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婆点了点头,“蝴蝶胎记。这么特别的胎记,我绝对不会认错。”

    那青年喃喃道,“他们竟真是皇子公主?”复又道,“李大司马在搜捕他吧?这便省了事了,咱们直接把男的送去换赏银,女的就留下给我当新妇!事不宜迟……”

    钱婆却道,“你就不问那男婴哪里去了?”

    那青年才又记起来,便道,“那男婴还活着?”

    钱婆便上下打量了他一样,道,“你不是总被人取笑像胡人,从小被人欺负吗?”那青年愣了一下。钱婆又道,“那李大司马,就是个胡人。”

    “那我——”

    钱婆道,“……你就是那个男婴。”

    仿佛怕他不信一般,钱婆又道,“你以为我和翟阿姥真有什么亲戚?她要年年给我捎体己钱?还不是因为你?”

    那青年便低声道,“是翟阿姥和你一道把我偷抱出来的吗?“钱婆噎了一下,才道,“翟阿姥没参与这件事儿,不过她当然相信你是那贵人的儿子,不然也不会偷偷的出钱抚养你。”又道,“早先我还疑惑,翟阿姥为何偏偏在义军打过来前,说要带你去台城见世面?后来听说义军首领是李大司马,才恍然大悟……她这哪里是要带你见世面,分明是想骗你去当人质。所幸李大司马来得快,没让她得逞。”

    那青年不由咬牙切齿,“这贼婆,等她回来有她好看。”

    钱婆忙道,“你别冲动……这件事后,当日所有在那贵人跟前当过差的人都被打发了,就只有天子跟前的亲侍和翟阿姥没受牵连。如今天子被俘虏了,他的内侍肯定活不了。只要翟阿姥给你作证,旁人肯定不敢说什么。”

    那青年又道,“对啊,你说我是李大司马的儿子……可是他若认定我是冒充的,我岂不是要被杀头?”

    钱婆道,“谁能证明你是冒充的?你放心,这种事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只要有翟阿姥替你作证,就算他不信,肯定也怕杀错了。起码也会赏你金银,保你平安。”

    那青年不由摩拳擦掌,激动的走来走去。

    钱婆方欣慰的露出笑容,道,“所以你别总眼浅的想要美人,要紧的是先稳住他们,令他们安心留下来养伤,你才有时间去台城报信。只要事成,你要多少美人还没有?”

    他们正商议着,忽听见院子里有人道,“钱婆婆——”

    钱氏忙收声,推门出去查看,见那少年正在找她,忙堆了笑脸问道,“有什么事?”

    那少年便道,“能否为我们煮些饭食?”

    钱婆急于稳住他,忙道,“好。公子稍待,我这就熬上粥。”

    二郎回房,如意依旧昏睡不醒。

    他靠在房门上,将短刀抽出刀鞘,用指腹试了试刀锋。复又插好,放回到腰上。

    而后将长凳横在地上,挪动桌子和橱柜。

    将屋内布置尽数打乱之后,他便扯了帷帐割做绳索,收在一旁。

    待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便将短刀握在手中,安静的坐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等待其中一人推门进来。

    出乎他的预料,来送晚饭的人并不是钱婆。而是那青年。

    但是二郎也并非没有心理准备。

    那青年推门不开,便唤了二郎两声——他总算还记着钱婆的叮嘱,没有即刻暴起。然而心下到底还是不痛快,抬脚便要将门踹开。

    那门却比他想得更沉,只湛湛开了条缝。

    他心想莫非是门轴被什么东西挤住了。一面端着晚饭,一面上前用肩膀将门抵住,用力前退。

    然而那门轴却忽然一松,他闪了一下,不由踉跄前扑。

    二郎抬脚一跤将他绊倒在地,那粥和碗稀里糊涂撒了一地。他脚踝正磕在那长凳上,刚要爬起来复又被绊倒。

    二郎骑到他身上,双手攥紧短刀便刺下去。那青年反应却极敏捷,回身抬手去挡。那短刀正刺进他胳膊里。

    他哀嚎了一声,二郎不知怎的手下便一顿,徐思的面容浮现在他脑中。

    ……这个人也许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那青年已反手挥了一拳,正打在二郎脸上。二郎被打抡倒在地上,那短刀脱手,才又猛的清醒过来。

