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没有高门大宅没有门匾石塑,院门上的油漆都有几分斑驳,街坊四邻都知道这个小院里住着母子二人,母亲一看就是持家贤惠的女子,相貌说不上有多美可有一种恬淡自然的气质。
    小孩子才四五岁正是活泼的时候,也懂礼貌,出门遇到人总会客客气气的打招呼,该叫什么就是什么教一遍就都记住没有弄错的时候。
    所以这母子二人都很讨人喜欢,街坊四邻也都愿意照顾,今天这家里出去买菜就会帮忙带一些回来,明天那家出去看到什么好玩的也会给小男孩买一个回来。
    女主人对于街坊四邻的馈赠也总是道谢然后收下绝不过分矫情客气,然后会用亲自做一些米糕糖果之类的作为回礼。
    这样优秀这样值得让人尊敬的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所以孩子父亲也成为很多人暗中讨论的对象,只是谁也不会傻乎乎的去问人家。
    女子日子过的节俭,平日里不见她出门,每个月都会有人来一次,是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也不会进门,敲门之后就后退几步在门外等着,等女主人出来之后把东西放下就走,每次都不会超过三五句话。
    有以为老妇人实在好奇曾经问过女主人那马车是谁,女子笑着回答说是孩子父亲派回来的人,孩子的父亲在外做生意,离家太远,所以每个月都会派伙计回来送些钱用以度日。
    老妇人听闻之后可是把孩子的父亲好一顿骂,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多辛苦,他倒是好,每个月只管送些钱回来就罢了,别的不闻不问,实打实的没良心。
    女主人总是很维护,她说丈夫出门在外不容易,为了持家整日奔波还有危险,归根结底,还是男人不容易。
    老妇人叹了口气,说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找我,然后颤巍巍的走了,没多久又回来,拎着个板凳,每天都坐在这小院院墙外晒太阳。
    她是怕有人欺负了这么善良的一个女人,可是这长安城之内,坏人是有的,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没品的事也不会什么人都能干得出来。
    久而久之,小男孩和老奶奶也熟悉了,更像是祖孙俩,老太太每天一来小男孩就会端着茶盘出来,泡好了茶还有瓜子花生之类的东西,然后就乖乖的坐在老太太身边听故事。
    可老太太当然知道,开水泡茶这样的事当然不是小孩子能做的,都是他母亲的准备。
    老人们总是会有很多很多故事,有的是她们小时候听来的,口口相传,有的是她们自己这一生的经历,这故事里就有她们自己也有别人,很多平凡的故事娓娓道来,就是传奇。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那么一小段是传奇。
    老太太喜欢这个孩子,说将来孩子的婚事包在她身上了,一定会给小男孩寻一个大家闺秀。
    小男孩也不懂什么叫大家闺秀,只觉得老奶奶说的好就一定是好。
    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来,一开始老太太以为又是孩子的父亲派人回来送钱了,可是想了想日子不对,而且马车也不一样,于是老太太有些警惕。
    人老了,经历又多,都是半个神仙。
    老太太伸手把孩子拉过来:“坐奶奶腿上。”
    拉过来之后就把孩子抱紧,两只手十指紧扣,很用力但绝对不会勒着孩子。
    马车停下来之后车夫先下来,笑呵呵的过来,朝着老太太点头哈腰套近乎:“老人家,想问你一下,这家是不是叶先生的家里?”
    老太太一怔:“什么叶先生,不认识。”
    车夫哦了一声,视线落在那小男孩身上,往前凑了凑:“小孩子是你孙子,看着真可爱。”
    老太太脸上的警惕之心更重把孩子又往怀里揽了揽。
    车夫站直了身子,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的车门打开,从车里下来四个男人,车夫点了点头,那四个男人随即朝着老太太走过来。
    老太太立刻张开嘴大声喊:“来人啊,当街抢孩子了啊!”
    这一声喊,把她大几十年的中气都爆发出来了,把车夫和那四个男人吓了一跳,车夫眼神一变,也跟着喊了一声:“速度快些。”
    身后四个男人随即加快脚步,老太太立刻把小男孩抱起来往后跑,她本来走路都要拄拐的,可今天跑起来有些虎虎生风,那条蹬裆大棉裤都甩的左右摆。
    街口又停下来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也下来几个男人,他们把街口堵住。
    老太太跑的气喘吁吁,心里只想着这怕是那母子的仇家找上门了,那家的男人常年不回家本来就有问题,说不定就是怕仇家寻仇所以不敢回来。
    可是把这孤儿寡母的丢在家里,难道不是真的没良心?
    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能带着孩子跑就带着孩子跑,跑不出去也不能往孩子家里跑,不能连大人带孩子一个都护不住,实在护不住这孩子也不能在灾祸引到他母亲身上。
    “老太太你可别跑了。”
    后边的车夫追上来:“你把孩子交给我们,没事。”
    老太太回头啐了一口疾风知劲草般的老痰,车夫连忙躲闪,这一下要是被喷上了得恶心小半年。
    “来人啊!”
