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波谷终于被平定了。

    可问题是杨奉也被许褚一招横扫千军斩掉了头颅。

    伴随着杨奉的死,陶商那五百麟趾金的下落也成了东汉初平年间的一大谜题悬案,下落不明,渺无音讯。

    俗话说借钱容易还钱难,死人的钱则是难上加难。

    杨奉人死钱没,这件事对陶商的打击不小,平定白波谷后的几天,陶商几乎每天都会领着裴氏四兄弟跑到杨奉在白波谷内的旧宅翻上一整天。

    可任凭陶商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五百麟趾金仿佛被杨奉从阳间带到了阴曹地府,凭空在山谷内消失了。

    或许这就是杨奉在临死前,给陶商的最后一个反击。

    事实证明,这个反击很有效。

    陶商在将杨奉在自波城内的宅子撅了个底朝天后,终于彻底放弃了,然后就神思不属的坐在其宅院前,呆愣楞的望着白波谷上方天空中的白云苍狗。

    什么是一炮打回解放前,这就是了。

    白波谷被平定了,三家的领导者开始在谷中安定谷中诸事。

    而善后的事宜,相比于征战沙场,要复杂的多,同时也要更花心思的多。

    白波军的收拢工作、口粮分配、尸体处理等等,还有谨防初降者的反叛,清点谷中缴械的器物……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省心的活。

    当然对于陶商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白波军的收拢工作。

    因为胡才的特殊身份,陶商特意让他主要负责处置这件事情,并请韩浩、徐荣、糜芳三人作为监督。

    如今五大白波帅已死其四,仅剩胡才一人,有他的坐镇再加上官军的恩威并施,收编白波贼应是不在话下。

    但现在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这十多万白波军,收编于谁的麾下。

    鲍信和王匡事前是说对这些白波军没兴趣的,但那毕竟只是说说而已。

    陶商肯定不会天真的认为诸侯们说话都是一口吐沫一个钉!相反的,在陶商看来,诸侯说话许诺发毒誓,有时候比贼寇来的都不靠谱。

    但即使是如此,陶商也绝不会将这十余万白波军的人丁平白拱手相让……

    在他看来,这些人是自己花掉所有身家财富而赢来的,是付出了血的代价,谁也别想染指!

    谁想染指,陶商就废了谁。

    ……

    ……

    这一日,陶商又照例来到了杨奉生前的居所,抱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将宅院再次翻了一个底朝天。

    果不其然,又一次的一无所获。

    陶商随即将杨奉的院子砸了个稀八烂。

    发泄完后心情痛快了一点,陶商扑着手,来到厅堂前,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悠闲的仰头看天,又一次的静观白云苍狗。

    过了不多一会,突听阵脚步声响,却是糜芳引着胡才走了过来,二人身后紧跟着十名身强力壮的虎卫军虎士,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大摞的简牍。

    看着杨奉院子里的一片狼藉,犹如被山贼扫荡过一般……糜芳和胡才都不由暗暗咂舌。

    这算什么,贼寇的院子被贼寇抢了?

    陶商见到两人,笑的很温和,如沐春风。

    “你们来了,怎么样?事情都办理好了吗?”

    糜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倒是胡才迈步上来,对陶商拱手施礼:“回大公子的话,白波谷昔日所拥人丁,共计六军、五营、十七部,不论男女老幼,虽不在军制之内,却亦是按曲编计,以便随时可以上调战场,经过此战,属下连日来清点受降的兵卒,尚存十一万四千七百人,按照公子的吩咐,全部打乱原先的编排,分为十军,每军一万一千四百七十实员,这些都是谷内人员的花名册,请公子过目。”

    十一万四千人!

