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息的这几天陈冉每天都被沈冷拉出来在南平江边跑步,路过草泽处难免会遇到鳄鱼之类的东西,渔民看到之后都是掉头就走,沈冷的反应一般都是......咦?又一个。

    陈冉的反应一般都是怕了怕了,拉着沈冷快步离开。

    水师不远处的这个小镇子里如今也不安宁,长安城里流云会贯堂口在这地方做了邻居,能安宁才怪。

    黑眼已经消失无踪但肯定还在这附近,贯堂口的人也没什么办法,沐流儿真想杀了黑眼,想的牙根都痒痒,然而却不敢再次贸然下手了。

    贯堂口是她组建起来的,可不是她的,老爷在朝廷里基本上两袖清风,那么多交际应酬俸禄再高也不够用,况且老爷对少爷溺爱到了一定地步,处处都想让少爷过的更舒服些,所以......

    当初她向夫人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夫人没反对,老爷当然也会知情,她以为老爷会反对,如老爷那样爱惜名声的人若是让人知道了和暗道有瓜葛,影响太恶劣。

    然而老爷什么都没说,所以贯堂口便一直发展了下来。

    即便如此,贯堂口也惹不起流云会,暗道上一直都有推测流云会的背景大的能吓死人,有人说是兵部某位大人物的,可再大打得过大学士?还有人说是禁军那位十几年没出过京城的大将军澹台袁术的,当然也得不到作证,相对来说沐流儿更相信流云会是澹台袁术的,暗道再狠也狠不过军方。

    四天特假之后沈冷回到军营,如往常一样带兵训练,波澜无奇。

    可是此时此刻在长安城那座恢弘的皇宫之中,有个人看着沈冷的名字再一次陷入沉思,这个人是当今陛下。

    一开始皇帝陛下对于沈冷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大兴趣,因为书院孟长安的事才第一次听到关于沈冷的消息,然后皇帝就忘了......皇帝每天都有很多很多远比这个名字要重要的事情处理,他也不会真的因为一个武艺胆量都还算不错的年轻人上心,因为他是大宁的皇帝,大宁什么时候都不缺少这种有武艺有胆量的年轻人。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是来自于叶流云的调查,在那么一个瞬间皇帝有一种终于找到你了的狂喜,然后这狂喜很快就被叶流云冷静的分析扑灭了。

    他是大宁的皇帝,当今天下最强大的那个人,心情的波动对他来说也不会形于色,可是毕竟心里总是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存在。

    “朕是了解青松道人的。”

    皇帝自言自语。

    若是有人听到的话也不会明白皇帝这句话里有什么意思,其实皇帝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把澹台袁术叫进来,朕有话和他说。”

    皇帝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声,站在门口的内侍连忙跑出去,没多久长安城禁军大将军澹台袁术就急匆匆的赶来,这位曾经和陛下并肩战斗过的将军如今两鬓已经稍显斑白,战场上那种肆意飞扬的霸者气也早已经内敛的不见痕迹。

    “陛下。”

    澹台袁术看到皇帝在发呆轻轻叫了一声,皇帝回过神来笑了笑:“有人说经常发呆就是人已经老了。”

    澹台袁术摇头:“陛下春秋鼎盛......”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皇帝摆手阻止:“你不会拍马屁,就不要硬憋出几句词了,你说着别扭,朕听着也别扭,马屁若是都听不爽听了有何用?”

    皇帝看了澹台袁术一眼:“这次水师派人南下,有个叫沈冷的年轻人,还不到十七岁却表现出足够让朕也为之重视的能力,可是......”

    澹台袁术知道陛下想说的可是后面是什么,是制度,是平衡,是一种就连皇帝陛下都无法彻底撇开的叫做维系的桎梏。

    “那时候,咱们都年轻。”

    皇帝没有把上一句话说完,靠在椅子上似乎有些无奈:“朕带着一支骑兵,铁流黎带着一支骑兵,麾下冲锋在前的都是年轻人,哪一个不是为大宁舍身亡死,可真正能提拔起来的人又有几个?”

    澹台袁术跟着叹息了一声,他知道陛下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如果陛下真的要对这扯淡的平衡扯淡的规则开刀的话,就不会把他找来,而是找来内阁那些人,陛下只是心里烦闷了。

    当初陛下因为北疆那一战而威名远播,连黑武国的人提到大宁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大宁有一位皇子文武双全且战场上身先士卒以至于上下效命生死同心,那一战黑武人败了但对陛下却充满敬畏,能让敌人敬畏,这足以说明陛下的能力。

    可正因为如此,出于所谓的平衡考虑,老皇帝去了陛下所有兵权,加封亲王,把陛下安排到了云霄城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一放多年。

    而当时引起老皇帝警觉的,就是因为陛下给手下太多人报功,哪怕陛下明知道老皇帝会怀疑他结党营私也还是那样做了,是因为陛下体会到了那些寒门出身的年轻人唯有在战场上拼死才有和那些大家族的年轻人竞争的机会。

