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大家心照不宣、背地里称羡两句两人感情好。到得后来便都习惯了,偶尔还能开两句玩笑,总归凌霄次次都落落大方,不至于为此生气。

    四月初六的这天,宁王还未起身便被章煜急召入宫,自无法与凌霄一起出门,和尚且睡着的她说过了一声便先走一步。凌霄没有在意,兀自睡醒起身收拾好,用过了早膳,便坐着马车出了宁王府。

    时辰尚早,路上的行人不大多。在去往衙门的途中,破空一支长箭从暗处朝着马车袭来,那箭尖提前点了火,射到马车上,而陆陆续续又有许多这样的长箭雨点一般射向了马车。没多会,车帘子便烧了起来。

    在第一支箭袭来时,车夫已将马车勒停了,即便想要说让凌霄待在马车里不要出来也没有办法。要是不下马车,恐是要被活活烧死或闷死在里头了。

    暗中一直是有人护送的,遇到偷袭,此时都现出了身形,护在了马车周围,保证凌霄的安全。对方来势汹汹,凌霄却不以为他们是想要她的命,到底逼她出现了之后,暗中射来的长箭已换作了平常,不再带着火苗。

    护卫手中握着的长刀不断挥舞,以抵挡这攻势,然很快一批黑衣人又出现了,也是袭击他们的。不知对方究竟派了多少的人,恨不能将四面八方全围堵上,叫人无处可逃。

    即便这个时候再去搬救兵也已经来不及了,护卫一面反抗一面想要将凌霄送往别处,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凌霄拧眉站在被包围的中心,心有所想,却无慌张……哪怕,她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下。

    “宁王妃,反抗无用,还是随我们走一趟罢。”到得了最后,一名似是领头的黑衣人提着染血长剑走到凌霄的面前,沉声说道。

    而后他便看到凌霄笑了笑,一点了头,说,“好。”干脆利落。

    ……

    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分明是提前布下了陷阱等着凌霄出现而好将她带走。只是,那些黑衣人的来历却完全没有暴露,本该是十分不妙的事。

    宁王得了消息,知道凌霄被人带走了的时候,人尚且在宫里。但他看起来不怎么着急,对这个消息也算不得意外,只是看向了章煜,道,“如此,想来估算的时间是准了。”

    章煜几不可见地颔首,见他这幅样子,不免笑了笑,“你倒是不担心,万一一会人没出现呢?”

    宁王默默看着自己的六哥,反问,“担心有用吗?”自己六哥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当然不希望凌霄冒险,但这个事没有别人能代替。何况,凌霄说过会保护好自己,他得信她。

    “一定会出现的,既然选在这个时间,便是知道越拖越对他们不利,他们必须速战速决。”略停了一下,宁王才笃定说道。

    章煜不置可否,但站起身,说,“小十,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7章 对峙

    似乎是一个寻常的早朝。

    百官陆续入得宫门,走过长长的甬道,沿着汉白玉阶拾级而上,入得大殿内,久久都只听得到轻微的脚步声与衣摆摩擦的细微响动。

    天际微亮之时,章煜大步流星、目不斜视走进了大殿内。他一撩衣摆在龙椅上坐了下来,面上是稀松平常的神色,复轻抬下巴,目光扫向了整齐立着的大臣们。

    一时,殿内寂静,而后便有大太监尖细的声音回荡着,说些“有事启奏”之类的话,大臣们便动了起来,与章煜回禀重要的事宜。

    如是过得了约莫半个时辰,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动静,那动静越来越大,以致于殿内的众人想忽视也难。突来的情况,使得不明情况的大臣们唯有面面相觑。

    章煜似眉头紧蹙,正欲使人查看情况,便见御林统领神色严肃走进来,立时抱拳单膝跪地行礼,垂首低沉说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那是合该在寒山行宫的冯太后,偏偏出现在了这个地方,且按照礼矩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当下,更多的人还是疑心于冯太后在早朝时间,毫无预兆求见皇帝陛下的目的。

    “现在是早朝时间,朕并不得空,让母后有什么事情待朕下了早朝再说。”章煜仿佛不知冯太后出现这件事其中深浅,但如此回应御林统领的话。

    只是在场的人都清楚,皇帝与太后之间早先便生了龃龉,至今都不曾和好过。那御林统领看起来倒不似其他人有许多弯弯绕绕,章煜如此说了,他便领话退下去了转达。

    可事情没有就此平息下去。过得了片刻,冯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传入众人的耳中,“陛下不见哀家,是准备不管凌大人的死活吗?”

    她缓步入得殿内,穿着一身红织金寿字缎大袖袍,头戴如意云片累丝缀珍珠红宝的龙凤金冠,既郑重又威仪,是太后娘娘的风范与气势。在她的身后正是被押着的凌霄,她口中的凌大人。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在瞬时间汇集到了冯太后与凌霄身上,而此番变故的因由似是已有所显。太后或早不满于皇帝陛下冷落态度,而拿凌大人开刀,或者更多的是在针对皇后了。

    到底,无论是谁都看得清楚,凌霄当得上是皇帝培养起来的宋皇后的一个倚仗。有能力只是一方面,力排众议重用此人并不那么的简单。

    但如今,凌霄亦已然成为了宁王妃,身份尤甚以往,越是显赫。冯太后这样的行径,是丝毫都不与宁王留情面了。并且怎么看,都有些不管不顾的。

    果不其然,未等章煜说话,宁王先站了出来。他错愕看着冯太后,又看向了凌霄,往前迈了几步,问道,“母后这是什么意思?”凌霄与宁王对望了一眼,确定对方没有遇到大问题,事情仍在掌控之中。

    冯太后看得他一眼,一拂衣袖,淡声,“小十,哀家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哀家何尝不是?但这样的坏事,只能是哀家来做了。”

    她目光移开,略侧过身子,落到凌霄身上。冯太后轻叹一气,又说道,“若哀家能够早些察觉,婉如便不会白白冤死了,哀家实在愧对于沈家。”

    顿一顿,冯太后望向了没有言语的章煜,轻扯嘴角,“陛下觉得呢?”

