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车舟劳顿,林落雨一直都在好奇沈冷会最终怎么处置南理国的皇帝,因为这不仅仅是宁人的事是南理人的事,也是求立人和窕国人的事。
    只要南理国的皇帝进了小昭城的城门,于窕国来说便是生擒了南理皇帝,是振奋国民的大事,那两国必将不死不休,窕国当然不会怕了一个小小的南理国,而求立人当然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南理若是倾举国之兵猛攻小昭城,求立必然会出兵策应,哪怕阮浩和李福朋死在了南理,在国利之前,那两个人的生死就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窕国会疲于应付,北疆东疆的压力都会很大,这一战会有多少人死去?
    她不时看向沈冷,似乎想从这个年轻将军的脸上找到答案。
    “我是个宁人。”
    沈冷忽然说了这样五个字,好像只一眼就看破了林落雨的心思。
    林落雨沉默起来,她知道沈冷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如今大宁正在和求立开战,之前一战灭了求立北海水师大部,如今求立也在伺机报复,而大宁更想一战而定海疆,如果此时此刻窕国南理求立三国纠缠在一起,对于大宁来说自然是最完美不过的局面。
    求立若是参战的话,必然会影响备战之中准备一雪前耻的水师,这样一来北疆与大宁的战事就会变得更加焦灼,纵然求立一直以强国自居,可实际上,求立倾国之力能凑出来四五十万军队便是极限,除非是举国上下抓男丁从军,北疆那边与大宁对峙的十万人是求立军队之中最精锐的那部分,不可能回的来,除去固守本土的军队之外,南下压制窕国的军队不超过十五万,这样算起来窕国未必支撑不住。
    “所以,你打算把赵德带进小昭城?”
    问这句话的时候林落雨和沈冷当然不在赵德的那辆马车上,此时此刻和赵德绑在一起的是王阔海。
    坐在车厢里沈冷舒服的深呼吸,他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一个精致的女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会让她周围的空间里充满了香气,这车厢里的味道让人觉得鼻子里很舒服,心里也很舒服,还带着些痒痒的感觉。
    而再精致的地方,让一个男人住上几日也会变得臭起来......沈冷想着若此时自己把战靴脱了,怕是林落雨会直接把他从马车上扔下去,靴子还会砸自己脸上。
    “你是窕国人,我是宁人。”
    沈冷低着头看着手指,用小竹签一点一点的把指甲缝隙剔干净,之前杀人太多指甲缝里的血污洗了好几天也没有洗干净,这小竹签总算是帮了大忙,他习惯了让自己的手干干净净,每天都会洗手很多次,哪怕是条件不允许的时候也要尽量让自己的手看起来不那么脏。
    “为窕国考虑,赵德在小昭城外面放了和带回国内各有利弊,赵德在窕国人手里,以后求立再对南理施压的时候南理也未必就敢如以往那样兴兵寇边,可正因为如此必然会引起一翻大战,好处都是战后的事。”
    “为大宁考虑,你们三国打的越乱自然是越好。”
    沈冷把小竹签折断,扔出窗外。
    林落雨的视线落在沈冷的手上,发现他的手真的很漂亮,手指很长,按理说常年握刀的人手指关节都比较粗,手指也会有不自然的歪曲,掌心里更会是一层老茧,可沈冷的手没有这些变化,看着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就变得愉悦起来的感觉。
    “为我考虑呢?”
    她忽然问了一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来,可以她那种性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问过了就是问过了。
    “为你?”
    沈冷摇头:“为你考虑,我可能会折寿,复杂了些。”
    “为什么?”
    “我之前说过了,施长华不会放过你,而施东城在得知你被抓之后一定会有尽力救你,若倾尽全力也救不出,便只能是倾尽全力杀你,你们之间这么复杂的事,你让我为你考虑?”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总结起来不外乎四个字。
    关我屁事。
    林落雨没生气,因为她已经完全了解了沈冷的脾气性格,他说管他屁事的时候,多半已经思考了很久该怎么去解决这屁事......有人说,有个哥哥的妹妹都会被宠成小公主一样,而有个弟弟的姐姐都会变成一个汉子,拳打东山小学堂,脚踢北海读书院。
    可她却隐隐约约的觉得,以后沈冷会把她这个姐姐宠成一个公主,不是男欢女爱的那种宠,而是更近乎于一种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江湖义气。
    也挺好。
    “算了。”
    沈冷有些不耐烦的伸了个懒腰,指了指面前那张很小的矮桌上放的一串葡萄:“这个送我。”
    林落雨把葡萄盘子端起来递给沈冷,沈冷捏了一颗送进嘴里咀嚼滋味,笑了笑:“挺甜,报酬算是我收下了,拿了报酬,事情交给我来解决吧。”
    一颗葡萄,就是报酬。
    可他看起来真的是那种很不耐烦的样子啊,让人觉得他很为难很为难的样子,瞧着就让人觉得他欠揍,可林落雨知道有一种男人轻易不会许诺什么,只要许诺了便是一言九鼎,施东城不是这样的男人,他有些接近却永远也不可能是,因为在一言九鼎这几个字之间横陈着皇位两个字,所以便会有诸多变数。
    沈冷不一样,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沈冷从马车上跳下去,等了一会儿后边的马车上来一屁股坐上去,看了看全神贯注的王阔海,觉得大个专心做事的时候真的有点帅,大个是个实诚人,他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就不会改变,至死不渝。
    “大个,你想过没,若是当初你没有选择跟着我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危险的事。”
    沈冷问。
    王阔海认真思考,回答:“那多没意思?”
