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录用能人上不拘一格的铁证,甘宁是彻底安心了,同时信心十足——凭他自身的傲人才干,和诚意十足地带去的众多人马,显是个十足的助益,只要卖力表现,奉先忠诚,何愁没有一席之地。

    他虽是土匪出身,干过不少世人眼中的恶事,可那被尊作军师与从事的徐元直亦不是什么好鸟,曾因犯事儿被官府逮住,只差没剁了脑袋不是吗?

    甘宁这么一比较,无形中就平添了几分傲气——他带着一大帮弟兄干了那么多年,也没被官府逮住过哩!

    光从这点来看,那徐庶显然就不如他!

    就是一路行来艰难了些,途中使计摆脱了黄祖的追捕,好一通夺命狂奔,不曾想眼见着目标在望,却狠狠栽了个大跟头,碰个头破血流。

    不对。

    甘宁从气头上下来一些,脑子就变得冷静了,又觉得这伙人出自黄祖手下的可能性变得微小了起来——黄祖要能养得动那个以一当百都绰绰有余,威风霸气的红马大将,其主刘表还能是这熊样吗?

    他若有所思,那等了半天没等来狂风骤雨的惹事儿者就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谨慎地阻止了一波言辞,好生恭维道:“多亏老大您箭法高超,一下就射穿了那樽煞神的硬铠,定是他伤了胳膊使不上劲儿,才不得不放弃追来——”

    甘宁懒得理他,都是粗野惯的性情中人,直接踹他一脚,骂道:“去你奶奶个腿儿!就算少个主帅冲锋陷阵,那些个兵马也够把咱全吞了,还不带吐骨头的!你当你刀枪不入,还是你爹我能万箭齐发?”

    那人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再不敢胡乱做声了。

    甘宁被打断了思路,本有了点苗头的猜测就化作了泡影,心里愈发不痛快,还回想起自己跟未来的主公连个照面都没打,就被伙来路不明的人打得丢盔卸甲,就觉得肉痛得厉害,脸皮也疼得狠。

    甘宁浑然不知,自己不但已经跟未来主公打了一个足以叫双方印象深刻的照面,还往对方胳膊上射中了一箭。

    而在东城县中,燕清亲眼督促着军医将吕布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就根本不放在心上,林林总总的伤口悉数做了处理,才继续被打断的思路。

    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计较郭嘉神秘兮兮地跑到哪儿去了,就地摘了根嫩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旁人皆被燕清不言不语间散发出的高深莫测的气息给镇住,不敢走进过问,就连大气都不敢出。

    连吕布走来,都未能打扰到专心致志的他:“重光这是在作甚?”

    燕清并非是在地上写什么字,而是画了个奇怪的弧,又在周边各点上分别备注了个古怪的符号。

    燕清摇头:“没什么,只是那人要真是甘兴霸的话,清大约明白他这番辛苦折腾,是要做些甚么了。”

    吕布皱眉,咀嚼着这从军师祭酒口中无端跑出的陌生名字:“甘兴霸是甚么人?”

    燕清微微一笑:“若不出意外,将为主公的得力臂助之一。”

    吕布恰到好处地扬了扬眉,做出一副十足感兴趣的样子:“噢?”

    就在燕清准备解释上几句的时候,消失颇久的郭嘉施施然地进了院子,笑眯眯地冲燕清与吕布行了一礼,语出惊人道:“嘉幸不辱命!”

    燕清不着痕迹地瞪了这在肆意妄为前,也不晓得跟自己这个上官通通气的可恶部下一眼,才作出一脸欣慰地将他扶起:“多亏有奉孝相助啊!”

