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就有。”水溶蹙眉一把将他抱起来,随后又放回地上,神情愈发不悦了,“也比先前轻了,怎么,在这府中吃不好吗?”

    大有如果他说是的话,下一秒就把人带走的气势。

    贾琅失笑:“莫要如此。我堂哥去世尚未满一年,饮食上自然是要注意些,荤腥都是不能沾口的。可是哪里,便有你说的那样严重。”

    水溶的眼神无比认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后看到那青石案上方画了两笔的蝴蝶,不由笑了:“这几日字倒是练的不错,画也好。”

    言罢伸手一点,那画中的蝴蝶便偏偏从那纸上飞了出来,绕着二人来回飞舞。

    “这倒有趣,”贾琅看的兴致勃勃,“可能变别的?”

    “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贾琅本来还兴致勃勃的,不知为何眼神忽然暗了暗,头也慢慢低下去了,“我想看……”

    水溶不由得蹙起眉。他径直伸出手将孩童粉嘟嘟的脸捧起来,直视着他澄澈的双眼问道:“想看什么?”

    贾琅避而不谈,半晌后才喏喏道:“呐,我求你件事,可好?”

    他这般支支吾吾的情状反而让水溶愈发担心了, “何事?”思索了下,声音也猛地凛冽了起来,“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的眼中腾然而起了暗黑色的火焰,在墨色的眸子里熊熊燃烧着,“谁欺负你了?”

    众仙顿时大惊失色。

    【谁!谁欺负你了?】

    【好大的胆子,不知道小琅是我们罩着的吗?小心本座用仙丹砸死他!】

    【那人是想体验一下恶鬼缠身生生世世不得善终的滋味吗?本座手下的女鬼们却是清闲已久了,倒是可以半夜齐聚在那人床头,从地下钻出来——】

    【阎王……你自己掌管着冥府就不要看人界的鬼片了啊!看多了对智商不好的!】

    他们这般反应倒是让贾琅哭笑不得起来,忙连连摇头:“怎么会有人欺负我呢,我是在自己家里啊,况且……”他笑道,“不是还有你们在吗。”

    水溶这才松了口气,复又问道:“那是何事?只要是你说,我定为你做到。”

    这话让贾琅的心猛地一颤,抬头看那白袍青年时,却只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认真。像是有无数簇不知名的暗色火焰在眼中燃烧,让他整个人都光彩熠熠。

    孩童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我一直不敢与你提,我想看一眼我的姐姐……”

    愈是近乡愈是情切。虽然知道水溶怕是有法子让自己看到姐姐的,可是想着……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

    她若是忘不了我怎么办?

    她若是忘了我怎么办?

    这两种想法交织缠绕,让贾琅几乎恨不得把自己一分为二,另造出一个自己回到那前世里。他既不愿姐姐为了自己的死而牵挂于心悲悲戚戚,亦不愿她就此放下,好像生命中从未来过他这个人。

    这样说很自私,贾琅自己也知道。只是,当涉及到情感的时候,人的理智似乎都不受大脑的掌控了。明明说要忘记,明明说要好好地活下去,明明说不要哭……却又害怕着,心中记挂的那个人,真的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把一切过往的痕迹擦得干干净净,继续平静而开心地过属于她的日子。

    那样,自己的前世,真的是连生存的意义也没有了。

    他这百般心思虽然不曾说出口,可面上的犹豫踌躇之色都入了众仙的眼。水溶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最后突然执住他的手,道:“不要怕。”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贾琅却像是受了莫大的触动,整个人都轻颤起来。半晌后,他轻轻点了点头,下意识将青年的手握得更紧。

    水溶自宽大的白蟒箭袖中掏出一面小巧的镜子,形状十分别致,竟是一颗圆润的水滴。背面雕刻着翻卷的祥云,又带有霞光万千,看之令人目眩神迷。镜子的表面,却是一圈一圈荡漾着的水的波纹。水溶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一点,那波纹便向四方流动开去,隐隐现出一个窈窕的人形。

    贾琅的呼吸不由得停滞了一瞬,眼睛眨也不眨,认认真真地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子。随着水纹慢慢扩散出去,水镜中的人也终于彻底显出来了,是个一头黑色长直发倾泻在肩头的女子。穿了干净的白裙子,正虔诚地微微闭着眼,把燃烧着的一炷香缓缓插到了那壁炉上的香炉里。

