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你来得刚好,我想吃红枣桂圆粥。这白粥吃了没胃口,今儿一大早就演了这一出大戏,可算是把我累死了。”夏姣姣冲她挥手。

    知夏点头,她本来想提一句,后来又觉得没必要,县主心里都应该有数。

    屋子里一片嘻嘻哈哈忙碌的场景,只要看到的人都像是被感染了那种热烈的氛围一样,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此刻院门外却站着一个背药箱的男人,他的面色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眸光微闪,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掌,掌心上裹住的那条锦帕依然还是被血浸染了,得赶紧回去找些草药止血了。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可惜只能看到房门上挂着的珠帘,里屋那些笑闹的小姑娘究竟此刻是何种光景,他却是一眼都瞧不见的。

    *

    薛彦回府的时候,谁都没有告诉,静悄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连丫鬟都没叫,只让小厮给他找来几服药碾碎了敷在手掌上。

    应该是方才流血过多,整个手掌都放着苍白,而且他在给自己敷药的时候,动作不稳,甚至手臂都在打颤。

    不知道是因为得知真相而生气的,还是之前那种恐慌感又再次冒出来了。

    他明白自己对于一个黄花大闺女用终结生命来威胁他,是怎样的一种恐惧感,让他日夜难安,能避则避。但是直到今日夏姣姣再次用三尺白绫吊在他面前,他才清楚地知晓了,自己对于那种恐惧根本无法承受。

    一个大夫面对需要他拯救的病人时,第一个想法不是治病救人,而是逃离。还逃得那样狼狈,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又是摔倒又是割破了手。之前在夏姣姣和几个丫鬟面前塑造的高大形象,恐怕就在今儿崩溃了吧。

    薛彦苦笑了两声,不由得抬起双手捂住脸,心情复杂。

    手掌上些许的血腥混杂着中药味儿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薛山回来用晚膳的时候,才发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唯独缺了薛彦一人,不由拧眉。

    “老幺做什么了?吃个饭还要三催四请吗?”

    自从薛国公府的权利交到了现在的薛国公手里,薛家就一改之前权力争斗的混乱场景,那些失败的叔伯们都分家出去了。老国公去世,薛国公常年在边疆征战,薛山作为嫡长子稳稳地把持着府中的权利。

    他幼时就待在争权夺利的薛国公府,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自知唯有一家人联合在一起,才能让薛国公府更好。所以他定下的第一条家规就是,没有特殊情况,只要在府里的人晚膳都要一起用。

    这么多年下来,饭桌上虽然偶尔有拌嘴的情况,但实际效果不错。

    薛国公夫人正在吃蒸蛋,舀了一勺子塞进嘴里,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他之前不是一直不开心吗?今儿去了夏侯府给县主诊脉,也没有开心起来。回府的时候都没来给我请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赶紧给他找个媳妇儿收收心。”

    “二儿媳,你这蒸蛋下回多做一碗,每日这小半碗不够我吃的啊。”她看着三两口已经见底的碗,脸上露出极其不开心的表情。

    薛二夫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满脸都是无辜的表情,“母亲,鸡蛋一天不能多吃的,您一个人吃了两个。蒸蛋其他人都没吃呢!而且您之前不是跟我说,要学学望京贵妇都是如何行事的,人家一天只吃半个鸡蛋。”

    薛国公夫人默默地将最后一口蒸蛋吞了,把空碗往旁边一推。撅着一张嘴,显然十分不满,不过只敢小声地抱怨两句:“怎么吃个鸡蛋还不让吃饱?如果说不出旁人还以为我们府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薛二夫人心里虽不高兴,脸上却还是一片笑意,她伸出脚猛地提了一下坐在身边的薛二爷。结果那个男人抬头冲着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又继续低头吃饭,显然不准备解围。

    “娘啊,我听说吃鸟蛋不怕难消化,正好二爷养的那几只鸟儿啊,都已经下蛋了。不如您让人把蛋找来——”薛二夫人也不生气,相反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鲜妍,她拿捏着腔调,好像撒娇一般。

    薛国公夫人双眼冒光,不等她说完,一旁薛二爷这饭就吃不下去了,顿觉索然无味,立刻出声制止:“哎哎哎,听谁说的,老幺是大夫,待会子等他来问一问。这无论鸡蛋还是鸟蛋一天吃太多总归不好,娘,您要是想吃让厨子给你做,夫人她和三弟妹最近忙着盘账,恐怕不能天天给你做了。”

    薛国公夫人拧眉,到底没说话。

    薛二夫人瞥了薛二爷一眼,就见他再次讨好地冲自己笑笑,甚至还偷偷地躲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行了,你们吃吧,我去看看他。”薛山放下碗筷,转身就走了。