    然而此刻已晚了,那青年双目赤红,如猛兽一般压住他,掐上他的脖子。

    二郎去抓他的手臂,那手臂却如石头般坚硬,纹丝不动。

    二郎憋得满脸紫涨,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刻,死亡如此逼近。可他并不甘心受戮。他挣扎着抬手去抓那青年手臂上的伤口。那青年哀嚎着,手劲一松,二郎便趁机挣脱。

    两人目光不由都望向地上的短刀,那青年猛地翻身去抢拾那把刀。二郎则抢了地上碎碗的瓷片一把挥向他的眼睛。

    那青年捂住眼睛倒在地上,二郎终于爬起来,便向着他的下身猛跺了几脚。才抢上前拾起匕首来。

    那青年抓了长凳还要挣扎,二郎忙一脚踢过去,骑在他身上,猛的将匕首刺入他的后颈。

    鲜血喷了他满手,可这一次他再没留情,只疯了一般一刀接着一刀,直到那青年倒在地上,再没有半点挣扎。

    他气喘吁吁的坐在血泊中,发髻散乱,脸上、身上溅上去的鲜血混着汗水一滴滴的落下来,那双漆黑的眼眸水汽蒙蒙,空洞无神。

    第六十六章

    许久之后,二郎终于沉默的站起身来。

    他俯身去试那青年的脉搏,忽见那青年半睁着眼睛,瞳仁散乱无光,脑中不由嗡的一响,下意识的便后退一步。

    那青年没有再动——他确实是已死透了。

    这半年来坚守台城,二郎实在已见多了尸首,他本该心如止水。可这一次他只觉着触目惊心,那双无神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但他并没有为此纠结,他只将那青年的尸首拖至门后,随即擦去手上、脸上的血水,回身拾了武器和绳索,便踏出了房门。

    钱氏正在灶房里碾香。

    其实她已在菜粥里加了曼陀罗,但因怕二郎察觉出药味来,加的并不多。又因心虚而手忙脚乱的加多了水,冲淡了药效,故而总有些放心不下。便决定再去给他们房里点一撮安神催眠的香药——明日那青年便要入城去告密,她一个人守着这姊弟俩,若不多加些药放倒他们,还真有些安稳。

    她手头没有现成的香料,便拆了一串合香珠串,用药杵捣碎了,碾磨成粉。

    那药碾子辘辘作响。

    她听见开门声,便唠叨,“让你去送个粥你送到现在,早和你说那个小细娘……”

    然而话还没说完,脖颈上便挨了一记刀柄。钱氏眼前一黑,便扑倒在地上。

    二郎见她倒地,方上前擒住她的衣领,想要将她捆绑起来。然而钱氏却是装晕,觉出二郎近前,回头便将手中石杵向他抡去。

    二郎却比她更快,手中短刀一挥,正切在钱氏手指上。钱氏手中石杵落地,却依旧不管不顾的一头向二郎撞去,想要趁机冲出。

    二郎撕住她的衣领,将她用力搥在地上按住。

    钱氏还要挣扎,二郎便反手勒住她的脖颈。

    片刻后钱氏便已喘不过气息,手脚胡乱挥动着,宛若溺水。二郎这才松开她的脖颈,将她的脸按倒在水缸上。短刀比在她脖颈旁。

    钱氏略缓过气来,喉中只是哀求,“饶命——”

    二郎便道,“想活命,便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钱氏忙胡乱点头,“你问,你问……”

    二郎便问道,“他当真是那逆贼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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