    贾琅怔怔地注视着,一句话也不说,眼里却已不声不响地噙了泪。

    那是他的姐姐。

    他们相依为命了十几载,那些为自己抚平汗珠的温柔的手,在黄泉的边缘苦苦将自己拉回去数次的坚定的手……他所体验到的人间最真挚而铭刻于心的亲情,全都来自于这个人。

    朦胧的水汽遮住了眼前的画面,他眨眨眼,几滴圆润的泪珠便沿着面颊滚落下去了。

    水镜中的女子却整了整衣衫,在那香炉前拜了又拜:“佛祖在上,保佑我的弟弟在下一世一生安好,富贵延年。信女林氏谨奉。”

    若他平安转世,则保佑他事事无忧,平安顺遂。

    若他仍在地府徘徊,则保佑数十年后黄泉再见,不忘今生姐弟之缘。

    尽此一生,愿你安好。

    水溶专注地看着他,想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来为他擦去泪,找了半天却发现没有。便直接拿袖子替他拭了泪,低声问道:“你可还好?”

    回过来的是一张已经哭花了的小脸,眼睛都红了,像是被养在贾府里的那窝兔子。

    但是贾琅的嘴角,却是向上翘着的。

    “不能再好了。”

    他在心里悄悄地想,姐姐,我已转世,你也莫要再挂念——得此一面,我将真真正正,是生活于此世的贾琅了。

    往事可怀念,却不再是牵绊。

    我已重生。

    【本座真的很不想打扰这种气氛但是……那位还记得他自己是个神仙吗?】

    【发现没有帕子,使个小法术变出来不就成了!为何要用袖子?】

    【倘若本宫没有记错的话,那位除了爱毛茸茸的动物外还有洁癖吧……这不科学,他的洁癖呢?】

    【娘娘,容老夫提醒你一下,我们的存在本身就不太科学。】

    嘘,古语云,关心则乱,又何必拆穿。

    待到次年开春,贾琏、贾琅出了贾珠的孝期,张氏便准备着让贾琅去贾家的家学念书了。她本就是从书香世家出来的,自然知晓念书的重要性,因而天气一暖和,她便向贾赦提了。

    贾赦自然不会反对自家儿子上进,只是难免心疼贾琅年纪小,不由得道:“何须如此着急?宝玉比他大一岁,也还未入家学呢。”

    张氏服侍着他穿上外面的大衣服,方笑道:“宝玉放在老太太跟前,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老太太自会打点的好好的。琅儿却不同,他是在我这屋子里长大的,我哪能不替他多想想?”

    贾赦蹙眉道:“既然你觉着好,那便让琅儿去。只一点,他小,找几个妥帖的书童好好跟着,别出了一点差错才是。”

    张氏忙应下了。

    与贾琏自幼便被接去贾母身边照顾不同,贾琅却是贾赦亲自看着长大的第一个儿子。看着他由一个白白嫩嫩的包子变为一个稍大一点的白白嫩嫩的包子,且与自己感情也甚好毫无芥蒂,心中那种满足感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因而言语中,难免就偏着贾琅一点。

    第26章 恩爱

    张氏心知肚明,虽为大儿子心焦,却也无可奈何。只因着这种隔阂并不是一朝一夕内产生的,而是几年来贾母潜心弄出来的。

    贾母本就不喜大儿子,又因贾赦是个昏庸无能的,越发衬的贾政贴心。为此,话里话外有意无意都给贾琏点着他亲爹不怎样这个点,让贾琏反而打心眼里濡慕二叔,而不屑于自己的亲生父亲。

    张氏也知大老爷是扶不起的烂泥,只是那二老爷又何曾好到哪里去了?说是有学问懂事故,可最终也是凭祖宗荫蔽得了个从六品的官职,做了几十年来也就变成了个从五品。

    可知贾母的心,偏的已经没边儿了。

    她第二日去向贾母提了提此事,果见原本歪在美人榻上的老封君瞬间坐直身蹙起了眉,不满道:“宝玉尚且没有上学,老大家的,你会不会太心急了点?”

    一旁跪着给贾母捶腿的小丫鬟默不作声,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张氏分神看了她几眼,便认出这是顶替璎珞的那个鸳鸯。璎珞因着当日传话说贾珠不好了的缘故,被老太太迁怒了,早早儿地打发出去,却又从刚留头的小丫头里提拔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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