    薛国公夫人立刻就把薛彦那碗没动筷子的蒸蛋端了过来,那勺子就舀着吃起来,没人说她一句。并不是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蒸蛋,而是这蒸蛋是二儿媳亲手做的,一人就分得这一小碗,天知道为什么二儿媳出自高门大户,这做菜的手艺比厨子还好。

    “老二媳妇儿,你以后要是要开酒楼了,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出些银钱一起合办。”

    对于薛国公夫人主动示好,薛二夫人选择性失聪。薛国公夫人并不小气,但是她基本上没有闲钱,全部都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唱戏的云袖库房里对了千八百条,等下回看见个颜色花纹一样,就长度稍微有出入,她还要买。

    *

    薛山走进院子的时候,薛彦正对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他的手上包扎着手帕,已经不再流血了,只不过面色依然不好看。

    薛山眉头紧皱,不知道他在出什么神,连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笃笃笃——”木桌子被敲响,薛彦下意识地抬头,就见薛山一脸漠然地站在面前,眼神盯着他的手,眼神里透着不悦。

    “大哥。”

    薛山坐在了他的对面,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见他周身没有别的伤口了,才稍微放下心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怎么伤的?县主终于忍受不了你这种恶劣的性子,用刀狠狠地捅了你一下泄愤?”

    薛彦苦笑,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掌心,虽然隔着帕子,但是被触碰的时候,那种又麻又痛的感觉,还是一阵阵袭来,让他涌起一阵怪异感。

    “比这还严重,她在我心口上插了一刀。”

    薛山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轻抿着。

    “怎么插的?偷偷怀了你的孩子?”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儿时用一块糖逗弄薛彦一般。

    薛彦对于他这个问话真是哭笑不得,外头人都以为他的长兄一本正经冷情靠得住,实际上薛山私下里有时候真的不能入眼。比如现在,他竟然张口就来这句话,丝毫不顾及这样的话会给一个未定亲的姑娘带来怎样的困扰,当然也就只是他们兄弟俩的时候说这种话。

    “我敢让她怀吗?你不会打断我的狗腿?”薛彦憋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如果听到这句话,还会再给你一刀的。”

    薛彦翻白眼,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到夏侯府的时候,看见她在上吊。”

    “噗,咳咳——”薛山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后来有没有重找了一根白绫,在她旁边的房梁上陪她一起吊着?你俩正好凑一对,化成蝴蝶翩翩飞。”

    薛山仔细打量了他的神情,见他不喜不悲,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薛彦摇头,脸上还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她是骗我的,她在责怪我对她总是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得知了我在苏州的具体情况,然后就伪装了上吊的样子。我当时被她吓得一度停止了心跳,但是后来得知真相后,我是又恼火又无奈。”

    薛山沏茶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是真的没想到夏姣姣还有这种本事儿,一上来就是最狠的。幸好薛彦今儿安全回来了,否则半路上想不开一击毙命,那他这个大哥可就成了帮凶了。

    “这小姑娘太狠,不是一般人能治得了的。我还是那句话,你赶紧帮她治治得了,及早抽身。今上当年不容玉荣长公主,如果县主一直要报仇雪恨的话,只怕今上也容不下她。”薛山翻转着手中的青釉茶盏,语气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薛山心里忽然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他当时向今上推举老幺的时机不对,应该等着给县主治病的大夫有了确定人选之后,再把他推出来。

    夏姣姣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不管如何,总得要把她的身子调养好了。我不能再让我的病人半途而废,我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薛彦不以为意。

    他原本当个游医就觉得挺好,修身养性,望京盘根错节,各大世家错综复杂。如果不是薛山把他召回,并且一定要他入世的话,他现在还只是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

    即使是入了今上的眼,权势与他的病人相比,依然还是治病救人最重要。

    “真不知道让你回京是好事还是坏事儿了,偏偏摊上县主这号人物,她就是个甩不脱的麻烦。”薛山感叹了一句。

    实际上他的心里更加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给夏姣姣写信了,明知她是个祸害,却总是听到老幺提起,所以就认为这个祸害对自己的弟弟还是颇具影响力的。

    “我以为她是一朵善解人意解语花,可以把你从梦寐之中解救出来。哎,没想到啊。”薛山再次感慨。

    对于“解语花”这三个字,薛彦差点笑出声来,“她是一朵霸王花,解语花还是等着大哥你找个温柔可人的大嫂吧。”

    “大哥,你不用担心我。经她这么一吓唬,我也算知道之前是我魔怔了,每个人都不同,我不能因为钟姑娘的死,就对县主那样恶声恶气。等把她治好了,她大仇得报之后,我就送一副□□过去,感谢曾经她的上吊之恩。”

章节目录


怨偶天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书屋只为原作者盛世清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盛世清歌并收藏怨偶天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