    老太太一边跑一边喊,心想着街坊四邻那些小王八蛋平日里牛皮吹的震天响说什么有事喊他们,现在喊了一个都不出来,都死哪儿去了?
    车夫从后边伸出手一把抓住老太太的大棉袄,老太太回头朝着那只手就给了一口,车夫连忙松手,这一口咬上了,手有事没事不知道,那没剩几颗的牙再给崩掉了多不好。
    “我们不是坏人。”
    车夫好不容易把老人家拦下来,点头哈腰:“真不是坏人,我们是他父亲派来的,夫人和孩子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所以我们先把人接走。”
    老太太又啐了一口,车夫再次闪身避开,觉得这半生躲过的飞镖都没有这老太太的这一口狠。
    “小王八蛋!”
    老太太怒视车夫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年轻时候有多厉害,再敢靠前我废了你!”
    车夫无奈道:“我亲奶奶,我们真不是坏人。”
    就在这时候小院的门打开,女主人从院子里出来往外看了看,车夫和追过来的人都回头,然后同时俯身一拜。
    “夫人。”
    女主人笑了笑:“白杀?好久不见了。”
    车夫把头上的斗笠摘下来露出那张年轻的面容,正是当初流云会接替白牙位置的白杀,现如今迎新楼的大掌柜。
    白杀俯身道:“夫人,有些麻烦事,所以得请你和少爷去迎新楼。”
    “多麻烦?”
    女主人淡淡的问。
    白杀摆了摆手,停在街口那辆马车打开,车厢里滚出来几个人,被绑的结结实实,看起来也没少挨揍,一个个鼻青脸肿。
    “死士,问不出名字,都很能抗,而且绝不止他们这一波,夫人和少爷住在这没几个人知道,能找到这来就说明麻烦不小。”
    白杀道:“所以请夫人收拾一下,咱们还是去迎新楼的好。”
    女主人笑起来,笑的很好看。
    “这才几个人?不像是大麻烦。”
    白杀叹道:“我是来接夫人的,白牙前辈在前边,被我们拿下的人装了三车,这车不算,因为没装满。”
    女主人想了想,点头:“好,不用收拾,现在就可以走。”
    她过来把小男孩从老太太手里抱过来,俯身一拜:“谢谢吴婶,他们确实是我丈夫派来的人,让你担惊受怕了。”
    老太太这才缓了口气,看了看这架势,往前凑凑后压低声音问:“这么大阵仗,你丈夫不会是个土匪吧?你们这么多人要走,这是干嘛去?打家劫舍去啊。”
    女主人笑道:“不是土匪,土匪得有山,占山为王才叫土匪,他原来只有一座楼,后来楼也不是他的了,不过......”
    女主人想说,我私底下就是喊他叶土匪的,这话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白牙道:“东西我安排人收拾,夫人和少爷先上车,到了迎新楼我和你细说。”
    女主人嗯了一声:“别的没什么重要,我屋子里有一个首饰盒,东西都是他送的。”
    白牙笑起来:“明白!”
    女主人拉起老太太的手:“以后可能不会回来常住了,所以一会儿劳烦吴婶知会大伙儿一声,咱们这一条街上的邻居们,都到迎新楼吃饭,我请大家,就当是和大家告别。”
    吴婶脸色变了变:“不......不回来了?”
    她看向那小男孩,眼神里都是不舍,手伸出去想摸摸孩子的小脸儿,可是手都在颤抖。
    女主人摇头道:“虽然不常住,我会带着孩子时不时回来看你,我家儿媳妇的事还拜托你老了呢,可别想赖账。”
    老太太嘿嘿笑:“行,行,我赶明儿就去踅摸。”
    女主人噗嗤一声笑了:“言之才四岁半。”
    小男孩的名字,叶言之。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队人过来,骑着马,能在长安城里骑马的人可不多,在老百姓眼里能骑马过街的人只有三种,一种是从边疆回来报军情的信使,一种是廷尉府的黑骑,一种是禁军。
    来的就是禁军。
    一位将军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到了女主人面前肃立行礼:“夫人!”
    女主人一怔:“这位将军,你是?”
    “禁军将军陆小桐,奉陛下旨意给夫人送东西。”
    老太太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陛......陛陛陛陛陛......陛下?”
    跟消音了似的。
    “啊?”
    夫人也一怔:“陛下?”
    “是。”
    陆小桐转身:“挂上去!”
    禁军士兵抬着一块匾额过去,挂在小院门口,上面是两个大字......叶府。
    陆小桐抱拳道:“陛下说,牌子挂上去,让人都看看,都知道叶流云的妻儿就住在这,陛下还说,他说的,看谁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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