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却看见水溶的面色十分沉重,不由得问道:“你是怎么了?”

    水溶定定地凝视着他,半日方道:“你……对神仙,好像很是不满?”

    “哪里是不满?”贾琅耸耸肩,“只是看不惯这些神仙害的别人家破人亡还一脸正义的模样罢了。”

    水溶轻声道:“可不是所有的神仙都是那样的——”

    “此事我自然知晓,”贾琅奇怪地瞥他一眼,“我自己不是还常用弹幕和他们聊天的吗?”那群闲着没事干的神仙都各有各的消遣,哪里会无聊到做出这种事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再回头时,便觉着水溶的表情好看了不少,眼底也有了明明灭灭的光芒,命人把那一僧一道扔到那边街道边上去,随即一把抱了他向府里走去。

    贾琅一头雾水:“这是要去哪里?不是说要去骑马吗?”

    “骑马之事待会儿再说,”水溶道,“既然说到了警幻,我们便先去太虚幻境走一遭吧。”他伸手遮住了孩童的双眼,“乖,你第一次乘云怕是会不习惯,先闭眼。”

    团子乖乖地把眼睛闭上,随即便觉着身体轻飘飘,四周风声骤起。待眼前再出现光亮之时,已然到了一处朱栏玉砌、绿树清溪之地。处处云雾飘渺,漫天皆是奇异的七色云霞。

    【那些都是我织的,那些都是我织的!】织女瞬间亢奋起来,愤怒地发道,【本是我用来装饰天庭的,怎会出现在这太虚幻境?我可不记得我来到过这里!】

    太上老君优哉游哉的,【莫急,莫急。】

    【怎能不急!】织女悲愤道,【日日与牛郎不得相见也就算了,眼下辛辛苦苦织出的云霞居然也被人不告而拿了,我的命怎生这般凄苦……】

    贾琅的额角瞬间滑过三道黑线,一时间对这太虚幻境和警幻仙子更少了几分好感。

    “可有不习惯?”少年温声问道。

    贾琅摇摇头,感受着那人温热的手轻轻搭在他的头上。他只是有一瞬间的恍惚罢了,却无什么不适。

    水溶抱了他大步向里走去,不一时见前面有一座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着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也有一副对联,大书云: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他们这般大刺刺闯了进去,不一会儿便有那小仙子看到了,登时花容失色去报了警幻。那警幻匆匆赶来,果见一少年抱着一粉雕玉琢的孩童立于宫门之下,二人嘴角皆是噙着一抹冷笑,正不知说些什么。

    警幻偷眼观察片刻,她远比那一僧一道有见识,眼下见那两人的气度皆非常人所比,心里就先打起了鼓,原本的三分心虚都幻化作了五分,只是面上还保持着镇定,笑吟吟地整裙走了过去。

    “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不知二位贵客从何而来,至我这太虚幻境又有何贵干?”

    贾琅冷眼观望,这警幻仙子着了颇为单薄的霓裳,云袖广撒,眉间眼角尽是风情,纤腰楚楚身姿盈盈,一副迎风将去之态。只是纵使是穿着干净清雅的颜色,亦掩不去其骨子里散发而出的娇媚,望去竟无一点仙家该有的缥缈出尘之姿。

    【若非她自称警幻仙姑,本宫几乎要以为她是那下界中的风尘女子呢!真是脏了本宫的眼!】

    连太上老君也难得沉吟了:【此女,看着着实有些怪异。并非正统神仙,竟有了些修炼入魔的散仙的光景。】

    【朕看着,也是不太妥当。】

    【你!你还说,若不是你日日去宙斯那里,也不会让这天界什么魑魅魍魉都冒出来了!快说,那西方世界究竟有何吸引你的地方,引得你日日前去?】

    天帝闻听,迅速顾左右而言其他:【这警幻,究竟该怎么处置?】

    【休要把话锋引开!】

    这厢帝后二人吵得激烈,那边水溶也是默然无语,半晌方感叹:“我果真是太久没管事了,这仙界,竟出了这些个杂乱的。可见,是天庭疏忽了。”

    他这口气着实大了点,莫说警幻心下不安,就连贾琅也诧异地看了过来,将少年的身份又暗暗在心里提了一提。

    警幻因掩嘴笑道:“贵客这却是在说些什么呢,吾乃正经的天上仙子,那群仙录上亦是有名字的。哪里就是杂乱了?这般议论天庭,怕是会触怒天帝呢,还望贵客,速速收回前言才是。”

    天帝登时怒了,发过来一行腾飞着金龙的怒气冲冲的字体。

    【在她心里,朕就是那般小心眼的么?朕乃这九界之主,最是个宽宏大量的,哪里就会因着一句话而怒!】

    贾琅:……

    他还未曾见过有仙,这么毫不客气地夸赞自己。

    天界的画风,果然与别处不同。

    水溶却蓦地勾了下嘴角,缓缓道:“只可惜你偏偏撞到了本座这里,本座却是最容不下这些的。”

    这是贾琅第一次听到他自称本座,不由得用黑白分明的眼看了他几眼,水溶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纤长的手缓缓附上他的脑袋,在那柔滑的发丝上揉了几把。

    警幻脸上的笑却是再也挂不下去了,冷声道:“阁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我太虚幻境作对了?”

