场景。”

    “主公,军师,你们听陌刀兵的呼喊声,这不是我们淮南口音,像是关中的秦音的声音。”李振在旁边看着自从刚刚那一刻开始,恍若变幻了模样,硬生生依靠着一己之力逆推了整个战局的第五都,忽然道:“他们怎么会秦音呢?”

    “或许,他们得到了传承,一种跨越时空限制的传承。”薛洋神秘一笑道:“经此一役,陌刀军终于成军了。”

    此时不论薛洋他们在旁边如何评论,战场之上的巨变身为指挥者陆明第一时间察觉,第五都的忽然爆发让他快速意识到整个战局的逆转时机已经到来。所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陆明立即下令让第三都提前进入反击,将原本牢牢黏在本阵之中的大批大齐军迅速击杀殆尽,然后无数身披明光铠的第三都将士冲出阵地,和第五都陌刀兵在战场之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夹角,从两边开始不断挤压大齐军。

    淮南军这边陆明抓住时间反击,其实林远图的反应也没有慢多少。只不过他的兵马没有对方训练有素,下达的指令要想让手下各部去执行需要时间。而且前方大军溃退之后被淮南军不断驱赶回来,大队的溃兵在此时变成了淮南军的帮凶,逼得原本部署好的应对兵马被硬生生的冲毁阵型。

    林远图在中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却无可奈何,这种素质的兵马本来就无法指望他们在逆风的时候顶住压力翻盘。所以在稍后,林远图立即命令左右两翼各部全力上前,合围战场之上的淮南军两拨兵马。同时让中军布置人手上前反击的同时,下令沿途各部疏导乱兵,避免自己人冲毁自己的阵型。实际上林远图也没办法对这些乱兵实施有效的指挥,被击溃的人数太多了,就算是调用军法队上前也威慑不住。而且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被第五都的陌刀残忍的杀戮给吓破了胆子,不顾一切的回身逃命的,如果再让军法队上前以暴力和杀戮来制止混乱,只怕稍有不慎就会直接翻盘。

    这一招虽然是无奈,但是林远图却充分将自己兵力众多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虽然正面败的一塌糊涂,前锋兵马甚至被对方合拢聚歼在中军阵前,无数的溃兵冲散之后,自己的中军都直接暴露在对方的面前,但是他依然有足够的兵马不断上前进行两翼合围。

    “夏恒和李庆先两人好像未曾按约定投入战斗。”整个战场之上,围绕着第五都和第三都形成的这个犹如剪刀一般的夹角,大量的大齐军被林远图派往战场,试图阻止这把庞大的剪刀将其拦腰剪断。陆明指挥的这场战斗原本就是按照他事先排好的时间表来安排的,所以李振在旁边有些皱眉道:“骑兵冲锋的距离最起码也要两三里,只怕他们二人未必能够及时反应过来。”

    “陆明已经让传令兵去传令了,而且战场之上的鼓声已经变成了全军突击,他们应该会赶得及。”袁袭知道李振要说什么,第五都提前发起反击,将整个战场的进程都提前了一大步,而这一变故如果不能及时的让其他各部跟随配合的话,那么大好的局势就有可能硬生生的脱节。

    “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我们的联络方式有问题。”薛洋只是微微一愣就马上明白了问题的关键,骑兵冲锋本来就是他们自主选择攻击的时间,但是在此时需要他们配合的时候却无法及时的将消息传递出去,这就需要在目前的战场消息传递的基础之上办法革新出一种新的办法。

    不过虽然骑兵都那边没有来得及发起冲击,但是第三都和第五都的攻势却丝毫没有停下,两部在中间会师之后立即改变部署,第三都在后,第五都在前,陌刀如林,一排排推进,无数的人头被这些身披重甲犹如怪物一般的陌刀兵给砍瓜切菜一般迅速斩杀殆尽,无数的断臂残肢伴随着鲜血散落在战场之上。陌刀兵的将士几乎是每前进一步都是踏在这尸山血海之间,久而久之,几乎第五都每前进一步,这种冲天的血腥气就伴随着他们前进一步,光是凭借着这股凌人的气息,第五都硬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拖着沉重的陌刀和数十斤重的重甲在前方充当冲锋的战队,直奔林远图的中军而去。

    “第三都随我上,拱卫第五都。”陆盛带着第三都将士在第五都周围布下了一圈防线,来为他们挡住两侧的骚扰和攻击,以便于对方将陌刀阵的战力发挥到极致。毕竟陌刀兵属于重甲兵,在战场之上虽然所向无敌,但是将士们的体力却有限,一旦过了巅峰时刻,其战力也会随着将士们体力的下降快速消耗殆尽。

    不过此时第五都看起来战力尚能支撑一段时间,至少在黄杰领头杀进林远图的中军之后,身后那无坚不摧的陌刀阵在林远图的面前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几乎没有一合之地的陌刀兵不仅仅攻击犀利,陌刀一挥无人可挡,而且就算是箭矢长枪扎中对方,却几乎很少有陌刀兵被放倒,顶多就是连退几步之后,这名陌刀兵再次上前,眼神平静的挥刀将自己的对手斩落尘埃。

    “将军,我们还是撤吧,这些黑漆漆的重甲兵弟兄们根本就挡不住啊。”上前的各路兵马几乎没有一路在对方手中讨的好处,全都被其血淋淋的杀戮给吓破了胆子。战到如今如果不是此前林远图有先见之明提前整编了各部,以自己的亲兵来进行操控,只怕他手下的兵马早就溃散一空了。因为在此时的战场之上,虽然淮南军只有一万多人,但是不论是无坚不摧的陌刀兵还是拱卫在后方抵挡自己两翼突出的围攻部队,都不是自己这些乌合之众所能抵挡。对方那种干脆利落的战斗方式和自己这边根本就不一样,这也导致了林远图尽管竭尽所能调动各部相互配合,相互协同作战,但是却被对方近乎于一力降十会的办法给全部击碎。

    “让手下各部,相互掩护——不好!”林远图面色扭曲,但是看着陌刀兵越来越近,甚至他都能看清楚黄杰的身形的时候,终究是忍住了心头的恨意,开始下令撤军。不过还没等他率领中军摆脱和黄杰的纠缠,远处两股烟尘犹如飓风一般快速席卷而至。

    “抢功倒是不慢啊!”李振在旁边乐呵呵的笑道:“终究还是骑兵数量太少,战法还是过于单一,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陆明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

    “等回头要不和李克用做做交易?换点战马回来?反正我淮南和他并州隔得这么远,换点战马给我军,他也不吃亏。”袁袭在旁边笑道:“不然的话光靠陈烨和向杰每年明里暗里偷运的办法,也无法增加太多人数。况且骑兵上战场总会有伤损,不能让骑兵都越打越少。”

    夏恒和李庆先两人虽然来晚了,但是在林远图率军撤退的时候截住他的去路,等于是彻底断了他率军逃回宋城的希望。大队人马被骑兵一冲彻底乱了阵型,一群一群被打散的大齐军开始在战场之上乱转,最终被淮南军追上。虽然陆明在第一时间下达了招降的命令。但是这三个都上前之后,一场大杀戮就再也无法避免。

    中和三年九月下旬,谷熟之战在历经一整天的时间之后终于结束,淮南军以三个都的兵力迎战林远图率领的大齐军六万余人,激战半日之后,将大齐军彻底杀散,只有林远图率领心腹数千人逃回宋城。其余尽数被淮南军击溃。

    此战淮南军击杀三万余众,俘虏一万多人,大齐军除了跟随逃出之外,还有一万多人失踪,整个战场之上血流遍野,尸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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