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外,一条直抵洛阳的河道,正在开挖疏通。
    河提上无数的民夫挥汗如雨,在下面就是前来送饭的妇人和孩童,各自提着陶罐和碗筷,互相打着招呼。
    不一会那些正在干活的民夫,就会下来大吃一顿,然后把今日领的工钱交给媳妇,继续下午的劳作。
    道路两旁,有朝廷的衙役,在树荫下乘凉,维系治安的同时,也提防有宵小之辈劫掠这些妇孺。
    出乎杨霖的预料,新任宰相白时中上台之后,竟然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主动操持了不少的大事,比如说招募民夫疏通洛阳、长安与汴梁的河道。
    这些事都是杨霖想做的,并没有知会于他,白时中竟然能主动想出来。
    杨霖欣喜之余,不禁感慨,在古代能做到宰相位置的,哪有一个是庸才。
    若非有玲珑心思和揣摩上司的本事,早就在官场的大浪淘沙中,籍籍无名地隐去了。
    大宋尤其是这样,曾几何时冗官的大宋,每年进士就有上千人,经年累月下来,顶层的政治舞台上,又能留下几个人。
    如今的朝廷政策,杨霖在大理试行的新政改革了官场的枝叶,细节上的政策主体依旧是蔡京的新政为主。
    白时中上台之后的一些举措,实在这两个的基础上,一些更加细节的改进。
    比如说居养制度,和民夫徭役制度,都得到了更多的拨款,让这些干活的民夫不再怨声载道,而是踊跃报名。
    杨霖彻底放心下来,内政上有如此宰相,自己就有更多的精力,来布置北方的大略。
    如今一金一辽,三足鼎立,大辽虽然没落了,但是整合所有力量之后,作用类似于曾经夹在宋辽之间的西夏。云州府那些坚固的城池,曾经都是汉家雄关险要,真要是由耶律大石来守,并不是那么好拿下的。契丹人剩下这点残山剩水,他们的将士也知道,已经无路可退了。
    女真的暴行,也让很多的契丹本土的百姓,拼死西逃进入如今的云州府。
    女真得到了辽西草原,便有了杂胡和鞑靼人作为兵源,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收伏这些鞑靼人,就不得而知了。得到了渤海和契丹几乎全部的冶炼手段之后,这时候的女真人制作兵刃和盔甲的技艺不比大宋差。
    昭德坊内,杨霖难得有时间,在外院给一群徒子徒孙讲课。
    能进来听课的,除了吴敏和袁庭植等人的得意门生之外,就是朝中大员的子弟走的后门送来的关系户。
    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内,四面轻幔遮掩,微风袭来,纱幔随之摇曳,如雾如障。里面聚集了许多官宦人家的仕女千金,也来凑个热闹听讲,只是女人多了难免唧唧喳喳,引来不少亭外专心听讲的人不满地目光。
    “君子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若夫诗词歌赋,可以娱人娱己,却非大道。终归是雕琢篆刻,亦何益哉?你们或许要说,救世乃是王侯将相所为,与我等何干?今日我却要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底下的学子无不面红耳赤,心潮澎湃,纷纷默念这句话。
    有时候,一句话,真的能带给人很大的力量。
    这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显然就有这样的力量。
    士子们欢喜无限,相顾之下,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振奋。这时候,从凉亭内传出几声轻笑,惹恼了旁边一个士子。
    此人虽然一身士子打扮,却长得魁梧雄壮,看面皮还很稚嫩。
    他霍然起身,对着凉亭内吼道:“少宰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直教俺们热血沸腾,如此振聋发聩的警世恒言,尔等何故哂笑!”
    他嗓门奇大,连杨霖也被吸引过来,众人纷纷侧目。只见从凉亭内扔出几个熟透的杏子了,打得他连连躲避,狼狈不堪。亭内却娇笑连连,围观的士子们都大笑起来,自己虽然也不喜欢这些女子不安静听讲,但是却没有人去触这个霉头。
    这里面的,都是开封府内的豪门贵女,随便被其中一个看上了,都能少奋斗十年的那种。以杨霖的权势,也不得不同意她们来听讲,这汉子却敢去撩闲,真是无知者无畏。
    旁边的亲卫赶紧将这个钢铁直男拉开,他犹自愤愤不平,杨霖嘴角一勾,笑出声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就是个反面典型,将他带上来。”
    这个士子上来之后,对杨霖却没有了刚才的怒气,一脸的崇敬。抱拳拜道:“见过少宰。”
    “你叫什么名字?”杨霖很是喜欢这种看上去憨憨的,却心思通透的人,今日能到场的,都不是蠢货,眼前这个一眼看去就知道没什么背景,肯定是自己的学生们推荐来的,那就不会是个笨人。
    “学生杨沂中。”
    在杨霖身边坐着的马扩起身,低声道:“此乃代州崞县杨沂中,是我的好友。天生神力,前者女真南下,他掩卷从军,立下不少战功,完颜希尹死了之后,又舍了军中职务回乡读书。”
    杨霖轻轻点头,问道:“你如何理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杨沂中十分兴奋,昂首道:“学生认为,有异族相犯之时,每一个汉人都应有怒火,逢敌不低头,不下跪,不屈膝,与贼拼命,则汉道永亨昌,天下必强盛。”
    杨霖心中有些喜欢这个魁梧的如同小山一般的士子,问道:“听说你弃文从武又回乡读书,是因为什么?”
    杨沂中脱口道:“那时节学生以为,大丈夫应当用武功博取富贵,但是真打了几场仗之后,才发现武力不能决定胜负,兵法奇谋才是王道。”
    杨霖心里更是起了爱才之意,守着下面百十个士子,问道:“京营禁军内,可修文习武,你可愿参加?”
    “本来不怎么感兴趣,少宰若是相邀,学生不甚荣幸。”
    “这禁军须得家世清白,便是我也不能为之破例,杨沂中,你出身几何?”
    杨沂中神色一正,充满了骄傲:“俺祖父曾任永兴军路总管,后战死;俺父亲曾知麟州建宁寨,后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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