    第94章 郭嘉定策

    人来人往,四面透风的院子里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燕清气归气,还是将明显有长话要叙的郭嘉请到内厅,因夏初的午后颇有几分炎热,又命人取了些地窖里的冰块——县长虽不作为,在享受上倒半点不亏待自己——放进盆里。

    最后屏退左右,只留自己和吕布,总算叫在炙日下奔波的郭嘉能置身于阴凉之中,舒坦地半躺着,手里捧着冰镇酸梅汤,开始了慢条斯理的讲述。

    “得重光之令,嘉先至子敬家中求见,道明来意,几番交谈后,方知他亦慕主公风采已久,早生率部属投奔之意,只叹无甚门路,这会儿便是正中下怀。”

    郭嘉说得轻而易举,并无借此居功之意,燕清却不会就因此认为说服虽心怀大志、但尚在观望的鲁肃就是小事一桩了。

    见吕布老神在在地听着,就跟听人讲什么稀奇故事似的,燕清不禁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吕布登时回神,忆起燕清曾言语‘先谢郭嘉’一说,铿然道:“如此,当谢奉孝费心了。”

    郭嘉摇摇头,继续道:“哪怕无嘉做这说客,鲁子敬亦已有此意,怎称得上是嘉的功劳?与他一拍即合后,嘉便请他筛选三千经过训练、善于骑射一道的乡中青壮,他业爽快应承。”

    “届时骑上战马,披好战甲,要瞒过探子的耳目,应是绰绰有余。最后待文和所择之许仲康秘抵此地,由他担当主公替身,我等便可金蝉脱壳,回许静待时机。”

    郭嘉说得轻描淡写,庞大的信息量却猛然涌来。

    燕清越听越不对劲,他已经来不及去想郭嘉是何时跟贾诩搭上的线,虎痴许褚又是何时入的己方阵营了,只来得及问起最关键的一点:“且慢,我们怎就要回许去了?”

    不是说好了先在周边装模作样打打山贼,等曹嵩丧命,曹操为报私仇入徐烧杀劫掠时再助陶谦一臂之力,趁机占下徐州吗?

    郭嘉讶然,理所当然道:“自是待曹操为攻陶公祖入徐后,趁机发兵直入兖州,夺其据地,断其后源!”

    燕清做梦也没想到郭嘉的胃口大得惊人,竟是把主意打到要将曹操一锅端头上,听得心惊肉跳,想也不行地就反对:“这也太操之过急了!”

    郭嘉:“……”

    燕清与郭嘉一向默契非凡,还是首次出现鸡同鸭讲的情况,不由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双方的思路并不在同一根线上。

    郭嘉猛一拍桌,难以置信道:“莫非重光那日在议事厅中所言非是为了放消息出去麻痹探子耳目,是当真只为徐州一地而大费周折?”

    燕清也满心冤枉,难道他看起来就像是跟自己人还无聊到去打什么哑谜的人吗?

    他凝眉道:“清认为当先下徐州,再谈其他。”

    郭嘉急躁得起身踱来踱去,不可思议道:“那最终不还是冲着曹操去的?他正值年富力强,麾下智者与勇士极多,不趁他羽翼未丰,直接一拿,待他气候成了,就更成卧榻边的猛虎了!至于陶恭祖,他年事已高,根本不足为惧,顶多再过个一年半载,徐州的归属还需再问?定是我等囊中之物,不然个区区徐州罢了,哪里值得劳师动众,专程算计?”

    燕清仍是摇头:“曹操的确是个心腹大患,可我等根基亦不算稳,内忧未平,贸然将曹操结下死仇,倏然吃下这么多州,只会叫腹胀难行。目前连佐治扬州的官吏都只称得上刚刚够用而已,再忽然多出两州甚至三州来,岂是捉襟见肘四字便能形容来的窘迫?”

    郭嘉微眯着眼,敏锐地看穿了他这冠冕堂皇的借口背后,所藏着的真实心思,哪怕与燕清交情极深,说话也是毫不留情的尖锐:“重光既有助主谋取大事之心,便应知时不待人的道理,今有良机,怎忽地如此缩手缩脚?观你定下诛董大策,夺扬之疾,向来不是走的甚么稳打稳扎的路子,为何唯独对上曹操就如此保守,深为忌惮?”

