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昕于是轻声问道:“爱卿心中究竟烦忧何事?”“不妨说出来……”

    “或许孤能有办法……”

    “臣惶恐!”富弼俯首拜道:“不知道国公是否有闻西贼之事?”

    “略有所闻!”赵昕点点头:“卿在烦恼西贼之事?”

    他轻蔑的一笑:“不过跳梁小丑,坐观其败便可!”

    富弼顿时噎住了。

    西贼赵元昊,可是大宋的心病、沉珂。

    从其父赵继迁开始就是大宋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更是公然称制,袭击大宋州郡,掠杀士民,可谓是凶焰滔天!

    怎么到了这位国公嘴里,就成了跳梁小丑了?

    但……

    看着眼前这个外表稚嫩无比的小国公,富弼忽然间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好朋友司马君实(司马光),当年八岁砸缸救友,已是震动天下,名扬四海。

    于是,年仅二十岁便高中进士,如今去了苏州当判官。

    而面前的这位国公,年仅两岁,却已能和他这样的官员谈论国家大事,甚至口齿清楚,回答流畅。

    于是,富弼只好伏而拜之:“臣愚钝,敢请国公示下!”

    赵昕于是笑了起来:“西贼元昊,不过是羌氐的酋长罢了!”

    “其所治之地,不过是银州、灵州的不毛之地,所以,当年威赛军节度使赵保忠(李继捧)才要献土内附!因为银州、灵州的土地,养不活他们的族人!”

    “后保吉(李继迁)叛,亦要阿附辽人,才能维系!”

    “今元昊叛虽势大,然其不过无根之水,无土之木而已!”

    “断其榷市,绝其商旅,塞其关市,坚壁清野,三年,元昊必败!”

    没有大宋的商品与资金、物资,元昊现在的那点家当,连今年都恐怕未必能撑下来。

    富弼听着目瞪口呆。

    他怎么都想不到,面前这位两岁的国公,居然对西贼的虚实这么清楚、了解!

    且不谈国公说的对不对,单单就是能清楚仔细完整的讲出这些话来,就足以证明,眼前的国公真的是‘天降圣王’!

    但赵昕却是继续说道:“更何况,如今元昊骄狂,依仗武力,欺凌回鹘、吐蕃,更与辽人有隙,使我朝绝其关市,孤料回鹘、吐蕃,特别是河西节度使定然相从!”

    “再遣使与辽人通,以金贿辽主,约绝元昊……”

    富弼却已经是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没办法,面前这位小国公讲的事情,别说是两岁了,便是朝堂上熟悉西事的大臣,恐怕也未必能说得出这么多,能讲的这么清楚!

    涉及回鹘、吐蕃、辽人,可谓是气势恢宏,规模宏大!

    更关键的是……

    富弼自己仔细想想,居然觉得或许可行!

    因为,国公讲的东西,具备了可行性。

    旁的不谈,回鹘人和吐蕃人若是听说大宋禁绝与元昊贸易,那么定然是会跟随大宋,一起对元昊叛军进行贸易禁绝的。

    尤其是吐蕃人!

    须知,现在的吐蕃,可是在衰落了百年后,终于迎来了一位新的可以号令和压服各部的赞普。

    这位赞普,刚刚被大宋加封为河西节度使,乃是现在大宋极力拉拢的一位强人。

    而且,从种种情况来看,这位赞普亲宋的概率非常高!

    因为他不仅仅接受了大宋的册封,还立刻行动起来,对元昊叛军的侧翼进行打击。

    受其影响,回鹘人也开始进攻元昊的后方。

    故,大宋一旦开始禁绝与元昊贸易,并坚壁清野。

    回鹘与吐蕃恐怕都会跟从。

    而宋、回鹘、吐蕃一起行动,就可以将元昊的贸易路线彻底掐死!

    而辽人……

    富弼自己是见过辽主耶律宗真的,所以他很清楚,如今的这位辽主,文弱寡断,贪财好色,连乃父辽圣宗一成的本事都没有学到,但在书法与音律上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于是,这位辽主经常派人来大宋,收购大宋书法大家的作品。

    富弼去年出使,就专门带了当今官家为其准备的十余副画作。

    这位辽主见了,果然大喜,连说话都客气了许多。

    所以,贿赂辽主,宋辽一同行动,封锁元昊的可能性不是没有的!

    唯一的问题是……

    谁去将这些事情,摆到两府宰臣们的案几上,让他们看到,并重视起来?

    又如何将这个计划,具体实施下去?

    而不是和现在两府里的那几十个方案一样,纯粹沦为嘴炮工具?

    想到这里,富弼便眼珠子一转,立刻恭维起来:“国公圣明,臣闻国公之言,顿时茅塞顿开,臣愚以为,国公之语,宜当录为文字,以授两府……”

    这就是打算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对富弼来说,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因为,他很清楚,若再不想个办法阻止的话,那么,两府肯定会同意夏竦的方案,也就是夏竦刚刚上奏的请求——甩开范仲淹的麒延路,让韩琦的泾原路单干。

    但问题是,原先,麒延、泾原两路并进,大宋精锐尽出的方案都未必有胜算。

    现在泾原路单干,能有机会吗?

    夏竦可是有三头六臂?

    韩琦可有李卫公之能?

    都没有!

    那他们就是在赌博!

    拿人命和国家在赌自己的官袍颜色!

    这连富弼这个台谏官都看出来了,何况是枢密院的枢使们?

    然而,胳膊拗不过大腿,富弼竭尽全力,也是徒劳无功。

    昨天,他更是亲眼看到,连素来反对出兵的枢密副使杜衍都已经低头了。

    所以,他也是没有办法!

    只好是强行为之,看看能不能拖延一二,至少,拖到天气再好一些,道路再平缓一些,国家的准备工作做得再好一点。

    赵昕却是神秘的一笑,点头道:“可!”

    富弼听着,大喜过望,立刻拜道:“臣谨奉国公德音!”

    有了这位国公的首肯,哪怕此事再荒诞,他也有把握搞大。

    毕竟,他可是‘朋党领袖’的朋友。

    自然是朋友遍天下,知己存四海。

    至于两府的宰执们听不听?

    富弼确信,他们不听也得听!

    寿国公再小,也是国本,也是大宋未来。

    何况,国公还是宣祖所拯,赤帝所授的圣王!

    嗯!

    在心里面,富弼,已经是下定决心,要成为赵昕的头号舔狗,将这位国公的事迹与神迹,广而告之,叫他的朋友们都知道。

    而一般来说,他的朋友们知道了,天下人也就知道了。

    如此一来,或许能倒逼两府宰臣,不得不延缓进攻!在不知不觉中,富弼竟窥伺到了一项后世绝学的皮毛,只能说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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