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闻言大惊,“什么?这不是胡闹吗?一个世子竟敢将堂堂首辅堵在府内?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原原本本的告诉本宫?”

    这满堂的人要么是方从哲的门生党羽,要么是关系到切身利益的王公大臣,见朱常洛相问,之前说话的那位大臣道:“殿下,老臣昨日到方大人府中去看过,那前后的府门外现在还放着四罐火药,世子与那看守方府府门的人下了命令,扬言若有人敢踏出府门一步,便让人引燃炸药。”

    朱常洛听完一拍桌子道:“这逆子,那方府所在何等繁华,难道他连周围百姓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殿下息怒,老臣想来世子年龄尚幼,心性不够成熟,不过是喜欢玩闹罢了,应该不会真的引燃火药的,只是老臣担心万一那下面的人不小心走了火,会引来不可测的后果。”

    说话的这人姓陈,是督察院的御史,这位陈御史口中似有替朱由检开脱之意,实则其心险恶,年幼并不是惹祸的借口,但罪名却结结实实的给定下了。

    朱常洛自然知道这位陈御史是齐党一派的中流砥柱,说话自然会有些偏颇,他也不会全信。朱常洛敲了敲桌子看着其他的大臣问道:“看来这事各位大人都了解就本宫还蒙在鼓里啊?那各位大人谁能告诉本宫方府门前的四罐火药世子是从哪里得到的?他又为何要去堵方大人的府门?”

    之前朱常洛问话之时,站在一旁的徐光启并未多言,因为此事牵涉的利益颇深,他为人虽是正直,但为官多年自然也明白官场的波云诡异,此时一见朱常洛稍有为世子开脱的意思,便开口道:“此事老臣也略知一二,只因为我那孙女也牵连其中。”

    徐光启的孙女朱常洛虽没见过但也听过她的才女之名,一个深居闺阁的年幼女子怎么会牵连其中,他不由的好奇道:“徐大人的孙女也有牵连?到底怎么回事徐大人速速说来。”

    徐光启从人群里越众而出,朝朱常洛拱了拱手道:“此事还要从前几日城东的碧霞元君娘娘庙庙会说起,那日我孙儿尔觉与茗儿赶着庙会的最后一日去凑些热闹,正巧遇上了世子殿下,至了晚间却遇上了贼人蓄意安放火药引发的爆炸,当时世子与茗儿幸得世子府上门人以命相护,才免了被炸死的下场,但也被埋在了爆炸的废墟之下,尽管后来得救,也是九死一生,若是再救援再晚上片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虽然世子与茗儿二人幸免于难,但当时的庙会上人山人海,被爆炸波及当场炸死的就不下百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后来经锦衣卫调查,那安放火药蓄意伤人的贼人竟是女真人,至于后来的事老臣就不是很清楚了,听闻是世子觉得此事与方大人有关,便让人以火药堵门,至于火药从何而来,这事锦衣卫应该清楚,骆都督当时也在现场。”

    朱常洛眉头一皱朝着边上的一人道:“去把骆都督请来。”,那人走后朱常洛接着道:“城东的爆炸案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都上了折子,却没提到方大人和世子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人知道吗?”

    那陈御史之前见徐光启提到城东爆炸案本以为要为世子开脱,却没想到后面的事并未多说,他便接着开口道:“此事说与方大人有关却是有些牵强,不过是锦衣卫凭着嫌犯留下的证物找到了琉璃巷的一个商贩,那商贩供称嫌犯留下的证物乃是方府管事所购,锦衣卫仅凭那商贩的一面之词便前往方府拿人,那方府的管事为人忠厚,老臣也是有所了解的,后来那管事害怕熬不过锦衣卫的诏狱,为证清白便一头撞死在了方公子的墓碑上,世子没了由头便一怒之下命人用火药将方府的前后门堵了,想来那火药便是世子从琉璃巷的商贩处所得吧。”

    朱常洛看了那位陈御史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等着骆思恭前来。

    不多时,骆思恭便随着朱常洛遣去的那人到来,见满堂的大臣都在,他只是四下打量了一眼,便拱手朝朱常洛道:“不知殿下招卑职前来可是为世子围堵方府一事?”

    朱常洛看着骆思恭道:“本宫请骆都督前来正为此事,锦衣卫的奏折并未提及世子与方大人,如今方大人却被世子围困府里多日,这是为何?还有世子的火药是从何而来?”

    骆思恭道:“禀殿下,卑职的奏折乃是那日城东爆炸之日所奏,后面的事情卑职还未来得及奏报,所以并未涉及世子与方大人。至于世子的火药是卑职在琉璃巷缴获的,后来世子说要去城外炸鱼野炊,便与卑职要了去。只是没想到却用在了方府,卑职也是劝阻过,只是世子因爆炸受伤甚重,还差点为此丢了性命,因此当世子知道爆炸一事与方府有关时心绪颇为激动,便用那炸鱼的火药将方府堵了,而且世子也说只是吓唬吓唬方府的下人而已,并不会真的引燃火药,卑职才借与了世子几日,本想着这两日便去寻回来着。”

    朱常洛闻言怒道:“用火药炸鱼的鬼话你一个堂堂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也信?这话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吧?”

