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琅闻弦歌而知雅意,欣喜道:“如此说,那林弟弟是不用死的了?”

    水溶颔首。

    贾琅忙又问:“那林姑父呢?”

    水溶墨玉似的眼直直地看着他,那眼中的情绪让人几乎要陷落下去。让本在问话的贾琅瞬间感觉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浑身的毛都要炸了。

    然而水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蓦然启唇道:“阿柒,你似乎很关心,那个林家小姐?”

    这话倒让贾琅愣了愣,随即想也不想到:“当然啊!”

    那可是他的女神,七窍玲珑,更有咏絮之才,满腹锦言妙句。只可惜身世如浮萍,漂泊无依,最终一缕香魂随风散,让人焉能不生怜?

    贾琅前世身为网络作家,好歹也算是一枚文艺青年。而林妹妹,几乎是所有文艺青年心中供奉起来的女神!

    他的眼睛闪亮亮亮晶晶,倒看的一干神仙恨不得捂脸,把这个正毫无所觉搅酸的小家伙扔出去。

    【......可怜,那位脸都黑了。】

    【好酸,好酸。】

    【任重而道远,前路漫漫啊……】

    【也有幸灾乐祸的。】

    【那位原来也有这样吃瘪的一天。

    【此刻心中定是醋海翻腾吧,看小琅一提到那个女子便如此开心......】

    还有事不关己的。

    【昔日恩情,今日如何断绝?古来情字最动人心,如何能让妾不心生挂念......牛郎啊牛郎,与君相别,竟不知何日再见?】

    水溶抿了抿嘴,望着他璀璨的眼,不言语了。

    周遭空气蓦的凝滞下来,纵使贾琅再没心没肺无所知觉,此刻也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他迟疑片刻,伸出手指勾勾那人的衣袖:“你怎么了?”

    白袍的俊美青年抿着薄唇,一声也不吭,径直抱了怀里的小四打起帘子出去了。

    贾琅:......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一头的雾水,茫茫然站在屋里,小模样可怜的很。倒让路过的花红狠狠心疼了一番,忙走进来问:“少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要喝茶?”

    一面问,一面不由得打量这屋里——北静王世子已然不在了。

    她心中很是不像话的松了口气,忙道:“世子怕是被老爷邀去前厅作陪了,少爷要不要用点点心?奴婢吩咐小厨房刚刚做出来的藕粉桂花糕,还有绿豆饼——”

    可是她家小主子只是呆呆的立在原地,半晌忽然瘪了瘪嘴,嘟囔道:“什么嘛……莫名其妙就生气了,这人。”

    说的花红愣了愣。

    莫名其妙就生气了……这说的是谁?

    难道是那北静王世子不成?

    之后,她果然听闻北静王世子未经拜别便直接打道回府了,心中不由得一颤。

    北静王如今简在帝心,世子更是与皇家交好,那赏赐几乎没断过的——倘若是得罪了他,纵使是贾府这样的人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向张氏略提了提此事。

    张氏彼时已经洗漱完了,柳意用蘸了桃花香膏的梳子一下下帮她梳通了头发,又拿了上好的凝脂玉颜膏抹匀于芙蓉面上,如此做来,第二日便可肌肤莹润、面若桃花。

    她披了长长的黑发坐在黄花木雕荷塘月色的梳妆台前,闻听此语,柳眉便微微蹙起来了:“怎么,竟闹别扭了不成?”

    花红低声回到:“世子来时素日是不用奴婢伺候的,奴婢竟也不甚清楚。只是看着小主子的样子,竟似是为了此事极不开心呢。”

    张氏叹口气,随后道:“你好好说与我听听。”

    花红又将自己今日所见所闻细细道来,随后道:“今日晚上,小主子只用了两口汤,便再吃不下了。且早早地就上床休息了,字也没好生练的。”

    一语未了,却发现张氏已然变了颜色,怔道:“对琅儿来说,竟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么?”

    一旁侍立的柳意道:“依奴婢看来,太太完全无需忧心。自小主子出世以来,北静王世子一直于多处加以照拂,此刻怕也只是一时的气性,待日后回转过来,自然就好了。”

    “傻丫头,”张氏叹道,“我哪里担心的是那个......”