    陶商心中高兴的翻了江,脸上却很是平静。

    他赞赏的对胡才道:“名册我就不看了,十多万人的名字,我挨个溜上一遍也记不住,胡将军劳苦功高,这些刚刚归附的白波军众便暂时由你统领,毕竟你的威望还是在那摆着,没有你,陶商不好掌握这么多人呢。”

    胡才闻言急忙摇头,低声道:“这么多人,小人哪里管的过来,大公子切莫耍笑小人,还是另派心腹贤能吧。”

    陶商闻言乐了,他对胡才短时间内突然提高的觉悟表示欣慰。

    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不是自己该接的活就绝对不接,白波五帅中,他才是最聪明的。

    “这十多万人,数目庞大,且多年落草,一般人很难管束,也唯有胡帅的威望才能震的住他们,但我徐州军的军法军规可是按汉律所拟,比起白波军昔日的松散条例,可是要严格许多,估计胡兄一时间也难以全都捋顺的清,这样吧,我给你派个人,协助你督军管理,直到咱们安全的抵达徐州,怎么样?”

    胡才现在完全是依照陶商之令办事,哪能不答应,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陶商挥了挥手,招呼裴钱,让他将杨展叫来。

    在徐州军的众校尉中,杨展从在阳人城斩华雄一战开始,就得到了陶商的赏识,这人既机灵也乖巧,而且处事从不僭越,很懂得为主分忧的道理。

    能为领导解决问题的下属,就是好下属。

    少时,杨展到了。

    陶商吩咐他道:“杨展,胡才是我们这次平定白波谷的大功臣,我和糜兄商议,请他暂代牙门将,替咱们管理这十一万余的白波谷军众,但他一个人只怕是力不从心,这样,你给他当个副手,协助他管理些人,等回徐州之后,我别有理会。”

    杨展心眼多,一听陶商的话就闻弦而知雅意,立刻笑道:“末将一定替大公子效劳,好好辅佐胡将军,这样吧,这十一万人马,不妨分成十一军,还请大公子从虎卫军中挑出十名干练的亲信手下,协助杨某,分别掌军辅助胡将军。”

    聪明人!

    陶商心中赞叹杨展懂事,道:“这事你一会就去找许褚吧,想选什么人帮你,直接问他就行。”

    “诺。”

    杨展作揖礼后,便转过头看向胡才,谄媚道:“胡将军,属下杨展,奉公子之命一路辅佐将军,回徐州这一路上属下若有不到之处,还请胡将军多多提点指正。”

    胡才毕竟也是干了好几年的头领,见识还是有的,陶商安排这么一个校尉辅佐他,其用意他自然明白。

    胡才对杨展笑道:“杨校尉不必多礼,我老胡当了半辈子的叛逆,今日一朝脱离泥道,很多事情都是弄不清干不懂,再说了我这人天生就怕麻烦,回军徐州这一路上,白波谷降卒就劳烦杨校尉多多劳心,胡某只负责在一边享清闲,还望杨校尉到时候不要挑老胡的理啊。”

    杨展见状,心下暗道难怪大公子把这人扶上台面降服白波军,原来是看中了此人“识时务”的德行!

    不得不说大公子的眼光还是很独到的,这胡才很是上道。

    “胡将军客气了,杨某奉命协助将军,白波卒若有事,还得靠胡将军的威望出面调停,怎么享清闲呢?少不得您还得多多辛苦。”

    胡才闻言哈哈大笑,心下也明白了陶商为何让杨展来给自己打下手,这个小子说话滴水不漏,一看就是精明干练之人,领兵打仗不见得有多么能耐,但斡旋调停,一定乃其所擅长!

    胡才和杨展的表现,都令陶商感到非常满意

    突然间,门外的裴钱快步走了进来,对陶商低声道:“大公子,鲍将军来见你,说是要与你辞行的。”

    “辞行?”陶商闻言一愣:“这么快就要走了?”

    裴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鲍将军面色焦急,一看就是有要事,他说临行之前,说什么也得与公子见上一面。”

    “我知道了。”陶商点了点头,转头吩咐糜芳道:“糜兄,你稍后做东,安排胡将军和杨校尉一同用午膳,大家熟悉亲近一下,我去见鲍信一面。”

    糜芳答应了,然后突然贴近陶商,耳语道:“公子,这几日咱们利用胡才将谷内投降的白波军收服整编,丝毫没有给鲍信他们留一丁点的余地,十多万人呢,我估摸着鲍信早就红眼了……公子要小心周旋才是。”

    糜芳的话倒是给陶商提了个醒,他拍拍糜芳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了,放心。”