    一席话绕了绕终究是涉及了许多事,冯太后最后的这一声反问尤其显得意味深长。依着她的意思,沈皇后当初竟是冤死的?而凌霄本是医治过沈皇后的人。

    众人一时间骇然。

    ·

    今天天气有些闷,宋淑好醒来的时候,章煜已然不在身边,但这也习惯了。她梳洗过,奶娘将章妧抱了过来,宋淑好便是光看着她看个半天,都不会觉得腻。

    见到宫人摆下了早饭,宋淑好一面逗着刚吃饱了的章妧,一面问,“今天怎么摆饭摆得这样早?是陛下的意思?”

    底下的人应了一下,她没有多想。低头再看,见章妧忽而就睡着了,不免笑了笑,又将孩子交回给了奶娘,自顾自坐到桌边用早饭。

    吃着便感觉到不怎么对劲了,既章煜提前知道今天会有事、迟些才能回来,如何不直接同她说,倒是交待好了底下的人……这不是章煜一贯与她的态度,倒似有别的原因,宋淑好胃口就有些差了。

    她搁下汤匙,拿帕子擦了擦嘴,问,“陛下是怎么说的?”便有宫人回答,“陛下说,让提前准备好早膳,待娘娘起来便能有得用,让娘娘不必等。”

    这话又听不出来不对,就是真的有什么,哪能这么容易在这三言两句中暴露?宋淑好拧眉,起身走到了殿外。她是熟悉了与章煜之间的这些,才会感觉到与往日的些许不一样,可也说明不了太多,兴许是她多想了。

    灰惨惨的天不知不觉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没有一点声响,唯有亲眼瞧见了才知道是这样的天气。站得靠外些,细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有些痒又有些凉。

    她才站了没多一会的功夫,有一群人从雨幕中朝着宣执殿走过来。定睛细瞧,竟是章妡带着夏玉澄,宋淑好吃惊她这样早就进了宫,想去迎手边又没有伞,等使人去取得伞来,人已经到了跟前。

    “怎么这样早?”宋淑好连忙将章妡迎进殿内,看她与夏玉澄身上、脸上都没淋到雨,便问,“可曾用过早膳了?”

    “我这不是赶着来同六嫂一起用么?”章妡当下笑道,宋淑好这边早饭刚撤下了,但也无碍,她又命人重新准备,快些送来,先同章妡坐着喝茶。

    章妡说,“说来倒是我着急了一些,六哥的生辰不是很近了吗?我便在准备生辰礼,又想着许是能够聚聚,何况六哥今年也该是……”唔,她想一想,一不留神都要二十九了啊。

    “总归是来同你商量。”章妡略有点搪塞地说道。

    宋淑好笑起来,心里却想着,可是来得有些太巧合了?即使是为了这些事,小公主也不必要顶着这样的天气来罢?还带着夏玉澄呢,这般的天气哪能不担心受凉的。还是出门的时候没什么,路上才下的雨?

    这当口,章妡注意着宋淑好的表情,不知自己可将她说服了。夏明哲亲自将她送到了宣执殿附近的,她来是为陪着宋淑好,也是提防着万一有什么事。她不知道全部,却清楚若此次处理不妥,凌霄与宋淑好都可能有难,而她不希望看到。

    两个人各有心思。

    ·

    剑拨弩张的气氛在大殿内迅速蔓延开去,冯太后一声反问尤在殿内环绕。她神色傲然紧盯章煜,对于周遭的吵闹未多理会,章煜却只是紧抿着唇,仍是不言不语。

    宁王却是按捺不住的,他往冯太后的方向再走了两步,低声问,“母后的话,何以叫人听不明白了?您说的这些,与王妃有何关系?”

    冯太后就看向他,几乎是哀叹着说道,“假使不是查清楚了,哀家怎么敢冤枉好人呢?只当初未曾往那个方向想过,才会叫她钻了空子,到得如今,竟是做上了宁王妃。但现在醒悟了,小十,那也是犹未晚矣。”

    其后不再管其他人,冯太后便徐徐说了起来。她从凌霄如何入得太医院说起,又说她如何取第自己的信任,而那一阵子,沈皇后的身体的确不好。之后,她将凌霄推荐给了沈皇后调理身子,且眼见着沈皇后身体情况好转,借此就取得了沈皇后的信任。

    许是真的无人可用了,冯太后只能自己口口声声地说。谈及凌霄这样步步为营,让沈皇后对她放松警惕,也令其他人都对她放心,待寻得时机,方对沈皇后真正下手。

    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她使得沈皇后看起来像是病情反反复复,身体亏损严重,再顺理成章地药石无用、因病而逝,自己则全身而退。冯太后说着这些,殿内反倒安静了下来,可无人不是在细细的听。

    只冯太后说得太过玄乎了些,凌霄若有这等本事,有谁能够挡得了她?那依着这样的话,岂不是……许是有人想到,如果当真是那样,连陛下性命都难保。

    单单针对沈皇后,总该有个原因?或是为了而今的皇后娘娘?可冯太后不曾说到了这些,旁人猜想到亦不敢随便的开口。

    冯太后也觉得憋屈,她如今的确是无人可用了,否则哪里要自己在这里扯着嗓子说许多的话?但是皇帝委实过分得很,冯家的人一大半都被贬职,说是开放女子为官却也没有录用冯家的姑娘。半点脸面都不给她,这像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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