    她的心里,已有了一种十分不好的直觉,来自于母亲身份的直觉。这两人相互在乎的程度,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脱出了她的掌控——她以为只是一棵无甚根基的小树,然而此刻往下挖掘才发现,这种关心的根基比她想象中的似乎要深上很多。已然是根深蒂固,无法移除。

    贾琅聪慧,自幼不需她过多操心。然他对这世间一切都有些淡淡的,更不会因着某件事、某个人而牵肠挂肚,甚至于连一直坚持的练字都无心了。此事实在过于反常,更令人恍然心惊,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愈想愈是不安,若说是君子之交也就罢了,淡淡如水,却又可沁养心脾。偏偏这二人一开始便将这种关系定位在了颇为模糊的边界上,既似乎是友情,又仿佛是亲情,更有旁人都比不上的关心与独占欲。想来想去终是心惊,最终亲自擎着蜡烛去看了贾琅一遭儿,见贾琅闭目睡的安稳这才放心。

    她哪里知道,她那边刚走,原本闭着眼睛的贾琅便颤了颤眼睫毛,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本不是那般容易生气或委屈的性子,可是那人一向都是对自己颇为疼宠的,眼下忽然便甩了冷脸色......

    他这心里,就不由得泛起委屈来了。

    我什么都没做,你怎这么对我?

    水溶这一气也气了好些天,辗转反侧无法安眠,日日茶饭都无心用。最终还是忍不住,让小四衔了封信过来,上面颇有些委屈地写道:……你怎还不来哄我?

    贾琅无语良久,提笔回道:我原都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如何去哄你?

    白袍青年见信后抿唇,半晌后自言自语道:“罢了,他还小,也不懂这些。”

    【……本座虽不懂,也知你是在给你自个儿找借口。】

    【想见便直说,何须这般宛转?】

    于是两人遂和好如初。

    第30章 黛玉

    几个月后,江南果有消息传来,说是林家姑奶奶一病去了。贾母哭的泪人一般,忙催促着派了人去,往那江南去接她亲亲的外孙外孙女儿过来。

    林如海念及自己已经年老,且与亡妻伉俪情深,并无续娶之念。可若如此,一双儿女无人教导,将来只怕于嫁娶上不利;又因这些日子太子频繁犯错,竟似有了倒台之迹,正是群龙争首之时。他位于高位,又是老皇帝的人,哪里避的开这些!见贾母亲自来信数封苦苦催促,其中慈母之心令人动容,终是狠下了心,将一双儿女交由贾琏带上京去,也算是暂时避一避风头。

    别人尤可,唯宝玉听闻此消息,真真是喜不自禁。他本就极喜欢那些聪明灵秀的女孩儿,早就听说那林妹妹是个极好的人物儿,惹得贾母口里心里一时不忘,没事也要在宝玉面前提上一提的。此刻更是到处催促着,又要给这马上新来的妹妹做衣裳,又催促着赶紧将那房屋都收拾干净,打扫的好好的给妹妹居住。

    这些事情哪里用得到他操心,张氏本就与贾敏交好,这又是贾敏留下的一双儿女,自然尽心尽力地张罗。连贾母要让黛玉住碧纱橱的意思也装作毫不知情,径直让人收拾了大房旁边的那一处听荷院,预备着让林家姐弟住。

    林黛玉与其弟弟林墨于两月之后到了京。贾母一见,果真生的袅娜纤细,虽年纪尚小容貌已是不凡,眉宇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莫说是贾宝玉移不开眼去,就连贾琅心中亦不免赞叹,果真是女神,曹雪芹实不欺我也!而林墨亦是进退有礼,小小的人儿却端然一副君子风度,看的张氏连在心中赞叹了好几声,暗道贾敏果真会教导孩子。又亲自带了林氏姐弟去见了贾赦,将这贾府中的一些关系细细说与他们听。

    “旁的莫说,你们且在这府里安心住下去,”张氏温声道,“若是有何不顺心不遂意的,尽管来说与我,下人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只是一点,”她在黛玉的头上缓缓抚了一把,“我知道你们心里不好受,但是你们父亲也不容易——你们得好好的,才不辜负父母的一片心。”

    黛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颤抖着嘴唇还未说些什么,就被张氏一把搂怀里了:“好孩子,莫伤心......”

    有贾琅这个事先知晓剧情发展的人在此,贾宝玉自然没来得及摔玉。他方问出有玉无玉这话便被贾琅堵了个哑口无言,那表字更是未来得及说出口,一时间只得怔怔地盯着黛玉看,倒也平安无事。

    自此,林氏姐弟便在贾府安心住了下来。张氏待他们如同待自己的儿女,又常让他们与林如海书信往来,因此倒也大减思家之意。旁的不说,黛玉与迎春真是日渐亲密,日日相伴,更与别的姐妹情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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