    出了杨奉的宅院,却见鲍信领着其弟鲍忠、鲍韬二人在外面等候。

    鲍信的脸色不太好,显然是什么心事……陶商不知道他的心事是不是要跟自己分这白波军的十万人丁。

    如果鲍信真的开口要人,陶商冲着同盟之谊的面子,肯定会笑着答复他一声“滚蛋。”

    见陶商出来了,鲍信迈步迎上去:“这几天都不怎么见你人影?我适才去皇甫中丞那里,他说你每日卯时起身,天不亮便会跑到杨奉的旧宅。怎么,杨奉有甚积蓄惹你这般眼红,你来此挖宝吗?……还是躲鲍某?”

    陶商闻言,脸颊微微有些抽搐,更兼眼眶有些发红……姓鲍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哪里是什么挖宝,不过是借机躲清闲而已,收拢了这么大一波的白波军卒,吃喝拉撒样样都得管,真的是太累了,不躲不行……”陶商愁眉苦脸,叹气抱怨。

    鲍信“哼”了一声,严肃道:“你这孩子,让鲍某怎么说你?……你说你长得斯斯文文的,鬼心眼子怎么就那么多?当初说好了,鲍某不屑于这些白波军贼寇,那便是当真不屑,难道我还真的会来跟你抢这些贼寇不成?你不用在出言试探我了!”

    陶商有些惊讶了,他定定的看着鲍信,似是有点不太敢相信他说的话。

    这天下,当真有如此言出必行,不羡慕不嫉妒的人?

    这也就是鲍信,换成曹操,自己现在估计正和他互扇大耳刮子呢。

    见陶商眼中露出了敬佩之色,鲍信不由将胸脯挺了挺,朗声道:“鲍某为人,言出必诺,岂会说话不算!”

    陶商作揖欠身,向鲍信致歉:“鲍公如此遵守诺言,忠义守信……果然是没有辜负名字中的这一个‘信’字,陶某佩服。”

    鲍信闻言哈哈大笑:“那是自然,你现在安心了吧?”

    陶商一个劲的点头:“安心,当然安心,这天下之人,陶某不信谁,也得相信鲍公您,毕竟人品在这摆着不是,光是鲍信这两个字,说出去就跟‘诚信’俩字没什么区别!”

    鲍信摸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突听陶商又犹豫道:“要不……您再给我签个字据行不行?在下能更放心些。”

    鲍信手中的劲儿一大,直接揪下一捋胡须。

    他不但没有给陶商立字据,还气不过的冲他一顿数落发脾气。

    陶商觉得自己很委屈,所谓空口无凭,诚信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物件,特别是在乱世之中,伦理道德的行情低迷,诸侯们之间彼此相互欺骗,每个月撒出去的谎跟来大姨妈一样频繁而具有规律……在这种没有强制性法律能够制约他们的条件下,陶商觉得他让鲍信签个承诺书并不过分。

    一顿埋怨陶商后,鲍信发泄够了,方才慢悠悠的把话引向正题。

    “陶公子,鲍某今日来,是与你辞行的。”

    陶商奇怪道:“王府君外出办事不曾归来,鲍公这么着急要走,莫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鲍信的面色愁苦,语气显得颇为忧虑:“倒是瞒不过你,是出事情了,东郡太守桥瑁为兖州的刘使君所杀……兖州现在是多事之秋,鲍某需得回去一趟,便不在此等候公节了,等王公节回来之后,陶公子代鲍某向他致歉。”

    陶商闻言这才恍然。

    东郡太守桥瑁乃是兖州重镇,他和鲍信在名义上都属于兖州刺史刘岱监督管理。

    如今刘岱杀了桥瑁,原因是什么且不说,但单就是这突发性事件,鲍信身为兖州一方重镇自然也是坐不住的,他着急回去是理所应当。

    “既然如此,陶某便不再挽留鲍将军了,还请鲍将军一路上多加小心,咱们后会有期。”

