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仙楼,赵滋一进阁子,见到杜中宵和韩琦已经坐在那里,喜道:“太尉,相公,许多时不见,两位还是风神俊朗,一如当时。在边缰数年,此次入京,当真是恍如隔世一般。”
    杜中宵吩咐落座,对他道:“这些年来,数次战事,你都没有拉下,立了军功无数。说起来,现在天下将领,真再没有一个人比你军功更多。此次回京,必有重要。”
    赵滋连道不敢,笑道:“也是我运气好。太尉在随州练兵的时候,我便跟着。后来在河曲路,又刚好是我在居延,又去西域走了一圈。正是在西域,又随着韩相公从河西路打回来,天大运气!”
    杜中宵和韩琦一起笑。到现在,赵滋应该说是宋军的将领中,对于新式军队新式战法最熟悉的官员了,从救唐龙镇,一直打到西域,又从西域打了回来。此次赵滋全军调回京城,便就是因为如此,要把他所辖的定西军全部拆散,与其他禁军混编,加快整训速度。
    除了赵滋所部回京城,在河曲路的杨文广所部,也会大量更换将领。这两军都是杜中宵随州练兵的老底子,军中将领,许多都是在唐龙镇时,由假摄官直升上来。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们经验有了,军功也足够,会被分散编入整训后的禁军中。
    上次整训,由于要照顾原有禁军将领的情绪,河曲路回来的将领,大多在军中待不下去。最后大部分到了军校,还有一部分闲置,日子过得并不愉快。此次不一样了,经过了党项战事,朝中从皇帝到大臣都明白,不完全整训禁军,就不能适应新的战法。此次整训,就以河曲路的兵马为主体。
    聊了没多久,杨文广和窦舜卿、姚守信一起进来,向杜中宵和韩琦行礼。
    今天是杜中宵做主人,韩琦和包拯做陪,为河曲路回来的将领接风。除了杨文广和赵滋,还有刚刚回到京城的李复圭,都是随州旧人。
    不多时,十三郎和李复圭到来,一时间更加热闹。
    包拯最后才到,向杜中宵和韩琦拱手:“衙门里有点时间,来得晚了,莫怪。”
    落座之后,杜中宵唤过小厮,让他上酒菜来。
    不多时,酒菜上来。杜中宵举起酒杯道:“当年我们去救唐龙镇,开拓河曲路,韩相公恰是那时候的河东路经略使。眨眼间数年过去了,今日京城再聚,实在难得。且饮一杯!”
    饮过了酒,韩琦道:“当时我在并州,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杜太尉在唐龙镇,一战就击退了耶律重元,当时大吃一惊。契丹一向狂妄,没想到杜太尉竟然如此厉害。结果不几日后,又传来消息,在唐龙镇竟然击毙了契丹国主。当时我心中惊骇,实在难以名状。”
    众人听了一起大笑。纷纷说起当年的事,一时间热闹非常。
    在随州的时候,没有人认为自己是天下强军,到底什么样的实力,大家也不清楚。等到了唐龙镇连立战功,一时间信心爆棚,只觉得三万兵,走遍天下也不怕。那时候心气之高,天下不放在眼里。接着天拓河曲路,战党项,更加不放在眼里。直到禁军整训,营田厢军被打散,那股心气再也提不起来了。
    说了一会闲话,杜中宵道:“此次朝廷召你们回来,是要整训禁军。这次与上次不同,禁军凡是不合适的将领士卒,一律裁汰。全部禁军,依照新的规矩,完成整编。赵滋的定西军,朝廷已经定了,全部打散,与京城禁军混编。还有杨文广所部,许多将领也要抽调回京城,作为军中基干。”
    杨文广道:“我们都是太尉在随州时带出来的,如果以我们两军为主,岂不惹人闲话?”
    杜中宵道:“说些闲话怕什么,又不会少掉一块肉。不过,重编军队的事情,我就不多参与了,想必许多事情要依靠你们。此次全军整训,具体细节我不会参与,你们不必担心。”
    韩琦道:“不只是全军整训,还要枢密院和三衙,要一起改过。以后枢密院管军令,三衙——或许不一定还叫三衙,管军政。诸多事务繁杂,杜太尉的心思,要放在那些事情上。至于禁军整训,就要你们这些前线回来的将领来做了。”
    赵滋摇了摇头:“我们只会领军打仗,这些事情,如何做得来?”