    沈冷笑起来,王阔海也笑起来。
    人生啊,怎么能没意思?
    “那我们就让事情变得更有意思起来好不好?”
    “将军说怎样就怎样,只要跟着将军做事,不管做什么,在属下看来都是最有趣的事。”
    王阔海看向南理国皇帝赵德,那家伙还躺在稻草上假寐,这几天是他人生之中最屈辱的日子,唯有假装睡觉才能让这种屈辱不会变的更加明显,他无力反抗,也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小心翼翼的维持一位帝王最后的尊严。
    可王阔海想的却是,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跟着将军的话,又怎么会有如今抓皇帝这么好玩有趣的事,想想吧,寻常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皇帝,别说是大宁的皇帝,就说南理这弹丸小国的皇帝难道就是能轻易见到的?他们非但见到了,还抓了,还打过,这事已经可以吹牛逼一辈子了。
    “属下回去之后若跟他们说我打过皇帝,他们可能都不信。”
    “那你可得想好了回去怎么说。”
    沈冷伸了个懒腰也躺在马车上,看着头顶蔚蓝蔚蓝的天空:“万一......还有更能吹牛逼的呢?”
    队伍走的比来时要慢,上了船之后又走了三天,然后离船登陆,南理国的人已经把马车什么的都提前准备好了,沈冷他们继续前行又走了一天半终于到了边疆,这一路上南理人不是没有试探过想把皇帝救出来,有三个晚上队伍里不安宁,死了七八个试图靠近的人,之后南里人才算确定了救人没那么容易。
    沈冷在晚上杀了第三波试探着救人的南理国高手之后,在第二天一早队伍出发之后一个人站在路边等着后边南理国的大队人马上来,他那松松垮垮扛着一把黑线刀站在路边的样子,像是一个流浪的江湖客。
    沈冷等尚书令郝安来的马车到了跟前,笑着对郝安来打了招呼:“老尚书昨夜里睡的怎么样?”
    “还好还好,沈将军睡的如何?”
    “不好。”
    沈冷耸了耸肩膀:“南理国这边的气候我不喜欢,似乎没有春夏秋冬的变化,一味的只是热,所以总是会有一些令人厌烦的苍蝇在耳边飞来飞去,昨夜里也是,有那么几只苍蝇飞的声音尤其大,我便怎么都睡不着了,只好想办法把苍蝇打死。”
    他忽然抽刀,一刀将郝安来面前那匹拉车的马斩断,不是从脖子斩断,那样就显得轻松了些,他是一刀从马背上斩下去的,刀子又切开马肚子,那马嘶鸣一声倒地,两截身体还抽搐着,血糊糊的内脏流了一地,血也溅了郝安来一脸。
    这位自认为已经比大部分都懂得如何活着的老人,吓得面无血色。
    沈冷把刀子在郝安来的身上蹭了蹭:“就像这样打死苍蝇,你看,我是一个多细致认真的人,为了给你演示如何打死苍蝇就砍死了一匹无辜的马,你知道无辜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就比如老尚书你,我在盛土城里救人杀人的时候你不在,此事自始至终你也没参与,你若是因此而死,便也是无辜,懂?”
    郝安来下意识的点头:“懂!”
    沈冷道:“我知道你刚才想了些什么,你在想抓了我能不能把皇帝换回来?”
    郝安来连忙摇头,纵然是真的想了也不会承认。
    沈冷收刀入鞘,很真诚的说道:“你们真应该试试的,抓了我,换回皇帝,其实很划算。”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扛着自己的黑线刀大步往前去追自己的人,走路的样子有几分流云会那些汉子们的张扬风范,沈冷想着原来这样嚣张的走法确实很有意思,容易上瘾。
    歪着头,扛着刀,叼着一颗毛毛草,走路带风还发飘。
    怎么看都不像个大人物的样子,可这个小人物心里想的是,接下来怎么去玩另外那几个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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