    陶商冲着鲍信深深的施了一礼。

    凭心而论,鲍信在众诸侯中是为数不多能被陶商喜欢的人,他私心不是那么过重,而且做人也相对讲究,在复杂的诸侯圈中,可以算得上是一位难得的自清之人了。

    鲍信也对陶商还了一礼,忽然道:“这次征讨白波军,鲍某本不知道你为何要提议如此,但目睹了你费尽心思,将这十万白波军众尽收于麾下……说实话,鲍某对于你的心智和想法,是由衷的感到佩服,这十余万人丁,是你应得的,陶公子,回了徐州,好好为陛下做事,好好为天下做事。”

    鲍信的话,令陶商很是不好意思,他谦虚的摆摆手:“鲍公过赞了,陶某着实是惶恐之至。”

    鲍信哈哈一笑,豪爽道:“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有时候也无需谦虚过甚,鲍某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不会看错……年轻人中有你这样的后生,也算是天下之福吧!今日一别,也不知再会何期。”

    陶商收起笑容,正色道:“不论何时再会,但凡鲍公有事招呼一声,陶商能力所及,必然相助,决不食言。”

    “好!”鲍信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认识了这么久,今日也总算听你说了一句场面话,哈哈哈,鲍某记住你的承诺了,陶公子,咱们后会有期!”

    “鲍将军,后会有期。”

    鲍信向陶商拱拱手,领着鲍忠和鲍韬转身就要离开,还没等走远,却听陶商犹豫的冲他喊道:“鲍公……字据真的不给我立吗?那你发个毒誓也行……保证今后肯定不问我要人。”

    鲍信猛的驻足在原地,使劲的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胸中隐隐燃起的怒火。

    半晌之后方才听他喃喃的自言自语道。

    “还是后会无期吧!”

    ……

    ……

    鲍信走了,白波谷内只剩下了徐州军和韩浩率领的泰山军驻扎。

    韩浩按照和陶商的约定,秘密的将陶商原先从河内四大望族那边劫掠来的辎重运来供养白波军,如此便暂时解决了后勤补给的问题。

    而陶商也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日子,出来已经一年了,是时候启程返回徐州了。

    还有很多事和很多理想需要自己回去实现。

    不过在走之前,陶商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见一下韩浩。

    对于这个人,陶商实在是太想得到了,虽然挖同盟墙角的行为很不地道,但陶商就是克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贪婪的欲望。

    这年头和自己所生活的后世正好相反,打仗的人才多,政治型的老油子多,可经济型和技术型的人才却不好碰。

    于是乎,在鲍信率军离开后的第三日,陶商按照惯例将杨奉的宅院翻找过一遍之后……这已经成为了他在白波谷内的生活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便去找韩浩,准备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如果韩浩依旧是油盐不进的话,陶商觉得是不是要考虑干脆把他绑走。

    来到了韩浩的居所,却发现他并不在,泰山军的侍从说韩浩在马厩例行巡视检查。

    陶商不由的感到奇怪,大白天的,闲的没事跑到马厩去检查什么东西?难不成真的是在躲我?

    如果韩浩真的是在躲避陶商,那他对这位徐州公子的脸皮厚度还是欠缺了解……躲在马厩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就是躲在茅厕蹲坑,陶商也敢过去把他揪出来。

    陶商来到了马厩,韩浩果然在这。

    但情况却是,韩浩并不是故意待在这里躲避陶商,而且确确实实有事。

    “这匹也不能用了……”韩浩在检查过一匹战马后,抬手轻轻的拍了拍马背,示意身后随行的饲马卒做下记录。

    陶商颇为好奇,走上前去,将脑袋慢慢的探了过去,道:“韩从事,干什么呢?”

    韩浩被陶商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诧然的转过头,惊奇道:“陶公子,你怎么来了?”

    陶商笑嘻嘻的回复道:“但为君故……特为元嗣而来。”

    一句话把韩浩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有心要躲出去,却偏偏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是在原地局促不安。

    陶商倒是没有继续戏弄韩浩,只是转头望向韩浩适才所指的那匹战马。

    只见那马匹的右后腿微微有些发瘸,落在地上后便迅速抬起,似是有些疼痛,马匹的呼吸也急促的很。

    陶商见状一奇,脑中的想法飞速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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