    陛下赢了北疆那一战,可却输了大宁内部的这一战,陛下报上去的有功之人真正提拔起来屈指可数,还是因为那所谓的平衡。

    如今,陛下自己却不得不思考这平衡二字了。

    这是陛下最讨厌的事,可陛下却要亲自去做决定。

    澹台袁术坐在那陪着皇帝沉默,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而他也知道陛下叫他只要他听着就够了,如果陛下需要一个能说会道的人,那么现在坐在这的就不是他。

    “这个少年人才不到十七岁,庄雍给他提到了正六品校尉,如果朕再提一提的话,就是从五品果毅将军,虽然是将军之中的末品,但朝廷里的人不会答应,朕自己个想赏赐的东西还得看他们的脸色......”

    皇帝看向澹台袁术:“但朕心里不甘。”

    澹台袁术知道陛下不甘心的不仅是不能提拔这个叫沈冷的年轻人,更多的不甘还是当年的事,因为他军功太大,因为他想提拔的人太多以至于被老皇帝送去了云霄城那偏僻之地,这才是陛下的心结。

    可皇帝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谁若是让皇帝不舒服了,皇帝只会让他们更不舒服。

    “正六品就正六品吧,毕竟还年轻。”

    皇帝像是认命了似的自言自语一句,然后嘴角忽然一勾:“朕再给他一个上骑都尉,那些人难道还能炸了窝?”

    澹台袁术一怔:“陛下,上骑都尉是六转正五品勋职,会不会......”

    他看了皇帝的脸色一眼,然后改口:“低了?”

    本想说高了的澹台袁术骂了自己一声笨,低了这两个字虽然略显生硬,可总比被陛下骂一顿来的好。

    “先就上骑都尉吧,毕竟他还年轻,总得给朕以后封赏留些余地。”

    皇帝牢骚也发了,心情变得舒畅一些,指了指棋盘:“杀一盘?”

    澹台袁术眼神也亮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和陛下下过棋了,他一个大将军竟是有些腼腆起来:“陛下再输了,可不许扣臣的俸禄了。”

    皇帝:“下棋不加赌注,有什么意思?”

    澹台袁术有些悲伤:“哪有赢了的一方被扣赌注的......”

    皇帝:“那你倒是输啊。”

    澹台袁术一脸严肃:“故意输给陛下,那是佞臣,况且棋盘上便是战场,臣不敢输。”

    皇帝哼了一声:“真以为朕赢不了你?来来来!”

    大宁的军职按功劳会有勋官等级提升,是为勋官十二转,原本最上者为十二转上柱国,官职与勋职并不一定要求对等,如今大宁的十九卫战兵将军都是正三品,其中五人有上柱国勋职,其他人皆为柱国。

    四疆虎狼再加上禁军五位大将军里,三位上柱国,两位大柱国,大柱国是特例,是当今陛下加上去的。

    爵,勋,官,这三种并不互相抵触。

    皇帝给了沈冷一个正五品的勋职,有意思的就在这了......虽然勋职不是实职,但理论上正五品的实职官员也不能把正五品的勋职官员直接怎么样。

    皇帝一边落子一边说道:“前阵子朕把水师的人从上到下都降了一级,这次水师立下大功,是时候提回来了。”

    澹台袁术看似不经意的说道:“庄雍提回来也只是正四品,原本水师初建的时候不显得如何,现在水师有诸水路行走的权利,和地方上诸卫战兵道府官员协商的时候难免就显得低了些,没办法硬气的起来。”

    “从三品?”

    皇帝说了三个字。

    澹台袁术道:“水师规模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兵力大于一卫战兵,做的事繁杂辛苦,而且将来新船打造之后水师规模还要扩充。”

    “那就正三品吧。”

    皇帝皱眉:“你这棋下的不对。”

    澹台袁术:“那是因为陛下快输了......”

    皇帝:“不,是你下的不对,刚才落的那颗子你可以拿回去重新思考再落。”

    澹台袁术表现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臣绝不。”

    皇帝哼了一声:“好无趣啊......”

    于是投子认输。

    澹台袁术开始担心自己的俸禄了。

    皇帝起来活动了一下:“其实叫你来是想听你一句话,大部分人不知道朕为什么非要筹建水师,都以为朕是图一个兴兵海外的虚名,说的好听些是朕雄心壮志,说的难听些是朕穷兵黩武......可朕的心腹大患,真的是那些海外小国?”

    澹台袁术知道,这个世上能真正明白皇帝意图的没几个,他恰好是其中一个,因为他当年曾经和陛下并肩作战。

    “那一年朕带着你们算是大胜了吧,可也不过勉强入境三百里,归来的时候,朕部下折损半数......胜势如山虎,败势如缠蟒,黑武人天生会打仗。”

    皇帝走到窗口:“澹台,你想不想......和朕再一次剑指北原?”

    澹台袁术的心里猛的烧了一下,气息外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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