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到处是原木,很快有人从山上抬着粗大的木头下来,开始冲撞寨门。
    木头做成的寨门咯嚓咯嚓作响,眼看着就要撞开,汉军每个人的眼睛皆是孔方状,啊,不对,是闪着狂喜的光芒。
    他们顶着从里头射出来的箭羽,无一人后退,喊着口号死命撞门。
    “轰”的一声,寨门终于倒下,掀起一阵尘土。
    “小心!”
    尘土里有人影幢幢,有人发觉不对,连忙提醒了一声。
    急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从里头冲了出来,正准备蜂拥而进的汉军一时避让不及,有人被撞得飞起,口中吐血,筋骨尽断,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冲出来的骑兵人人披着皮甲,手中的武器竟然全部是铁制,正是强端的亲卫。
    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速度加到极致,冲开包围圈,甚至连挡在他们面前的胡人也同样被他们砍死,然后向着河流的下游跑去。
    还没等他们跑到山谷口,如蝗一般的弩箭就突然从前面飞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一波人,连人带马惨叫不已,马匹临死前带着惯性冲出一段距离,然后把人狠狠地甩了出去。
    汉军既然早早在这里埋伏,又怎么可能不堵路口?
    “下马,往山上去!”
    强端大声疾呼。
    虽然漫山遍野都是汉军,但大部分都已经跑下山去合围了,山上的汉军反而没剩下多少。
    再加上氐人常年生活在山里,在山上要比汉人有优势得多。
    亲卫听到指挥,连忙纷纷下马,开始向山上跑去。
    这里山林茂密,汉人不可能把每个角落都封死,只要找到缺口,翻过了这个山,汉人就不可能再追得上他们。
    可惜的是强端这行人在混乱的胡人里极为显眼,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这肯定是一个胡人头目,所以有余力追上来的汉军都紧跟着他们不放。
    强端看到实在是甩不掉,又下令亲随四散而逃,分散汉军的注意力,这才看准了方向,带着贴身侍卫钻进山林。
    跌跌撞撞地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到喊杀声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强端这才敢稍微停下来,捧起山泉猛喝了好几口。
    冰冷的山泉下肚,强端这才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
    这时,突然破空声起!
    只听得亲卫有人喊了一声,“大王小心!”
    同时扑上来把强端护住,“嗤”地一声,一支箭羽射穿了亲卫的胸膛。
    剩下的人连忙拔刀上来,把强端团团围住。
    对面不远处冒出不少人来,皆是举着弩,对准这边,当强端看到领头的人时,目眦欲裂:“杨仆!”
    杨仆站在中间,呵呵一笑,大声道,“强大王为何来得这般迟也?枉某在此等候多时。”
    强端是地头蛇,他知道哪里有小径可以走,但杨仆也曾是武都的氐王,他比强端这个阴平氐王更熟悉武都,所以早早带着人在强端最有可能通过的地方等候,果然守到了大鱼。
    “为什么?”强端死死地盯着杨仆,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害我?”
    杨仆冷笑一声,根本不回答他的话,挥一挥手,他身边的百余人齐齐射箭,强端身边最后的几名亲随只来得及冲上来几步,便被射成了蜂窝。
    就连强端身上也中了好几箭,他本有一件铁制的盔甲,是从汉人那里换来的,可惜的是在逃跑的时候脱下来丢掉了。
    如今身上的箭伤足以要了他的命,他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愿意咽下去。
    “为……什么?”
    上头有黑影把他的视线遮挡住,他的嘴唇动了动,用上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喃喃地重复着问道。
    杨仆蹲下来,脸色冷漠,“为了羊毛。强大王,这两年来,我族人在冀县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北方汉人皇帝分给我们的土地,这几年不断地被汉人吞并了,特别是这两年,他们一边自己种地,一边抢了我们的地,逼着我们去给他羊。”
    “南边的汉人丞相答应我了,如果我愿意帮忙,他可以在陇右划出一块地方,让汉人来教我们怎么开牧场,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呆在那里放牧。”
    “还可以拿羊毛来换粮食,换盐巴,换毛布,什么都可以换。强大王,你和汉人合作,应当知道这里头有多大的好处。”
    “如今这好处,全让你占着,所以你希望陇右和武都一直这样不变。可对我来说,只有陇右和武都变了,我的族人才有出路,明白了么?”
