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家?”

    如意被问住了。

    但这会儿她后悔也晚了,只能捂脸,“我居然没问……他也没和阿娘说吗?”

    徐思笑道,“他要说了,我还用这么翻书似的相人吗?”她也觉得不可思议,“这孩子,不声不响的就——就算他没说是谁,你就没察觉出什么迹象?他总不能凭空想出个人来喜欢吧?”

    如意仔细想了想,道,“我真没注意过……”她心里萧怀朔就是个早熟的小屁孩,拽归拽,没长大就是没长大,哪里会想他是不是该情窦初开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姑娘略有可能,便道,“在南陵……”

    正说着,外头便有人来通报,“陛下来了!”

    如意便停下话头,笑道,“您还是直接问他本人吧。”

    片刻后萧怀朔便趋步进屋。进屋后见如意和徐思意有所指的笑看着她,便一挑眉,“你们在说什么?眉飞色舞的。”

    徐思便笑道,“说你的婚事——怎么,听说你已经有中意的姑娘了?”

    萧怀朔表情一滞,目光望向如意。

    徐思道,“我和你姐姐正在猜是哪家女孩儿。”

    萧怀朔眸光一垂,眼睛里漆黑一片。他貌似不在意的问道,“阿姐说了是哪家吗?”

    徐思和如意对望一眼,都略觉得氛围有些不对。还是徐思开口答道,“总归是在南陵认识的吧。”

    萧怀朔笑问,“阿姐说的?”

    如意顿了顿,才道,“嗯。莫非在去南陵之前就——”

    萧怀朔道,“你有空乱猜这些有的没的,怎么就不能先处置好自己的事。听说你驱车撞了个路人?”

    如意无奈,只能将庄七娘的事向他也解释一遍。

    萧怀朔不比徐思,对庄七娘半点兴趣都无,只淡定的“哦”了一声,不置一词——分明就纯粹是为了岔开话题。

    不过听如意问起横陂村,他却不由恍神片刻,才淡漠道,“你记错了,我们没去过横陂村。”

    ——他在说谎。

    不管徐思,还是如意,都很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两人对视一眼,却默契的都没有点破。

    只粉饰太平般笑着说起了旁的事。

    且将这个谎言,轻轻揭过。

    第九十章 (上)

    翟姑姑如今确实是住在东州府。

    像她这样从宫中退下来的有身份的嬷嬷,往往能攒下不小的身家,何况徐思也会额外贴补她。但翟姑姑过得却只是殷实而已。家里只雇了夫妇二人,女的当厨娘,男的做些杂役。偶尔夫妇俩的两个女儿来帮帮工,替她做些零碎活计。

    宅子也在东州府最东边,已临近郊外了。房子很朴素,倒是有个亩来大的院子,院中瓜果蔬菜一应俱全。

    如意去时,她弓着腰用麻绳圈白菜,身旁跟着两个乱忙的小姑娘。

    虽已是晚秋,天气渐冷,但天高云淡的日头反而更晒人。她带了个阔边的竹斗笠遮阳,一身厚实的细麻布衣,不时用沾满泥土的手指示小姑娘该怎么做,看着和寻常老圃子也无大差异。

    见如意来她似是很诧异,脸上半分笑容也无。在宫中时她就极少对如意笑,总是脊背笔直的板着脸,看人的时候充满了疏离感。可这一次如意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她和两个小姑娘说话时目光里还有慈祥,转向如意后就只剩冷漠和克制了。

    反倒两个小姑娘对如意很好奇,翟姑姑却寻事将她们支开了。

    “进屋坐吧。”她从水缸里舀了水洗手,又从容的擦干净。引着如意进屋时,随手摘了斗笠挂在门边的木钉子上。

    自始至终都挺着腰,没斜眼看如意一次。

    进屋坐下了,才问,“您是喝水,还是喝茶。”

    那语气生硬得紧,令如意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对坐着喝水。到底还是如意先坐不住,道,“您是和我阿娘一道回来的吗?”

    她本以为提起徐思,翟姑姑态度能舒缓些,谁知道气氛霎时更冷,翟姑姑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如意待得也不舒服,干脆搁下了寒暄的心,直接道,“我是来向您打听事的。”

    翟姑姑忍了一会儿才道,“嗯。”

    如意便说,“辞秋殿里有个善做针线活的宫女,名叫庄七娘的,您可还有印象?阿娘说,早些年她曾救过我一回,阿娘一度想让她给我当乳母的。”

    翟姑姑道,“不记得了。”

    如意小心道,“您能不能再想想……”

    翟姑姑道,“记不得就是记不得了。”

    在辞秋殿里时,她和如意就不怎么亲近,但大致还是友善的——除了对徐思,她待所有人都是克制而疏远的,所以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可是这一回不一样。这一回如意能感受到她压抑着的愤怒。

    如意知道没法儿问下去了,只好起身告辞。

    翟姑姑也不留她,仿佛急切的盼望她赶紧消失在自己眼前一般。

    如意已走出门去了,可心里到底很委屈——翟姑姑是徐思的乳母,如意也是将她当长辈亲人待的——终于还是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姑姑。”她说道。

    翟姑姑本来因为她要离开而如释重负,此刻脸上又绷起来,已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让您伤了心了。”

    翟姑姑就愣了一愣。

    “如果我做错了,您就和我说。这样不声不响的闷生气,我做晚辈的,心里也茫然、惶恐得很。”

    翟姑姑对上她的目光,一老一小都是同样顽固、板正的模样。正直的人对上正直的人,谁的心思更直接、更简单,都是一目了然的事。而翟姑姑显然比如意藏了更多秘密,更多心事,到底还是她先移开了目光。

    可在此之前,她眼睛里的悲痛、愤怒、无助,已悉数泄漏出来。和庄七娘不同,她的眼睛并未因年老而浑浊、灰败,反而历经岁月依旧干净、固执。因此那眼睛里的悲怆就格外能打动人心。她先退让,却并非是因为败下阵来。

    “……您去过横陂村了?”她终于开口了。

    如意愣了一愣,没有答话。

    翟姑姑闭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眼角微微湿润。语气里有压抑的平静,“那么,您一定见着……老身侄儿一家了吧。”

    如意没有做声。

    恰厨娘在此刻送果子过来,见她们一茫然、一悲痛的站在门口,忙上前打圆场道,“啊哟,客人这就要走吗?”

    如意这才回过神来,翟姑姑也已平静下来,最后对如意道,“您回去吧。您打探的人,我真的不记得。”

    翟姑姑年纪大了,十八九年前的事了,她不记得也很正常。如意原本也只是寄希望于万一。

    可是,她提到了横陂村。

    而二郎也对横陂村发生的事讳莫如深。

    如意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彼时他们正在逃亡,背后追兵紧追不舍,这一点如意还有印象。如果他们逃到了横陂村……很可能,翟姑姑的侄子一家受他们连累,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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