    “何谈作对?”水溶漫不经心挥袖道,“不过是清理门户罢了。”

    警幻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清理门户!”一时也不再客气,径直唤道,“你们可曾听闻?还不速速现身!”一时间,只闻娇娇嫩嫩的女儿之音齐刷刷答了一声,随即皆现出身形来。皆是花柳一样的女孩儿,生的个个面如桃李唇绽樱颗。一名痴梦仙姑,一名钟情大士,一名引愁金女,一名度恨菩提,各各道号不一。

    她们齐齐亮出手中法宝,或刀或剑,各不相同。口中叱咤一声,一齐攻来,只见各色清光漫布,刀光剑影中锋芒毕露。

    而此刻弹幕上疯狂滚动的却是:

    【可怜的小仙子们,她们还不知道她们究竟招惹了怎样的冤大头。】

    【本宫有些不忍心看了,还是把眼睛捂上吧!】

    【想要去围观她们打架的只有我一仙吗?可有仙友与我同去?】

    【待本座与你一游!】

    第17章 凡间

    水溶却不急不慌,将贾琅这个奶娃娃往怀里揣的更严实了一点,随即空出一只手来,漫不经心从袖口里掏出了什么。

    仔细看时,却是漫天月光皆凝练而上的一只宝盒,打造的小巧非常,观之便非凡品。

    ……只除了一点,上面刻了只圆滚滚的、憨态可掬的……国宝。

    没错,就是猫熊。

    贾琅瞪着那猫熊瞪了许久,真真觉着水溶的品味堪忧。这样一件本清雅非常的仙物,被这猫熊硬生生变成了个卖萌的蠢物。

    那盒子抛掷于半空中后,便自发出万千光辉来,倏忽间狂风大作,尘烟四起,直把那些小仙子手中的刀剑通通吸了进去。

    警幻并诸仙子皆大惊,慌忙掷出了看家宝物以保自己性命。却是一面杏黄色小旗,于风中迅速舒展开来,渐渐大如鲲鹏之翅。迎风而立飒飒挥舞,将那狂风收进去了不少。

    “玉虚杏黄旗?”水溶只是一看便认了出来,不由得道,“你这小仙子,手中竟还有几件好东西。只是这一件,又哪里能奈我何?”

    他自从怀中掏出一只琉璃小瓶,瓶身透亮,小巧玲珑。贾琅一看,便发觉那小瓶上亦刻着只国宝,登时默了。

    水溶并未注意到他的表情,径直将那瓶中透亮的液体向空中一泼,瞬间点点星芒四起,整个太虚幻境便如遇到了水的墨,从屋檐处一点点向下溶解开来,随风勾勒出无数墨色的轻烟。

    警幻大惊:“我的府邸!”

    可是她还未再多说一句,随着蔓延的轻烟,整座幻境已经化作了一堆尘土,轻飘飘地随风而去。

    这并不单单只是一座府邸,而是她几百万年来辛苦积攒而建造的聚灵之所啊!

    她蓦地扭过头来,眼底已经遍布了猩红色的血丝,“你实在欺人太甚!”她想也不想就将那面姜黄色的小旗向他挥来,“既然如此,今日你也不要想着走出这里了,就留下来与这断壁残垣做个伴吧!”

    水溶挥挥衣袖,轻轻叹了一声:“螳臂当车。”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遥遥朝那个盒子一点,便见一朵青莲缓缓浮于其上,变幻出万千光影流转,更有异香扑面,金芒遍洒,而风声骤大。

    警幻见看家宝不管用,心中一时忐忑了几分。但她想起自己这千辛万苦寻来的唯一一处可用人类的冤孽眼泪来提升灵力的场所,便觉着心如刀绞,不由得愤愤咬了唇,又扔出一条天练来。

    水溶微微颔首,那狂风便猛地将警幻吸入了那盒子之中,更不要说那些修为低于她的仙子了。他摊开手掌,看着那盒子乖乖落于手心上,随即笑道:“这也是给人间绝了一个祸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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