    听完杨仆所说的话,强端喉咙呵呵两声,想要说话,可是却再也说不出来,眼中的亮光终于黯淡了下去。
    而在远处的山谷里,战斗终于进入了尾声。
    此役不但俘获了大量的氐人,同时也收获了不少的马匹牛羊。
    整个山谷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杨大王,此役过后,这里就再没有能阻挡你回到阴平重当氐王的人。”高翔看着杨驹,“武都北接陇右,东连汉中,南通巴蜀,乃是要害之地。”
    “大汉需要的是一个平静的武都阴平,不希望再出现强端这种人物,明白么?”
    “小人明白。”
    “好,那你去吧。”
    “诺。”
    杨驹重重地抱拳,然后带着人离开。
    “通往北边的每一条山道都必须严守,不许漏一个人,以免走漏消息。”
    高翔又对着旁边的人下令道。
    “诺!”
    就在强端被人在山谷设伏的时候,曹真终于领着大军来到了故道县,进攻赵云驻守的河池县。
    赵云恃险而守,屡次打退了曹真,不让曹军越过关口威胁到东边的阳安关和通往蜀中的金牛道。
    曹真在箕口吃了赵云的小亏,如今又在这里碰壁,连续两日攻打,损了一些人马,皆是无功而返,不由地就有些烦躁起来。
    就在他心头燎火的时候,征蜀将军卫臻进入帐来,“大将军,南边的强端有消息了。”
    “哦,强端到哪了?”
    曹真一听,急忙问道。
    他如今在这里受阻,只能寄希望于强端的配合,两边夹击。
    若是能断了蜀虏的粮道最好,若是断不了,至少也能迫使他们回防,给陇右那边减轻压力。
    “末将在西边巡视的时候,抓到一名细作,他自称是强端派了过来的,还说认识大将军,故末将就把他带过来了,大将军可要见一见他?”
    “速让他进来。”
    只见一个胡人进入帐内,对着曹真行了一礼,“杨仆见过大将军。”
    曹真有些疑惑打量了杨仆一眼,“我观你确实有些眼熟,可是以前在哪见过?”
    杨仆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大将军十年前在下辩击败蜀虏,小人曾举兵响应大魏,得了武皇帝的嘉奖。后来小人又举族内附,蒙先帝不弃,迁族人于冀县。”
    当年的下辩之战,曹真时任偏将军,跟随曹洪曹休守下辩。
    曹真一听这话,这才想起来,“哦,怪不得呢,我记得当年你还给大军送过数十头牛羊,以作军粮。”
    “大将军好记性!”
    杨仆又恭维了一声。
    想起杨仆是何人的时候,曹真眼中又露出怀疑之色,“你既然已经举族迁入冀县,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回大将军,冀城被蜀虏破后,小人因为当年举兵响应过武皇帝,害怕被蜀虏所害,便领着族人逃回武都,求救于强大王。”
    “强大王前些日子闻大魏大军到来,已经从羌道举兵,越过羌水,向下辩进发,同时派了小人过来禀告于大将军,欲与大将军南北呼应。”
    强端当年斩了蜀将吴兰的人头,亲自送到武皇帝的大营里,杨仆后来更是举族内附,皆是真心向大魏的氐王,曹真都是和他们打过交道的。
    如今听到杨仆这个话,当下就大喜道,“尔等果真是忠义之人!我问你,你可知下辩那边,有多少蜀虏?”
    “回大将军,下辩之敌,本来只有三千人,后来祁山城的蜀虏听到大将军从陈仓道来,又派了两千人,故现在共计五千人,紧守下辩城与固山。”
    “不过听说陇右的援军正急行前来救援,人数不知几何。大将军,若是陇右的蜀虏回头,那下辩就难以攻下了。”
    “强大王如今在西汉水南边翘首以望,只待大将军大军一到,强大王便要北渡西汉水。请大将军尽早发兵下辩,南北夹击,以断蜀虏后路。”
    在一旁的卫臻听了,看到曹真脸上有沉思之色,当下就有些着急,这等大好机会,大将军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了呢?
