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魔伸出手去,从远处看,陆凌天甚至也能看出那只手是异样的苍白,似乎根本不似人的手了,那只手枯槁的仿佛是当初他在百乌峒见到大巫师时所看到的手。
    只是,在那只看似无力的手轻轻拍打几下之后,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慰,饕餮平静了下来,慢慢趴在地上。与此同时,一直待在陆凌天肩头的狐狸小白却慢慢溜了下来,在地上摸了摸脑袋,又看了看陆凌天和兽魔,似乎感觉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预想之中强烈的敌意。
    它想了一会,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向饕餮靠近。饕餮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转过头来,注视着白毛三眼狐狸的靠近。很快的,小白就接近了饕餮的身旁,它咧嘴笑了笑,摊开了双手,身后尾巴居然还翘起晃了一晃,随后,它慢慢伸出手,向饕餮的脑袋上摸去。
    陆凌天与兽魔的视线,暂时都被小白吸引了过去,只是他们两人却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看着小白的动作,陆凌天忽然心中一动,曾几何时,多年之前,当他还是那个普通的陆凌天的时候,在回雁峰上,小白也是这般和幻玄套近乎的。
    饕餮慢慢伸直了身体,但没有立刻站起,对它来说,似乎有几分困惑。它转过头看了看主人.兽魔,兽神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不悦的表情,随即它又回过头来,小白的手眼看就伸到了它的头上。
    饕餮口鼻之中,忽地低低喷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在示威。小白吓了一跳,把手臂缩了回来,随即发现饕餮并未有攻击动作,只是眼中警惕地看着自己。
    小白呵呵一笑,在地上蹦跳了两下,忽地向前猛的一跳,跳到了饕餮的身子旁边。饕餮显然吓了一下,身子向后一缩,但狐狸小白已经慢慢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对小白来说,饕餮那狰狞凶恶的头颅似乎反而是很亲切的所在。
    饕餮血盆大口中发出低低一声咕哝,似乎在抱怨了一句,但片刻之后,它却慢慢重新懒懒地躺到了地上,把头枕在自己手臂上,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而小白也靠在它的身上,不时发出lsquo;嗷嗷嗷嗷rsquo;的轻笑声,慢慢摸着饕餮的脑袋。
    两只灵兽之间,仿佛已经没有了隔阂。
    陆凌天与兽魔的目光,缓缓自它们身上收了回来,一时都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兽魔忽然微笑道:lsquo;其实,它们反而比我们快乐,不是么?rsquo;
    陆凌天没有说话。
    ldquo;好吧,rdquo;兽魔淡淡一笑,转过了身子,脸上的倦容似乎又深了一些,道:ldquo;你到这里是所为何事,是为了杀我么?rdquo;
    陆凌天摇了摇头。
    兽魔倒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道:ldquo;想不到竟还有人不想杀我的,我倒是没有料到。这数月来,用你们这些人类的话来说,我荼毒天下,浩劫苍生,本是罪该万死的人,你却怎会不想杀我?rdquo;
    陆凌天默然,看着兽魔,兽魔也望着他,两个男人之间,那团火焰正静静燃烧,同时倒映在他们的眼眸之中。
    ldquo;我应该想杀你么?rdquo;
    ldquo;不应该么?rdquo;
    沉默了很久,很久hellip;hellip;
    ldquo;或许吧!rdquo;陆凌天的脸上,忽然现出很复杂的神情,有那么几分追忆,几分痛楚,还有几分隐约的迷惘。面对着这个世间最凶恶的魔头妖孽,他却似乎能完全放开了心怀,全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的那种漠然自闭。
    ldquo;换了是在十年之前,我定然全心全意要为了天下苍生除害,纵然知道我力有不逮,但终究也不能后退半步。可是现在hellip;hellip;rdquo;
    兽魔盯着他,追问道:ldquo;可是?rdquo;
    陆凌天脸上的迷惘之色更重,缓缓道:ldquo;我只是突然觉得,这天下苍生,与我又有何干系?我毕生心愿,原只是想好好平凡过一辈子罢了,我不要学道,不要修仙,甚至连长生不老我也不想要的。rdquo;
    兽魔脸上的神情,突然也变了,他的眼神从隐隐的讥笑变成了庄重,甚至其中竟带了几分与陆凌天隐隐相似的迷惘,仿佛是什么,触动了他深心里的某处。
    他忽然道:ldquo;那你究竟想要什么?rdquo;
    陆凌天漠然一笑,慢慢抬头仰望上空,只是那里却只是这古老洞穴里深沉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他道:ldquo;我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曾想过,或许能够回到十年之前,我在回雁峰上的日子?又或许,我梦想干脆回到儿时,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只是,rdquo;他低低苦笑一声,道:ldquo;这中间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又怎能割舍忘却?rdquo;
    兽魔沉默了片刻,道:ldquo;你后悔了么?rdquo;
    陆凌天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他重新看向兽魔,望着火焰光芒背后那双眼睛,摇了摇头。
    兽魔冷笑一声,道:ldquo;以你说来,你半生坎坷,伤心往事颇多,但此番我问你,你却又不后悔,这又怎么说?rdquo;
    陆凌天道:ldquo;我半生坎坷,却多不由我。我欲平凡度日,却卷入佛道之争;我欲安心修行,却成了妖魔邪道;我愿真心对人,却不料种错情根,待我明白了真心待我是谁的时候hellip;hellip;rdquo;
    他的脸,慢慢现出凄凉之色,终究也没有再说下去,半晌之后,他才低声道:ldquo;后悔?我怎么能后悔,我后悔又有什么用hellip;hellip;rdquo;
    兽魔默默看着站在那里的那个男子,十年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容颜上刻画出多少沧桑痕迹,只是他站在那里的身影,却显得那般疲惫。兽魔甚至忍不住开始想像,那个十年之前的少年,却又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两个男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仿佛他们都不知不觉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
    每个人的一生,过往的往事,又有多少值得我们追忆的呢?
    十年?百年?千年hellip;hellip;
    还是终究要在时光中慢慢消磨,默默逝去?
    兽魔默然想着,脸上的疲倦之色更重了,他的眼神,慢慢的移到那个古老洞穴的洞口方向,隔着无尽的黑暗,在遥远地方,还有个人影孤独伫立在那里吧?
    这样的一生,却又是怎样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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