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章上去之后,舆论哗然。杜中宵以白家的案子为例,加上自己打听到的其他消息,说柏亭监一带由于工业发展,而官府的治理跟不上,各种乱象横生。为了百姓福祉,应该加强治理。
    皇帝批示严查,政事堂确有不同意见,一时争执不下。在政事堂那里,柏亭监贡献了大量财政,是会下金蛋的母鸡,正是这几年成功的地方。纵然治下有些案子,也不能说乱象横生。
    一时之间几方角力,连续两天几个衙门争论,反而怎么做没有下文。
    这一日上朝,御史台上奏的时候,杜中宵捧笏道:“叶县白家一案,朝堂论奏数次,没有定论。如果消息传回叶县,而没有去查,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情。”
    宰相文彦博道:“一件命案而已,把证人交予京西路,命提刑司覆核即可。”
    杜中宵道:“相公,据我所知,这数年之间,柏亭监那里的疑案着实是有不少。为百姓计,不如利用白家一案,派大臣前去彻查,看看到底有什么样的问题。民间传言,柏亭监这几年流民太多,而土著太少,公吏差役俱不足,治下极是混乱。”
    文彦博道:“不过一件命案而已,既有证据,则京西路重查就是。这几年间,柏亭监治下场务越开越多,每年收许多钱粮。若是因为一件案子,扰了地方安宁,岂不是得不偿失?”
    见与文彦博说不通,杜中宵不再理会他,捧笏向皇帝道:“陛下,依御史台得来的消息,柏亭监治下甚是混乱,远不止白家一案。臣请借此机会,派大臣去柏亭监,除了穷治白家一案,同时料理当地的其他事情。现在火车方便,臣愿到柏亭监一行。”
    赵祯看着杜中宵,过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此事也可。另命京西路提刑鲍轲办理此案。中丞到了柏亭监后,可会同地方官员,详查事情起因。至于其他案件,可酌情而行。”
    文彦博本欲再辨,见皇帝下诏,也就闭口不言。这几年钱粮多收,对外连战连胜,是难得的内外清明的好时候,文彦博底气十足,反对一切改变。特别是柏亭监,这些年发展很快,钱粮多收,杜中宵说那里有问题,文彦博当然反对。
    杜中宵对这样的结果很意外,他本来以为会有激烈的争论,皇帝轻易不发表意见,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回到御史台,把郭申锡等其他官员叫来,道:“今日圣上恩准,我去柏亭监。案子在这里,丝毫拖延不得,明日便就动身。台里的事务,我走之后由郭知杂暂代。”
    郭申锡拱手称是,道:“中丞,柏亭监是现在天下州府钱粮第二,仅次于开封府。若加上铁监调出来的各种物资,可能比开封府收的钱粮更多。若是出了岔子,罪责可是不小。”
    杜中宵道:“当年我在京西路,建了柏亭监,现在去查案子都要小心翼翼了么?我的奏章送进宫内之后,连续两日都是虚谈,没有人出来决定,此案到底该如何查,这样怎么得了!”
    郭申锡道:“因为柏亭监事关重大,任何事情,轻易都不会有人出来说该怎么做。文相公只同意让京西路复查,便是此意。中丞去了,必然会有其他的事情惹出来。”
    杜中宵道:“事情或许如此,但还是要做。此案自有我做主,你们安心在京城就好。”
    众人不再说什么,一起拱手称是。
    御史风闻言事,杜中宵担任此职其实很不习惯,他还是习惯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工作。直言上谏,这种事情不是杜中宵所熟悉的。说到底,杜中宵实际受的前世教育,对于台谏言官,并没有确切认识。说话有什么用?政治就是确实的权力,做实际的事情,不能靠几句话来改变。
    其实这个年代,是御史言官权力最大的时候,可以直接牵制两府宰执。只要御史台论奏,国家政策也会停摆,并不仅仅只是进言而已。这跟现在的皇帝有很大关系,他有意扶持了台谏体系,以牵制两府宰执。杜中宵做御史中丞,本就是皇帝有意为之,只是杜中宵本人还没有认识到而已。
    回到御史台,杜中宵吩咐取了白先到御史台,并吩咐属下官员,准备出发到叶县。此行带了推直官程来广和几名办案的吏人,及一众随从,让他们跟提刑司一起办案。
    不多时,白先被带到御史台,到了官厅,向杜中宵见礼。
    杜中宵道:“自得了你的状纸,御史台派了人到叶县追查。天可怜见,碰巧遇此案中书铺换借据的易理,得知事情原委。圣上下诏,我到叶县去,监督提刑司重审此案。明日便出发,你一起同行。”
    白先行礼:“相公之恩,如同再造。阿爹在天有灵,听闻这个结果,也该瞑目了。”
    杜中宵点头:“此案牵涉不少,拖延不得。朝中拖了两天,也不知道叶县有没有得到消息,会不会出意外。我已经行文叶县,立即拘捕涉案人员,不让他们逃脱。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便就出发。”
    白先再次谢过,随着吏人出了门,回到客栈收拾。
    杜中宵回到家里,跟韩月娘说过了事情原委,道:“明日一早,我便坐火车去叶县,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你多多用心。京城里王公显贵众多,比不得以前在家乡的时候了,切莫惹事。”
    韩月娘道:“我自然知道。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我们便是最有钱势的人家,乡民们都是看着我们吃穿住用。到了京城里面,才知道不算什么,真正的富贵人家多了。我自有分寸,不会给你惹事。”
    杜中宵道:“自从入了京城,你时常出去走访亲友,也不知道跟什么人交往。”
    韩月娘听了就笑:“这种事情,我说了你也没有耐心去听,何必要管。无非是女人家之间说些家长里短,议论街坊异闻,又不牵涉到政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杜中宵摇头:“话不是这样说,官宦人家,不知道哪里就牵扯到政事。去年的庞相公是怎么离开京城的?不就是家里人惹事,被人奏上了朝廷。哪怕庞相公没有过错,还是抵不住流言。”
    韩月娘道:“如此说来,你到京城里为官,我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杜中宵道:“也不是如此,你要心中有数,不要被人钻了空子。特别记着不要收钱,不要答应替别人办什么事,如此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韩月娘笑着摇了摇头,也懒得再理杜中宵。自己家许多产业,钱财无数,怎么会京城里收钱?自己只要不干涉杜中宵公事,能惹出什么事来?杜中宵自己个人的交往不多,自己当然要多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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