    李复圭道:“怎么做不来?当时在随州的时候,太尉怎么练的兵,现在你们学着练就是。”
    赵滋道:“当时营田务许多产业,我们钱粮不愁。再者说,那时候大家一起学,学好的就留在了军中,学不好的就回营田务。全军整训,怎么可能如此!”
    杜中宵咳嗽一声,道:“放宽心,要不会全部交给你们。这些年,京城军校教了这么久,也有少官员学了不少东西,会与你们一起。禁军整训,与随州练兵当然不同。不过,军校已经有了自己的办法,只要稍加改吉,就可以了。你们在前线,作战最多,对军中的事情也知道得最多,用心就是。”
    赵滋点了点头,突然向前凑了凑,对杜中宵道:“太尉,这事您真不管了?”
    杜中宵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整训禁军真不参与了。现在河曲路和天山南北,一共有二十五万大军,将领尽够用了。最关键的,只要用心,就能做好。”
    赵滋看了看杨文广,两人还是不相信,这种大事杜中宵不参与,怎么做得好。从随州起,河曲路的大军是杜中宵一手练出来的,其他人想做还不容易。
    杜中宵摇了摇头,举起酒杯劝酒。宋军以河曲路军队为模板,大量使用河曲路的将领,自己已经不适合再参与军队事务。这次整训,大量将领都是由赵祯决定,根本不是枢密院做得了主。杜中宵回到京城后,给赵祯和大臣讲了大半年的军事知识,皇帝再不是从前的见识。
    枢密院和三衙军政军令分离,再加上后勤独立,人事权和财权都掌握在皇帝手中,只要朝中不出大的乱子,将领根本就没有造反的机会。杜中宵是练新军的人,有些不一样,具体事务就不参与了。很多以前必须要杜中宵做决定的事情,现在已经转到了赵祯手中。杜中宵清楚自己的地位,不做超出自己身份的事情,是此次整训成功的基础。杜中宵做不到,皇帝就不放心,还会半途而废。
    赵滋和杨文广两人多年在外,对于朝中事务不熟,一听说杜中宵不再军中整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包拯道:“朝中军权,除了圣上,不能掌于一人之手,此是人之常情。再者,太尉本是文官,只因军中无将帅,才不得不掌军而已。以后禁军整训完了,太尉可以为相,何必再管军中事情。”
    赵滋道:“中丞说得好轻松。若不是太尉,我们能打这么多胜仗?十年前,党项叛乱,朝中没一个人有办法。到了去年,一战而灭,多么轻松!”
    包拯笑着摇了摇头:“可去年灭党项,太尉并没有参与。说到底,太尉已经把兵练成,朝廷也知道了一军主帅,要能够做什么。以后这些事情自有人去做,不必事事都要劳烦太尉。”
    韩琦道:“中丞这话说得在理。杜太尉对朝廷最大的功劳,就是让禁军脱胎换骨,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去年灭了党项,今年又胜了契丹,早已不同于往日。”
    赵滋想了想,点点头:“说的也有些道理。罢了,这种朝中大事,还是听朝廷吩咐好了。”
    杜中宵道:“这句话说得对,听朝廷吩咐就好了,自己不要想得太多。你们多年在边疆为将,朝中的事情不熟,只要做好本分就好。”
    赵滋和杨文广一起拱手称是。
    两人刚从边疆回来,朝中的事情不熟。对他们来说,大部分时间都是依照杜中宵军令行事,已经成了习惯。此次回来,要改一改,以后依靠朝令行事。
    饮了几杯酒,杜中宵转头看着窗外。窗外行人如织,州桥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其实自己并不是多么有军事才能的人,许多事情,只是依照记忆而做。自己的成功,与其说是个人的能力,不如说是时代的原因。对于国家来说,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与其掌握军权,不如立下制度,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情。制度和文化,才会长远地影响世界。
    现在禁军,对杜中宵来说,只是自己预想中的许多制度还没有落实,需要自己继续做完。新的知识和新的制度,自己也不知道,需要实践去推动。自己再更多参与军事,其实已没大用。自己要做的,是让新的制度落实下去,让新的文化建立起来,而不是具体事务。
    自己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太多,剩下的,更多的是让这种改变能够继续,而不会半路夭折。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展开,自己要给这个新的时代更多的动力,让人不能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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