    这次入武都断蜀虏粮道,乃是自己提出的,若是成功,则有望立下不世之功。
    若是因为犹豫失了先机,以后不知到何时才有这等机会。
    卫臻想到这里,凑上去轻声劝说道,“大将军,机会难得!不若就此分兵,让某领万人东往,与那氐王南北合攻,料那五千蜀虏守不过三日。”
    “到时不但陇右有救,而且陇右的蜀虏大军,亦是破灭在即。”
    曹真抬着看了一眼卫臻,然后吩咐了一声道,“来人,先送杨大王下去休息。”
    等杨仆离开后,他这才有些为难地说道,“我又何尝不知机会难得。只是那杨仆虽算是旧人,但仅凭他一人之言,不可全信,总得要小心一些才是。”
    “大将军,诸葛亮亲领大军在陇右,就算从我们来到故道县的那一天算起,有人给他送去消息,他再率大军赶过来,期间至少也要半个月。”
    “除非那诸葛亮有事先料我们会走陈仓道进入武都,在破了冀县之后立刻率军回头,否则他万万是赶不及来这里。剩下的蜀虏,人数不足,我们何惧之有?”
    “如今已过八日,我们还有七天时间。这河池关口地势险要,对面守将又是赵云,我们七日未必能下。”
    “不若兵分两路,一路留守这里看住赵云,一路往西南而去,与强端夹击下辩。河池、下辩两处,只要破下一处,那大事就成矣!”
    曹真本就有几分心动,如今再一听卫臻之言,心里暗想,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只要陇右的蜀虏大军没有及时回来,廖廖数千蜀虏,大军又有何惧埋伏?
    就算此行攻不下下辩,也可以逼得蜀虏的陇右大军回头。
    更重要的是,他当年乃是参与下辩之战的,深知下辩地势远不如河池险要,要不然当年张飞也不至于敢扬言说要屯兵固山,断下辩后路。
    想那诸葛亮,不过一村夫耳,吾当年在下辩曾败马超张飞这等人物,难道还会怕区区一个村夫?且看我如何再破这蜀虏大军!
    一念至此,他终于点头,“也罢。我分你两万人,这一路上,你千万要小心。”
    “那胡人多是乌合之众,有利则一拥而上,无利则四散而去,破敌之事,唯能相信自己,不可托付于胡人。还有,武都多险路,大军前行,记得多多派出哨探。”
    曹真又仔细地叮嘱了一番。
    “末将明白!”
    卫臻大喜道。
    武都发生的一切,远在关山上的冯永自然不知道。
    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聋子,瞎子。
    在损失了近十名暗夜猎手之后,仍旧没能确认汧县曹军的准确人数,这让冯永一直放心不下,最后没办法,他只得下令暗夜营严密监视汧县曹军的一举一动。
    只是派去给诸葛亮送信的人也一直没有回来,这就让冯永有些疑神疑鬼起来,这不应该啊,就算是找不到诸葛老妖在哪,信使至少也应该会传个消息回来啊!
    难不成陇右出了什么事?
    这不应该啊,如果陇右出了意外,领三千人驻守冀城的句扶肯定会按事先约定好的方法,把消息传送过来。
    “将军,今日清晨,汧县又有一批曹军进城了。”
    王含这段日子很是辛苦,山上山上跑来跑去,有时候一天就得一个来回。
    “多少人?”
    冯永递了一碗水过去,问道。
    “三千上下,末将亲自去数的。”
    王含喘着气说完,然后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若是原先城里的曹贼有三万人,再加上这些日子进城的,应该快有五万了吧?”冯永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当真是我猜错了?”
    历史上的街亭之战,所有人都在称赞张郃的闪电速度,莫不成是吹出来的?
    “这些日子,末将已经把关城重新修葺完毕,就算当真有是五万人,他们也休想轻松攻下陇关,将军何须担心?”
    张嶷在一旁说道。
    关口又不是平地,一次能上来个几百人攻城,就已经算是拥挤了。五万人攻城,就是张郃把人分成一百队轮流上,想要拖垮自己,那也不用担心。
    如今关城内有三千人,关山顶上有王平的三千人,还有四千人在关城后的山谷里,随时接应,到时候谁先垮还不知道呢!
    得知汧县如今少说也有近五万人在城里,冯永这才有些稍微放下了心。
    只要张郃没有派人去陈仓那边,曹真手里的人再加上曹睿带过来的人马,最多也就是能有三万来人进入武都,赵老爷子领两万人守汉中,怕什么?
    到时谁断谁的后路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冯永又怀疑起来,莫不成曹魏是在等关东的人马到来,准备打消耗战?
    若是当真如此,当曹睿知道关中这几年的粮食已经被羊毛掏空了以后,不知道是什么脸色?
    冯永嘿嘿一笑:原本驻守长安的夏侯楙喜钱财,好经营家产,这几年吃得满嘴流油,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他能赔上多少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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