    那陈御史在一旁煽风点火道:“正是骗不过三岁的孩子,却骗得过骆都督,想来骆都督心里是心甘情愿的被骗吧?”

    虽说这陈御史是在借机讽刺骆思恭讨好世子,但骆思恭心里一乐,想道:“你这老头能做个督察院御史算是到头了,那堂上坐的是太子可不是皇上,我讨好世子不就是讨好太子嘛。”

    骆思恭看了朱常洛一眼然后对着陈御史道:“陈御史倒是深谙其中之道,至于陈大人说骆某心甘情愿被世子骗,这话倒是没错,从锦衣卫得到的线索来看,城东爆炸案与方府有关确定无疑,莫说世子深受其害,就是骆某见那日庙会之惨状也想再多放几罐火药。”说着骆思恭绕着周围的大人们看了一圈,然后盯着陈御史,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上苍道:“不为别的,就为那些庙会上枉死的百姓冤魂。”

    说完骆思恭再次朝着朱常洛拱手请罪道:“殿下,卑职私自挪借火药实属有罪,请殿下责罚,但还请饶恕世子,卑职以为,世子年纪虽轻,但却是心念百姓,之所以用火药围堵方府并不只是为了泄私愤,而是为那些无辜的百姓鸣不平。”

    “陈御史说那方府管事乃是为证清白而撞碑而死,而你却说爆炸一案确定与方府有关无疑,你可是有确凿的证据?”

    骆思恭看了看陈御史,然后奏道:“回殿下,此事不仅有琉璃巷黑市掌柜的口供,还有周围的商贩也见到此前方府管事确实在黑市买了火铳和火药,起初卑职去拿他问案的时候那人也已经认了,只是后来见了方大人后便回府撞了墓碑身亡。虽不知此事方大人是否知情,但说那方府的管事清白纯粹是无稽之谈。”

    “堂堂首辅,怎么会与女真人有牵扯?既然没有证据,以后此事便不可再提。”,朱常洛再次对身旁那随从道:“去让世子把方府门外的守门之人撤了,把火药还回北镇府司登录,也去把方大人请来议事。”

    那随从再次领命而去。

    只是这次事情却没有如朱常洛想象的那么顺当,过了半晌,那随从孤身一人回到堂内,他朝着朱常洛禀报道:“殿下,属下无能,方大人也说,他老年丧子,悲痛难当,这几日病倒了无法议事,望殿下体谅。”

    “方大人这是等着本宫亲自上门给他请罪然后请他来议事啊。”

    那名随从接着道:“属下去与世子传话,世子说……说……”

    “说什么?”

    “世子说他重伤在身不便下床出门,那些看守方府大门的人不见他本人是不会撤的。”

    朱常洛一拍桌子怒道:“荒谬,难道他竟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吗?你再去,只要他没死,就算抬也要把他抬来见本宫。”

    那人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便走。

    待那随从离开后,朱常洛叹了口气对着堂上众位大臣道:“各位都回去吧,本宫乏了,未定之事明日再议。”

    众人朝着朱常洛行礼告退。

    待所有人离开后,朱常洛坐在桌案后面,面色阴晴不定,他坐在那里思虑良久,此时他虽已监国多日,但威望与当今皇上不可同日而语,不仅首辅敢借口违逆于他,连朝臣也是虚与委蛇。

    朱常洛自是想做出一番功绩,但有那些欺他根基不稳的朝臣对他阳奉阴违,如此下去还如何能够成事,若不杀鸡儆猴,恐怕这些大臣还觉得他是以前那个与福王争位,还要靠他们扶持的弱势皇子,即使以后登了皇位,也要看他们脸色。

    就在朱常洛一人苦苦思虑之时,他的那名随从领着两人抬了步撵来到了朱府,那随从命两人在房外候着,自己独自进了朱由检的房内。

    朱由检此时仍旧重伤在床,见来人还是之前请他撤去方府门前看守的那人,便道:“此事不用再说了,本公子说过,只要本公子一日不出府门,方府外的看守一日不撤,若要让我撤去看守,要么是我出了府门,要么就是小爷死了。”

    朱由检之所以发怒,是因为太子朱常洛作为父亲,听闻自己的亲生儿子在爆炸中身受重伤,不说亲自关怀看望了,几日来就是连派个人慰问伤情都不曾有过,本来那人第一次来时说是太子派来的,朱由检本以为是来询问伤势的,那人却不仅连他的伤势如何问都不问,反而是传太子话让他命人撤去方府门前的看守,这一下便触怒了朱由检,他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了,任那人无论如何劝说都是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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