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烽早料到这一路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却没有想到是这般的结果,路上并没有遇到敌人,并没有发生残酷的流血牺牲的战争,可偏偏一路上所见,远比战争来得更为可怕,来得更为触目惊心,甚至让韩烽等人后悔,恨不得此时此刻能够遇到一支日军,并与之快淋漓的厮杀一番,而不是一帆风顺的前行着。
    夜晚十点半左右,新三团第一批队伍在韩烽和徐梓琳的率领下,从公主坟的南向出发,抵达一座无名村。
    在黑幕中远远望去,这村子还能望出一个大致轮廓,可是等到韩烽带着队伍临近的时候才大吃一惊,原来这怎个村子早就被一把大火烧过,满目疮痍。
    村子是必经之路,月色有些昏暗,战士们点起火把照亮四周进村,随即便为眼前这一幕地狱般的场景愤怒且震撼。
    全村没有半点声响,不是村民们都已经熟睡,而是所有的村民都已经在经一场惨烈的屠杀之后死亡。
    村前村后都是村民们的尸体,走上三两步,若是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绊倒,这里的惨象应该是才发生不久,尸体还并没有腐烂,一个个都可以在火把的照耀下看清楚主人生前的模样,他们之间有孩子,有妇女,也有老人。
    凶残的敌人面前是无论老幼的,他们将这里制造成地狱一般的场景,
    徐梓琳震撼,她从学校的书本儿上也曾听说过这般骇人听闻的场景,听说当年大屠杀的时候,残暴的日军侵略者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人神共愤。
    只是这样的场景,徐梓琳还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
    眼前的惨烈一幕让她大为震动,她不敢置信地问道:“这……这些难道都是鬼子干的?”
    韩烽胸腔里燃烧着熊熊怒火,面色却越发的死寂,他的右手在一名瞪大了眼睛的妇女的脸上轻轻的划过,使其瞑目的同时,又把身上的外衣脱下,将那凌乱的不堪入目的场景遮盖。
    “这就是小鬼子畜生不如的地方,对于这样手无寸铁的百姓们,也执行三光政策,杀光、烧光、抢光。”
    “畜生!”徐梓琳气的大骂,这村庄离了公主坟也只有十几里路而已,就这十几里的路程居然就是这般烈狱般的场景,她不敢想象,倘若没有新三团驻扎在小牛村一带,小牛村一带的村民们是不是也会沦落为这般凄惨的地步。
    “老韩,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要提前行动了!这些畜生侵略者的所作所为,我们一定要立马阻止。”
    韩烽面色冰冷,“是,不止要阻止,我还要让他们十倍的偿还。”
    韩烽让战士们把所有没有被烈火烧毁的村民遗体聚集在一起。
    他又将这一次带出的队伍全部集结,就直面着这上百具的尸体,韩烽沉声道:“兄弟们,都看一看这样的场景吧!这些死去的都是咱们的同胞亲人呢!咱们还要袖手旁观吗,咱们还要看着这些侵略者继续残害咱们的乡亲们,践踏我们的山河吗?
    不,绝不,血债血偿,侵略者的恶行,你们今天都给老子清清楚楚的记在心底,等上了战场,咱们一定要让他们偿还。”
    “敬礼!”
    在韩烽的带领下,战士们向死者递去最后的哀悼。
    哀悼结束,韩烽道:“入土为安,留下一个排接应后续队伍,把乡亲们的遗体都埋了吧!”
    韩烽说完,在沉默中领着队伍继续前行。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沉重,再次望见一些在这荒郊野外零散的村庄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勇气再往村子里去看看。
    可韩烽却告诉战士们:“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今天我就是要带大家一次一次的去看,一次一次地将这些侵略者的罪行记在心底,总有一天,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愤怒的情绪在每一位战士的胸腔内燃烧。
    原本的路程应该是在凌晨时分就能到达,却一直走到黎明时分。
    当天色放起第一缕亮光的时候,韩烽和徐梓琳带着的第一批队伍,终于抵达太岳山脉附近。
    一眼望去,积雪融化后的太岳山脉焕发了生机,绿色随处可见,树林茂密,景色优美,流水淙淙,倘若没有战乱,此地定然是像桃花源一般适合百姓居住,安家乐业的好去处。
    远远地又望见了一座村庄,似乎有炊烟袅袅升起。
    见有人烟,战士们竟是集体松了口气,总算是遇到一座没有被日军扫荡迫害的村子了。
    韩烽的心境渐缓,他指着远处的太岳山区,一片绿色,春意盎然,“老徐,你看这一带怎么样?若是用来作为根据地,岂不是再好不过?”
