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抗起大军连夜进入沂山,虽然保密,但数万兵马,还是被魏军斥候发现踪迹,赶忙来报于开阳城。
    此时夏侯霸已经亲自领兵去羊角沟埋伏,留夏侯威守城,郭奕和羊祜辅之,听说汉军果然出营进山,急忙找二人来商议。
    羊祜言道:“汉军出动数万兵马,又在青峰岭布下重兵,是惧吾断其归路也!吾料陆抗必是亲自领兵去,此时天齐山大营并无多少兵马,若能攻之,烧其粮草辎重,汉军无所归处,则青峰岭兵马无用,汉军不战自乱矣。”
    夏侯威闻言眉头一皱,这话听起来十分耳熟,一时间恍如梦中情景再现一般。
    记起正是先前郭奕为夏侯霸献策,一月前发兵劫营,在天齐山大败,自己在水中被人当做鱼虾捞起来,受尽屈辱,乱军中又被劝降的俘虏认出,真是丢尽颜面,视为平身之奇耻大辱。
    正当他恍惚之时,却听郭奕也点头道:“此计甚妙,今城中尚有两万兵马,可出一万精兵去袭营,断其归处,即便夏侯将军在羊角沟不能全胜,汉军亦败矣!”
    羊祜看向夏侯威:“二将军,此乃天赐良机,万勿错过。”
    夏侯威一阵头皮发麻,干笑道:“这个……”郭奕笑道:“此一战乃是为将军正名之战,一来可败汉军,二来先前流言便不攻自破,天齐山汉营精锐齐出,想无人能是将军敌手。”
    郭奕这句话虽然并未直接说明夏侯威怯战,但言下之意却十分明显,此时城中无将可调,请将不如激将。
    “就算他有大将留守又如何?”
    夏侯威见郭奕看破心事,轻咳一声大声道,“某今夜去烧营,不成功便成仁。”
    郭奕笑道:“吾素知将军英勇,先前兵败,乃是吾用计不高,此番有叔子谋划,定能大功告成,凯旋而归。”
    夏侯威也有一雪前耻之心,咬牙道:“好,我这就领兵去天齐山,城中之事,就交给二位了。”
    郭奕和陆抗应承下来,夏侯威点起一万两千兵马,连夜杀奔天齐山而来。
    行至上次被堵截的石桥前,夏侯奉言道:“前者将军被阻于桥西,进退无路,若非虎豹骑救应及时,只恐全军覆没,今你我去劫营,此处不可不防。”
    夏侯威点点头,在桥头留下一千兵马看守,过了石桥,将人马分作三部,多派斥候小心查探,故地重游,愈发谨慎前行。
    此时月光如水,银辉遍地,沐水滔滔而流,魏军蹑手蹑脚前行,上一次大败之后,再次来到这片战场,看到沿途之上还有被烧焦的木头,甚至还有片缕铠甲,兀自心有余悸。
    夏侯威领兵居中,前方开路的士兵走得极慢,半个时辰竟未能走出五里地,眼看月影西斜,将近四更时分,夏侯威不由暗暗焦急。
    派人督促一番,前军稍微走得快了一些,但还是缓慢而行,还未到天齐山境内,魏军便如临大敌,个个紧握兵器,躬身而进,大气都不敢出。
    夏侯威拿眼打量四周,山中一片漆黑,虫鸣之声连续不断,越是安静,便越叫人紧张,不觉之间手心中已经冒出冷汗。
    噗通——“唉呀!”
    不知谁不小心跌倒,掉进了沟壕之中,惊得魏军一阵嘈乱,个个趴在地上,冲到山脚下的树林中去躲藏。
    夏侯威见状大怒,上前将两名倒地的士兵斩首,这才稳住局势,前军继续向前开路。
    气氛变得愈发诡异,向前又行不到五里,终于看到一座座汉军营寨的轮廓,前军却停止不敢向前。
    夏侯威正要催赶,忽然山坡上一声鼓响,鼓声震地,火光点亮,冲天而起。
    “不好!”
    夏侯威下意识地一声尖叫,抬头看时,只见山坡之上皆是汉军旗号,正呐喊着从前后包抄而来。
    夏侯威大惊道:“又中计了,快走,快走!”
    魏军不等他喊完,早在第一道鼓声响起的时候,掉转头向后狂奔而去,丢盔弃甲,争相向前。
    咚咚咚——魏军所过之处,头顶上就由鼓声骤然响起,落下无数箭矢,倒是没有伤到多少人,反倒是魏军自相踩踏,跌倒的人没有一个能够站起来。
    身后喊杀声不断,火势如同长龙一般席卷而来,魏军不敢回头,争相逃命,狼狈而退。
    好不容易逃到石桥边上,听得身后鼓声不断,正在靠近,不敢停歇,争相过河,挤落水中者不计其数,惨叫声和落水声在桥头整整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夏侯威仓惶过桥,看到不断落水的士兵如同下饺子一般,不由打了个寒噤,刚才若不是亲兵连斩数人挡住逃兵,护送自己过桥,若是乱军之中被挤落河中,不知道下游是否还有那渔网一样的东西拦阻。
    对岸火光四起,魏军惊慌过岸,夏侯威惊魂未定,留夏侯奉断后,仓惶退往开阳城,疾走十余里之后,再也听不见鼓声,才个个瘫坐在河边歇息。
    不多时夏侯奉随后赶来,清点人数,竟少了一半人马,大多都是被挤落河中去了。
    自始至终不见一名汉军,平白折了许多兵马,夏侯威喘着粗气,胸口却觉得十分愤懑,分不清这次大败,比那一日被人打捞起来哪个更耻辱。
    “那陆抗善于用兵,既然大军齐出,又怎会不防备大营?”
    夏侯奉在一旁摘下头盔埋怨道,“只说大营空虚,未料还有伏兵在天齐山,却叫我兄弟疲于奔命,害的许多士兵白白送命。”
    “唉,此番出兵,若是大哥不能取胜,我看着徐州是保不住了。”
    夏侯威一声苦叹,怔然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自从他领兵出战以来,从长安到河东,又参加洛阳之战,跟随曹宇守并州,都吃过不少败仗,但像在徐州这般狼狈的,还从未有过。
    夏侯奉扫视三三两两簇拥在一处的士兵,为了逃命,个个都扔了兵器铠甲,轻装而走,现在形如乞丐一般,比舍命厮杀一场还要狼狈。
    回头看着发呆的夏侯威,摊了摊手:“二哥,这……回去之后该如何复命?”
    夏侯威无声一笑,神情苦涩,拄着佩剑站起来:“就说再次中伏,厮杀不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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