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拓跋朗抬起头看向韩唤枝,雨水打在韩唤枝身上捡起来一层水花,可在拓跋朗抬头的那一瞬间却错觉那雨水根本就没有沾到韩唤枝的身体。
    拓跋朗楞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自己眼花?
    然后他笑起来,似乎并没有害怕,反而有几分得意。
    韩唤枝当然看到了这个人脸上表情变化,可他也没有什么在意。
    “是我。”
    韩唤枝语气平淡的说了两个字。
    “对啊。”
    拓跋朗扶着旁边的断墙站起来,身上的血被雨水冲刷着,让他看起来显得那么狼狈,可一个狼狈至极的人脸上全是得意表情的时候,事情自然就变得诡异起来。
    “从一开始目标就是你。”
    拓跋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雨水被吹出去。
    韩唤枝哦了一声迈步向前,屋子里又是一声响动,门板破裂,陆王被一拳砸出来摔在地上,眼睛往上翻了翻昏迷过去,这一击显然颇为沉重。
    韩唤枝随行的黑骑从马背上掠下来,留下一个守住黑色马车,十一个人迅速靠近过来在韩唤枝四周戒备,同时分出去一人将摔出来的陆王搀扶起来往马车那边撤离。
    “韩唤枝。”
    拓跋朗抬起手抹掉额头上流下来的血,可哪里抹的干净,血顺着雨水一直都在往下流。
    “我听闻你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杀的人,一直以来我都想试试。”
    韩唤枝没说话,手已经伸出来,那样子哪里像是攻击,动作慢的更像是要和拓跋朗握握手,拓跋朗胸口起伏着,似乎是在积蓄力量。
    当韩唤枝的手距离他差不多还有一尺距离的时候,拓跋朗忽然后撤喊了一声:“杀了他!”
    他的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蹬,身子犹如炸开的气浪一样要回到屋子里,可就在那一刻韩唤枝也动了,那只手依然再往前伸着,当拓跋朗身形爆退的同时轻轻的按住了拓跋朗的胸口,很轻,很随意。
    砰!
    拓跋朗的后背炸开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洞,两截带着血和肉丝的脊椎骨飞了出去,犹如箭一般的速度,脊椎骨飞出去之后喷洒出来的血液和内脏洒落一地,在那一刻拓跋朗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疼而是一种更为奇妙的感觉......空。
    他空了。
    这一掌之后韩唤枝好像根本就没有动过一样,依然站在刚才的位置,拓跋朗艰难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胸口完好无损没有一丁点的伤痕,他想回头看看后背,又怎么可能做到。
    是他往后倒下去,血水在身下流淌。
    韩唤枝看向四周,很多人从四面八方过来,这些人之中有身穿寻常农夫衣服的,有身穿农场官员衣服的,也有身穿农场士兵衣服的,所以韩唤枝在心里对皇后说了一声佩服......在明明很重要却总是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皇后好像水一样无孔不入。
    农场是陛下要求建立的农场,王公贵族每年都要来这里体验农耕,就连陛下偶尔也会来,所以这地方自然重要,可这地方又那么容易被人忽略,在没有王公贵族或是陛下亲至的时候,这里根本没多少人守着,陛下不会在意这里,廷尉府也没有在意,所以皇后的手就伸了进来,来之前韩唤枝怀疑农场里有皇后的人,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不是农场里有皇后的人,而是农场里全都是皇后的人。
    农夫,厨子,官员,士兵......他们似乎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
    陆王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立刻就变得兴奋眼神里也出现了希望,可是当他注意到所有廷尉都严阵以待的时候忽然间反应过来,刚刚燃起来的希望瞬间被冰冷的雨水浇灭,他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第一次觉得大宁并不是那么美好。
    “小手段天下无双。”
    韩唤枝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七个字。
    皇后已经死了快三年,可皇后的影响却还无时无刻不在释放出来,先是宫里的奉宁观已经让韩唤枝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的农场让韩唤枝对皇后小手段的理解更深刻,在这一刻他甚至想着如果皇后和陛下和睦的话,凭皇后的心思手段,绝对是陛下的一大助力。
    人群越来越近,雨幕阴沉光线昏暗,可韩唤枝已经可以看清楚那些人的脸,已经两鬓斑白的厨子,已经稍稍有些驼背的马夫,兴奋的脸都已经稍显扭曲的官员,还有走路都在颤抖的士兵。
    在韩唤枝眼里,这些人就是千奇百怪的鬼,光天化日之下不敢路面,阴雨连绵遮住了太阳,他们一股脑都钻了出来,群魔乱舞。
    杨东元从屋子里走出来,眼睛里都是兴奋。
    “是不是觉得阵仗很大?”