    “这地方山清水秀的,只要不偷懒,种上两亩田地也有吃喝,咱们若是把根据地开辟在这里,就是自己种地,也能自给自足了。”
    徐梓琳忽然有些期待:“老韩,咱们快去村子里看看吧,我都有些期待这里的乡亲们过得是怎样富足舒适的生活了。”
    韩烽应了声,却在心底摇头,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哪有可以真正避免战乱的地方,就算是这里……他不想用话语打击徐梓琳,只有等她去亲眼所见了。
    果然,队伍刚进村子,原本还四处可见的村民,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四散而逃,一个个面色惊恐,进了屋子,便连忙将门死死的反插起来。
    好不容易遇到几个孩子,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只是直愣愣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带头的韩烽和徐梓琳,一脸疑惑。
    徐梓琳细细的打量着几个孩童,一个个的身形就像是小骷髅一般弯曲变形,整个人瘦的就像是一张纸,似乎一阵风吹来,就能被刮倒似的,他们面带菜色,那是极度营养不良的结果,关节突出,骨瘦如柴,若不是还有几分人类的模样,徐梓琳都不敢想象,这会是几个孩子。
    其中有一个孩子,似乎走路都在打颤,他一边用怯生生的目光盯着韩烽,一边用黑乎乎的右手不断地从脏兮兮的兜里摸着什么往嘴里递送。
    韩烽握住孩子像是根木柴棒的手,这孩子有些惊恐,挣扎不得,只好等着韩烽的继续行动。
    韩烽将两根手指插进孩子脏乱的兜里,捏出些粉末。
    “锯末,这孩子居然吃的是锯末!”徐梓琳震惊。
    韩烽慢慢地站了几起来,脸色沉重,“老徐,看来情况比写咱们想得更糟糕,你说的没错,就连孩子们都在吃锯末,你看看这些孩子,一个个骨瘦如柴,唯独肚皮处浮肿,像极了肿瘤,这是太久没有吃过粮食,只是以锯末树皮当饭吃的结果。”
    “大胆儿,拿点饼子过来。”
    “是!”
    当有些发黄的干面饼放在这些孩子的面前的时候,孩子们似乎还有些迟疑,就是这样的黄面饼,他们也很久都没有见到过了。
    徐梓琳的声音放的轻柔,冲着最面前的一个怯生生的孩子说道:“不要害怕,吃吧,送给你吃的。”
    重复了好几遍,这孩子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把抓过面饼,随即什么也不顾地狼吞虎咽起来。
    “大胆儿,水。”
    “是!”
    五个孩子全部分到了面饼,一起狼吞虎咽,此时此刻嘴巴似乎都有些不够用,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的面饼塞到肚子里去。
    徐梓琳在一旁看着心疼不已,她生怕这些孩子吃的过快,将自己噎到,这样的感受她太清楚了,当年乞讨的时候,她也有好几次差点被饿死。
    村民们一个个躲在屋子里,其实也都通过门缝观察着外面的场景,当看到韩烽一行不但没有像记忆中的那些官兵进来就抢,还把面饼分给他们的孩子吃的时候,他们的神情满是惊讶。
    “乡亲们,都不要怕,我们是八路军,八路军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我们是人民的队伍,人民的子弟兵啊,这次我带着队伍过来,就是专门来保护大家,抗日的。
    都出来吧,我想你们也都很久没有吃过饭了。
    我们随行还带了一些干粮,借你们的灶火和锅用用,给大家煮点吃的。”
    韩烽喊着,一小袋儿一小袋儿的干粮被战士们全部聚集起来,放在韩烽的面前。
    时间缓缓流逝,开始有胆大的村民慢慢打开木门,从屋子里钻了出来,他们一个个浑身衣物打着补丁,更有甚者干脆连裤子都没得穿,只是裹着一些草,走起路来也都打晃,脚步虚浮,比那几个孩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面饼加水,在一个村民家煮了一大锅,在万分激动中将一碗稀汤喝进肚子里,村民们渐渐的开始信任起韩烽一行。
    八路军是一支好队伍,这里的村民也是听说过的,只是从来没有真的感受过,所以害怕。
    此时感受到韩烽一行的友好和真诚,这些村民们才终于松了口气,放下警惕之心。
    “你们的村长呢?”
    面色黝黑的瘦削老人手上满是老茧,他一边拿着碗舔舐着,一边慢悠悠地沙哑着嗓子道:“额们这儿已经没有村长了,上次那些当兵的来收税,没找到粮食,就把村长抓走了,村长从那以后就没有回来过。”
    徐梓琳疑惑:“日军士兵?”
    老人摇头,“都有,白狗子,二鬼子,鬼子,土匪,不管是谁来,见到粮食就抢,见到鸡鸭就抓。”
    韩烽问道:“老人家,我看你们这村子也不小,怎么就你们这点儿人?”
    老人苦笑:“那些当兵的一来,见着年轻的就抓,能跑的都跑了,死的也不少,也就没多少人儿了,这一次要不是你们来,我们这些老骨头跑也跑不动,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韩烽道:“可是我来的时候看到两旁也有开垦的土地,里面似乎还种的有庄稼?老人家,这些庄稼该不会就是你们种的吧?怎么你们的日子会过得这么苦?”
    老人叹道:“村子里没有年轻人了,种地只能靠着我们这帮老家伙,还有那些小家伙。
    庄家种子是哪些当兵的来发的,吃?我们种了这几年的地,地里的一颗米也没有吃到嘴过,庄家刚刚成熟,就被那些人全部抢了去,我们全凭着啃树皮吃野菜,才能攒点儿力气继续下地干活嘞!”
    “可恨!”徐梓琳大骂。
    韩烽不再询问,问得越多就越揪心,他没有想到真正面临实际情况的时候,才发现,百姓们过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他不仅有些自责,自己这么久以来带着队伍东奔西跑,究竟是在做什么?这么多受苦受难的百姓都等着一支人民的军队去拯救呢!
    这一次既然来了,他就不准备考虑什么后果。
    百姓吃苦,就是军人的侮辱。
    战死沙场,那也是军人的职责,让百姓因此饱受战乱之苦,那样的军队,要之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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