    “况且重光莫说笑了,此计一出,曹操安能不知坐收渔翁之利的我等为主谋也?不过要借题发挥,入侵徐州,才来了个将计就计罢了。”

    燕清不说话了。

    他何尝不知郭嘉所说的句句在理?可他总不能说,真趁曹操报复徐州时,奇袭背后空虚的根据地兖州的话,不就跟史上吕布的做法没什么两样吗?

    结果吕布可没讨到什么好,不但把曹操这个最恐怖的敌人得罪死了,最后也没能守住战果,只春风得意了一段时间,就硬是被一度腹背受敌、落魄得只剩下三县的曹操给重振旗鼓,狠狠夺回了失地。

    他虽有信心不叫吕布重复史上那滑稽可笑的错误,可遇上这些个跟历史的轨迹重合度太高的重大事件,依然极其担忧,总觉得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得不说曹操气运奇佳,犹如天助,虽屡次深陷绝境,却总有一大帮忠心耿耿的臣子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的卖命不说,就连原先胜券在握的敌营里也能神乎其神地冒出个卧底般的坑队友,让他在生死存亡之际顺利脱身。

    这类例子可谓是数不胜数:当日他刺杀董卓失败,遭通缉抓捕,途中就有任县令的陈宫被他说动,愿舍了官位陪他出逃;追袭董卓时被徐荣所败,曹洪将马让于他,自己殿后;在宛城因贪恋邹氏美色被张绣复反,长子曹昂与护卫典韦奋死血战只为给他留下生路;濮阳城混战,曹操被吕布麾下骑兵逮着,却因未能认出他而听信胡言,放他跑了;哪怕是赤壁后败走华容道,也恰恰是有旧恩许出、又为人重义的关羽负责截杀,得获义释,再次让他逃出生天。

    简直跟那些励志人生的小说里开了外挂的主角似的,总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不过史上的吕布只有陈宫,如今则文有郭嘉贾诩徐庶,武有赵云徐晃孙策等人啊。

    “的确是个大好机会。”可经郭嘉一说,那是石头也得动心,燕清也有了赌上现有的所有筹码拼上一把,直接干一票大的的念头,转头问一直一声不吭的吕布:“主公认为如何?”

    问归问,燕清却是连听都不用听,就知道向来好战的吕布肯定会同意了。

    吕布煞有其事地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只低声问了一句:“可有胜算?”

    郭嘉信心十足道:“若无我们三人前去,单靠文远文和于后发起奇袭,前全交公明伯符牵制,胜负只在三七之分,否则当有八成之数!”

    吕布将眉一扬,豪爽道:“莫说有八成之高,哪怕只有五成,布亦愿一战!”

    干就干吧。

    一想到要搞曹操,燕清的心里是既怕又激昂,却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开始考虑起具体施行时会出现的问题了:“倘若只是受陶公祖所托,自曹操侵略下护徐州子民也就罢了,可同时发兵袭其后方,用意昭然若揭,落入旁人眼中,难免有趁火打劫之嫌,会否太过名不正言不顺?”

    郭嘉不以为然道:“这又称得上是甚么问题?曹操是因剿匪有功,为袁本初所表的兖州刺史,陶谦却是受朝廷推任,符节授印一应俱全。他以私怨发怒,兴兵犯境,不顾百姓疾苦,主公与重光同为受陛下委任之臣,自当为同僚主持公道,平此叛逆,怎就是授人把柄了?”

    “何况有张绣在长安兴风作浪,陛下又素来寡恩自利,听其谗言,与主公疏远离心不过是早是晚的区别,何不物尽其用,趁早多用陛下名义行事,好予我等便利?”

    “南边空旷,唯有山越滋扰,顶多能伤些皮毛,至于士燮,更是惯于自守罢了。西边荆州刘表亦是光说不做之客,东边孔融清谈之客尔,并无进取之心,陶谦元气大伤,余日不多,亦注定碌碌无为。待我等拿下青、兖两州,便可暂无后顾之忧,安心北上。”

    “袁绍与公孙瓒如今两败俱伤,又有死仇横亘,无联合击敌之望,而主公兵强马壮,粮食充裕,合四州之力,假以时日,便可一举平定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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