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暑气渐渐消散,终于有了一丝的凉爽,在节度使府的后院里正在进行一场皇室的家宴。不过并非是摆在豪奢宽阔的厅堂之中,而是在一个葡萄架下。
    郭威只穿一件月白色的短衫仰头望着架子上一串葡萄,瞧准了一个微微泛红的就伸手摘下,搓了搓便丢进嘴里,看他面上肌肉不自然的抽动,怕是酸的很,可他却没有吐掉反倒是咽了下去。
    侍女端着酒菜一一的摆的石桌上,符氏手中则是端着一个果盘,“陛下那葡萄怕是还要半月才能入口,妾身这里有冰镇好的寒瓜,陛下还是吃这个吧。”
    “朕就是随便尝尝,朕记得从前住在河北时,家里也有一个葡萄架,是圣穆皇后种下的,总是不等成熟已是被朕揪光了下酒,害她年年都为此气恼。只好等葡萄成熟,再到集市上买给她。”
    “陛下和皇后情深义重让妾身羡慕不已,只恨圣穆皇后早逝,不能与陛下共享天伦……嗯,陛下还是尝尝这寒瓜吧,刚刚从井里拿出来的,熟的也正好。”
    符氏捧了一瓣西瓜给郭威,又捧到李重进面前,“李世兄也尝一块。”
    李重进一拱手道:“多谢弟妹了!”而后拿了一块便吃了起来。
    符氏又挨个的拿给柴荣和张永德,郭威却不干了,“你们几个又不是没有手脚,非要玉莹拿给你们。”
    张永德笑道:“嫂嫂亲手拿的自是更甜些!”
    李重进吐了口西瓜籽道:“确实,这寒瓜不仅甜而且冰通透。”
    柴荣擦了擦嘴上汁水,“重进兄不知,这寒瓜是放在网子里加了石头配重沉到井里冰了半时辰,玉莹说放的久了就会进水汽影响甜味儿。”
    “弟妹不愧是大家族出身的,冰个寒瓜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符氏笑了笑,“我们女人家不能战阵杀敌,有点空档也就只能在吃穿上瞎琢磨了。不过现在家里姐妹更好吃一种叫冰棍的吃食,每逢夏日有少年推着车沿街叫卖,可惜澶州没有,也不知道那店家如何在炎炎夏日制冰的。”
    张永德点点头道:“去年夏天公主也让人买过几回,确实可口。”
    “冰棍?”郭威嗤笑一声,“玉莹若想知道如何在夏日制冰的,朕可以把那店家找来教你。”郭威早就把徐羡摸得清楚,自是知道冰棍是他鼓捣出来的。
    “多谢陛下,还是算了吧,那可是店家赖以为生的秘方,还不要强人所难了。”
    “呵呵……你尽管放心,那店家已是发了大财,这一星半点的怕是看不到眼里,再说你也不能抢他的买卖不是。抱一,明日你见了徐羡让他来交玉莹做冰棍。”
    “噗……”张永德差点没被西瓜呛死,“陛下是说,那冰棍的生意是徐羡的?没看出来,他还会做买卖。”
    柴荣笑道:“这人买卖做得可不了,那市面上新出的茶叶也是他的生意。”
    “难怪这厮逢年过节的就送我两罐茶叶,还以为他挺大方,原来是他自己的买卖,下回得多问他要些。”
    “我早就看这人不踏实,身在军伍却满肚子生意又怎能带好兵,陛下不如还早早点把他逐出殿前的好。”
    郭威不悦的皱皱眉,“不是跟你说过了,今日是家宴不要谈军政,寒瓜吃完了就来陪朕喝酒。”
    李重进悻悻的点点头道:“微臣知错,保证不再提军政。”
    石桌上酒菜摆放好了,柴荣三人纷纷的落座,他们都看得出来郭威今天很开心,不愿扫他的兴很识趣的没有暗中较劲,对郭威也曲意奉承。
    这一顿家宴吃得人人尽欢,郭威也是无比尽兴,直到戌时方才结束。郭威已是酩酊大醉,嘴里却嚷着,“我没醉,我没醉,咱们兄弟接着喝,老子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嘿嘿……”
    今天的瓜好吃酒也好喝,郭威喝到跟三个晚辈称兄道弟,可见是真的醉了,却没有半点的不适,只觉得暖洋洋酥麻麻的很舒服。
    隐约的感觉有人给自己喂了一碗醒酒汤,眼皮再也睁不开,似是迷瞪没多大一会儿就感觉有人在自己脚上搓来搓去,很熟悉的感觉,他心头猛地一悸蹭得坐了起来。
    只见自己躺在竹塌上,身下正有一个女子给自己洗脚,“二娘你……”,可等那女子抬起头时他才发现自己眼花了,那明明是个男子,不过眉眼和他想的那人颇为相似罢了。
    “伏英还没有歇着?”
    柴荣蹲在地上用麻布给郭威擦着脚,“陛下喝得多了,用温热水泡了脚,明天一早才不会头疼。”
    郭威呵呵的笑道:“是听你母亲说的吧,朕从前醉酒她也是常拿温热水给朕泡脚。”
    “正是母亲教的法子,儿臣见母亲使过。”
    “呵呵……朕也记得,那时候你刚来我家,有一次朕醉酒回来,你和你母亲两个人刚刚端了热水过来就被朕一脚给踢翻,你吓得连忙的躲在门外,扒着门框往屋里看。”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陛下竟还记得,儿臣差点都忘了。”
    “朕怎会不记得,你当时惊恐又愤怒的眼神朕一辈子都记得,那些年是朕太混账,让你和你母亲受苦了。”郭威俯身摸了摸柴荣的发髻,就好像初见时去揪那小童的总角一样,“年少的时候因为朕吃苦,年近而立又因为朕没了妻儿,朕亏欠你良多。”
    柴荣抬头正色道:“儿子不怨父亲,父亲更不必介怀,父亲的酒量比从前大减,保重身体要紧。”
    “朕知道你不怨朕,可朕不能不怨自己。你放心,朕不会像明宗那般没良心的。”
    郭威说的明宗是指李嗣源,李嗣源早年穷困,继子李从珂扛麻包掏大粪帮他养家糊口,后来李嗣源发达了李从珂又鞍前马后的替他征战。
    可是李嗣源称帝之后重视亲子女婿,却只给了李从珂一个王爷的虚衔,就把他打发到鸟不拉屎的凤翔,这点上确实做得没有良心。
    柴荣这个养子其实也差不多,自幼就做小贩卖雨伞、茶叶替郭威养家,说起来前半生跟李从珂的命运还真的挺相似。
    郭威说不会像李嗣源那样没良心,其中的涵义再明白不过。柴荣一怔忙拱手道:“儿臣绝无非分之想!”
    郭威按下他的手道:“这世上你便是朕最亲的人,不给你朕又能给谁呢。现在王峻在京中风头正盛,你且耐心呆在澶州朕有安排。”
    柴荣连忙拜倒,“儿臣全听陛下旨意,时辰不早了,陛下还是上床早点就寝吧。”
    当下柴荣扶着郭威上了大床,给他盖好薄毯正要离开,却听郭威又道:“你我父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朕问你可曾在朕身边安插细作?”
    柴荣一怔一脸茫然而后跪地望着郭威道:“儿臣曾在京中安插过几个眼线打探朝廷政事和百官动向,绝不敢在陛下身边安插细作,请陛下明鉴。”
    知子莫如父,即便柴荣已经三十出头了,他有没有说谎郭威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见柴荣神情真挚不似作为,便道:“朕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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