    他问韩唤枝,却发现韩唤枝根本就没有看他。
    是啊,哪怕他是杨家的人,可韩唤枝什么时候看得起他过?相对来说,皇帝更应该相信后族才对,毕竟那是他妻子的娘家人是可以信赖的亲人,可是李承唐信任的都是那些外人,开枝散叶天边流云,这些手握重权的家伙哪个不是外人?可事实上后族才是外人,完全被隔绝在朝权之外。
    因为韩唤枝的不理会让杨东元觉得自己很渺小也很卑微,他虽然刚刚接触到农场的秘密,可却好像个神一样张开双臂来显示自己的地位。
    “也就只有你韩唤枝才配得上这农场里所有人都动起来,不过你也无需为我们担心,连皇帝都不会想到农场里所有人都是我们的,你死之后,我们的人还会配合廷尉府的调查,还会编造出来一个无敌的强者杀了你,甚至可以说是甄轩辕死而复生。”
    杨东元越说越激动,像是即将完成一场救世壮举。
    “小人物。”
    韩唤枝终于看了他一眼,却说出来这样三个字,还是用一种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说出来的,甚至连鄙夷和轻蔑都没有。
    这一句话,如同刀子一样狠狠的割在杨东元的自尊心上,后族之尊贵仅次于皇族,可在大宁后族并没有什么尊贵可言,皇帝陛下持续二十几年的打压让后族狼狈不堪,他们才像是底层的人不断的挣扎攀爬,而那些他们看不起的寒门出身的人却在皇帝的照拂下一个一个平步青云。
    “我是小人物?”
    杨东元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然后狰狞一笑:“也对,和你韩大人相比我确实是个小人物,可是你会死在我这个小人物手里,大人物倒下去的时候,我踩在你脸上的脚都会跟着变得高贵起来。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迅速后撤,同时嘶吼一声。
    厨子端起了连弩,马夫端起了连弩,士兵和官员都端起来连弩......雨幕之中,一支一支弩箭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如果可以让时间变得慢下来,弩箭将雨滴在半空之中击破的画面应该很美。
    “刀!”
    韩唤枝身边的黑骑队正喊了一声,十个人迅速移动将韩唤枝围住,每个人都面朝外,他们面对着犹如暴雨横射过来的弩箭没有丝毫惧意,他们是廷尉府的黑骑,韩唤枝就是他们心中的神,他们以血肉之躯来为韩唤枝阻挡弩箭。
    一柄一柄的黑线刀劈砍出去,一支一支的弩箭被斩落,刀子划破雨幕的场面应该会比弩箭击破雨滴的画面更让人震撼,可是因为太快这画面注定了不会被人铭记。
    十名黑骑的刀幕比雨幕还要密,雨水之中绽放的火星应该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刀子与弩箭碰撞让这灰蒙蒙的天与地之间多了几分其他色彩。
    每一名黑骑的武艺都不错,能成为廷尉府黑骑就足以说明这一点,黑骑的士兵都是从各军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并不畏惧杀戮。
    可是敌人太多,弩箭太密。
    一名黑骑的胸口中箭以至于动作稍稍慢了些,因为慢了些,箭打在他身上越来越多,黑骑士兵身体向后倒下去,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韩唤枝,在那一刻,他似乎最想得到的是韩唤枝的认可,韩唤枝看着他微微点头,黑骑士兵的嘴角上扬,那样子像是得到了父亲认可的小孩子一眼心满意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十个人倒下去一个便有了缺口,于是剩下的九个人开始移动将防御圈缩小,片刻之后又有一个黑骑士兵倒了下去,防御圈就又缩小了一分。
    四周的人越来越近,他们显然对这场猎杀有着精心的准备,人分成两个批次,第一批的人弩箭射空之后第二批人立刻上前换了位置,当第二批人将弩箭射空之后第一批人已经更换了弩匣再次上来,如此轮换交替上前,始终保持着巨大的压力。
    他们都知道,韩唤枝这样的人凭借一个两个甚至十个八个江湖高手是杀不死的,能让廷尉府成为整个大宁江湖梦魇的韩唤枝如果容易死那廷尉府何来的威名?所以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什么所谓的高手,因为任何一个高手也挡不住一支军队。
    江湖客到了战场上面对一群武装到牙齿的大宁战兵也没有用武之地,连弩会把他们的惊天武学变的一文不值。
    就在这时候屋子里陆王妃跌跌撞撞的出来,看了一眼韩唤枝又看了看远处的陆王,惊叫一声后朝着陆王冲了过去,陆王大惊失色,从两名黑骑士兵的保护下挣脱出来冲向妻子。
    与此同时,长安城,迎新楼。
    叶流云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候有个流云会的人快步跑上楼梯,在门口停下来:“刚刚有廷尉急匆匆跑来送消息,韩大人在农场遇到伏击还在坚持,来人报信之后又赶去廷尉府了。”
    叶流云眼神一凛:“备车。”
    不久之后,马车从迎新楼后院驶出,在大雨滂沱的街上狂奔。
    远处石塔顶上,蹲在暴雨中的甄杀商看着那辆马车逐渐靠近,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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