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树被夜放阻挡了视线,不知道身后究竟有多少追兵,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两人即便不会葬身在这箭雨里,也会被金格尔的军队包围,插翅难逃。
    花千树怒声呵斥:“将马缰给我!”
    夜放毫无惧意,相反还低哑轻笑一声:“他顾墨之能从数万西凉大军里将你安然带回卧龙关,我夜放自然也不能逊色,你这是信不过我么?”
    生死关头,是你赌气的时候吗?生与死不过是在一线之间啊!
    花千树劈手去夺:“你若是不肯松手,我便立即从马背上跳下去,与西凉人同归于尽!夜放,我花千树一向说到做到!”
    夜放一愣,花千树趁机将马缰抢在手里,一抖缰绳,改变了方向。
    身后一声闷哼,身子明显一僵。
    花千树心里骤然发紧:“你怎样?”
    一扭脸,脸颊上竟然被他偷袭个正着:“想你了。”
    这样的危急关头,竟然还不忘捉弄自己,花千树心有恼意,胳膊肘猛然向后,应当是正中他的腰眼:“滚!”
    夜放又是一声闷哼,俄尔笑得放肆而又爽朗。
    眼见金格尔等人已经越逼越近,花千树只听耳边风声呼啸,不管不顾地策马进入一片峡谷之中。
    这就是上次金格尔故布疑阵,栽赃顾墨之,后来被花千树将计就计,火烧伏军的地方。
    两人骑马穿行而过,回头冲着金格尔轻蔑一笑。
    金格尔在峡谷口上不得不暂时停顿下来。两人不回归长安,偏生反其道而行,不顾危险,将他引诱到这个地方来,金格尔害怕,会有埋伏。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令他有点捉摸不透。
    为了保险起见,他勒停骏马,差了士兵先行进谷打探情况。等到士兵回来,回禀说山谷内并无埋伏的时候,花千树与夜放已然安全通过,不知所踪了。
    他们沿着马蹄的印记一路追踪,赶了半晌,才在一处水草肥美的地方发现了那匹战马,四周空无一人。
    他这才猛然醒悟,又一次中了花千树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们二人应当是早就弃了马匹,徒步逃离了他的追踪。
    他气急败坏地挥手:“他们二人没有坐骑,此时应当还就在这附近,并未逃回长安。给我四处搜捕,就不信他们能插上翅膀飞了。”
    夜放牵着花千树的手,提气一阵狂奔,迎着草原上璀璨的繁星,逐渐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身处何处。
    四处扫望,一样的景致,远处都一片朦胧,看不真切。
    他们只知道,自己是与那匹马跑了相反的方向,原本是向着卧龙关,只是现在究竟在何处,也不得而知了。
    野草变得越来越繁茂,脚下松软,就像是踩在云端上一般。
    花千树跑得累了,不得不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地喘气。
    夜放扭脸,嬉笑着问:“这便不行了么?用不用我背你?”
    花千树咬牙:“你个疯子!”
    她只觉得气喘吁吁,胸膛都快要爆炸了。抬眼望着深蓝而又神秘的夜空,“呼哧呼哧”地喘气,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累。
    也或者,两者兼有。
    夜放的手,仍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指尖,唯恐她会消失不见了一般。
    草原上,有萤火虫,提着灯笼,在头顶闪烁,静悄无声。
    四周静谧极了,只能听到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被寂静的夜无限放大。
    夜放的指尖轻轻地挠花千树的手心。
    “又生气了么?”
    花千树被如水夜色荡涤干净的怒火又升腾起来,想要一把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你若是想送死,就自己去,不要拉着别人做垫背!”花千树突然发怒。
    夜放侧过脸来,看着她义愤填膺的脸,眨眨眼睛,并不还嘴。
    “还有,小花生还在生病,我没有闲情逸致陪你玩什么刺激游戏!”
    夜放望着她的目光亮晶晶的。就像是钻进了一群的萤火虫。
    他这样不声不响,花千树觉得,自己这火不知道如何发作,瞬间精疲力尽。
    她的声调低了下来:“你哑巴了么?”
    夜放一声轻笑:“我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我夜放为了你,也是肯舍弃自己这条性命的。能为你奋不顾身的,不止他顾墨之一个。”
    他虽然是轻描淡写地将这话说出口,却又无比的认真。花千树抬起脸来,正好对上他一双幽深的眸子,深邃得就像是星空,广袤得就像是草原,深情得就像是此时拂过脸庞的风。
    这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里的夜放,并且完全重叠。
    前世里,他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望着自己,满眼都是柔情蜜意。
    花千树的脸突然就红了,扭过去,轻啐了一声:“真幼稚。”
    夜放低哑轻笑一声,带着虚弱的疲惫:“终于不气了么?”
    “怎么可能不气?”花千树瞬间又怒火蒸腾,再次炸了毛,忿然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夜放的命就这样不值钱么?......”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被自己一把甩开的夜放,他手里的长剑“呛啷”落地,人“咕咚”一声就倒了下去,毫无征兆。
    多亏这是在绵软的草地之上,否则,这突然的栽倒,即便没事,脑子也能摔出一个好歹来。
    花千树以为,他又在与自己开玩笑,玩的什么恶作剧。
    可是,摔倒之后的他,趴在草地之上一动不动。
    “喂!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她猛然间想起,适才在马背之上,夜放的那一声闷哼,心猛然一颤,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你怎么了?”
    触手黏腻,一股血腥之气。
    夜放双眸紧闭,牙关紧咬,左肩处尚有半截断箭,箭尾被削断,剑尖深深地嵌入皮肉里,鲜血早就浸透了衣裳。
    他一声未吭,还带着自己跑了这样远的路。
    “夜放,夜放!”花千树压低了声音,突然有些害怕。
    箭伤在肩上,顶多就是失血过多,并不足以致命。
    夜放乃是铁打的汉子,不可能为此就昏迷过去。唯一的解释,就是箭上可能有毒!
    她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晃,有微弱的火焰。她不敢吹燃,就着亮光拧眉去看,伤口处的血果真已经是青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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