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沉默了半晌,对上少年晶莹莹发亮的目光,忽的长臂一伸,把人按在了身下。

    “可是我更想吃这个。”他意有所指盯着身下人颜色浅淡的唇,那样的目光让贾琅觉着像是有无数不知名的电流自脊椎处疯狂流窜,不自觉便往后退了退。

    “那个,我们还是快些起床——”

    “不急。”

    下定了决心且动了口腹之欲的神仙全然不管眼前究竟还有什么样的事,终究是把人好好从头到尾啃咬了一遍,末了心满意足道:“果然不困了。”

    满身皆是旖旎且引人遐思的红印的贾琅悲愤咬被子。

    可是我并不打算把自己送上门给你吃啊!

    怎么会有这样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神仙!

    待他们二人下了床,那边儿的屋里,昭宁公主并史湘茗等也都起身了。幕僚们与公主商议着什么,白泽此刻已然恢复了人形,稳稳坐在其中,端的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望见两人进来,便借着茶杯挡了挡目光,显然是颇有些不自在的。史湘茗听不懂,便乖乖坐在一旁摊开了画纸挥墨作画,忙的头也不抬,只能看见一个乌黑的发旋。

    阎王爷斜斜靠在紫檀托泥镶织锦宝座上,体态风流,撑着下巴望史湘茗作画。直到看见水溶携贾琅双双进来,方懒洋洋一抬眼:“呦,舍得从床上下来了?”

    贾琅还未怎样,昭宁公主先被这句话里的意味弄的红了脸。毕竟是女儿家,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她干咳了一声,方道:“本想去叫小贾大人的,因着昨夜做了一个十分奇异的梦,所以想与北静王和小贾大人商量一下。”

    不用说,贾琅也知她做的是何梦——正是为着这个缘故,水溶才因着使用仙力而颇有些疲惫,早上懒洋洋的全然不愿起床。

    “本宫自幼的伴读叫苏清,是苏钊苏大人的女儿,想来小贾大人也是知道的。她与贵府二姑娘一向交好,也是自幼伴本宫长大,情分不同寻常。”

    贾琅点点头,听昭宁公主继续道:

    “苏清原是与本宫有些个血缘关系的,虽不算十分亲近,可到底沾亲带故。若是果真说句不好听的,苏钊若不是与母后有些个亲戚,也不能升职如此之快。而本宫的伴读,两年前便因着重病去世了。”

    “可昨日本宫却梦见了她,她穿着那样朴素的衣裳,带着脖子上一道青紫的勒痕,瞪大了眼与本宫说,乃是她父亲亲手勒死了她,求本宫为她报仇!”

    白泽温和道:“公主既然做此梦,想必是果真有此事。毕竟神鬼之事,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因着与公主的交情而托梦于公主,倒也说得通。”

    贾琅很是鄙视地看他。

    装,你再装!

    什么神鬼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自己便是头毛茸茸的神兽,昭宁公主都亲眼见过了,焉有不信神鬼之说的道理?

    “话虽如此说,”昭宁蹙眉道,“只是虎毒尚不食子,苏大人为何要将自己的长女迫害至死?这也着实说不通啊!”

    “其中不定还有什么别的缘故,”白泽道,“只是眼下,苏钊此人非除不可,哪怕只是一个机会,公主也莫该放过才是。”

    “你我皆在江南,哪里还有什么旁的方法?况且他们更不会同意开馆验尸等事,实在是麻烦。”昭宁细细想了许久,道,“只是若此事为真,当日收敛尸首的定然有下人,若是从此处入手,倒也是个方法。”

    她蓦地站起身,蹙眉叹道:“本宫少不得得找人帮忙处置一下此事了。”

    三日后,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停在了苏家门外。马车里袅袅钻出一个清丽的人影来,穿了干净素雅的衣裳,自正门入了苏府。

    “若是知晓你来了,清儿定然会很开心,”苏夫人擦着泪,将那纤瘦的女子引进房来,女子莲步轻移,在苏夫人旁边坐下了。

    “清儿已然去了这两年了,”苏夫人叹道,她的眼角皆有了细细的纹路,即使铺了厚厚的粉也全然掩饰不住,像是老了许多的模样,“当年与你同去公主府做客时,还不知是何等的欢喜!她这里,尚且还有许多你做的诗词,只可惜,我的清儿......”

    “苏夫人莫要伤怀,”女子细声细气道,“我也是忽然忆起今日是苏姐姐逝世之日,忽然造访,实在是唐突了。”

    “哪里唐突了,”苏夫人勉强忍着泪,招手让小丫鬟给端上了茶,方道,“这家中还记着她的,也就只有我一人罢了。此刻你与我一同,倒教我心中好受了不少。”

    “怎么,”女子面露诧异之色,“难道苏大人并不伤怀于此事么?”

    她细细揣摩坐在自己身旁的中年妇人的神色,果然见她面色忡然一变,随即勾起嘴角,很是勉强地笑了笑。

    “林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清荷,还不快再拿些点心上来!”

    原来面前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林如海大人的千金林黛玉。她本与昭宁公主和苏清交好,此刻昭宁公主京中寻不出个合适的人选去探探虚实,无奈之下只得托了黛玉。黛玉又是个性情中人,闻听苏清死因有异,二话不说便往苏府来了,凭着这大家小姐与苏清好友的身份进了这门,稳稳地坐在了苏夫人身旁。

    “当日闻听苏姐姐尚有一嫡亲妹妹,”黛玉道,“不知如今年岁几何?”

    提到幼女,苏夫人的面色便柔和了许多。她笑道:“不过六岁,正是顽皮的年纪。现在每日于府中学些针线等事,前几日还与我做了一个荷包。”

    她将随身带着的荷包与黛玉看,上面的针脚绣的颇有些歪歪扭扭,然而配色清雅,虽稚嫩,倒也脱俗。

    “好手艺!”黛玉赞道,“果真是才气非凡,与她姐姐相比,倒也不遑多让——”

    “她并不曾读书识字,”苏夫人飞快将荷包收了回来,像是被什么毒蛇咬了一口般,“让林姑娘见笑了。”

    之后黛玉又坐了坐,只是每次提到苏清时,苏夫人的面色都实在称不上好看。但也并非是寻常的悲恸,而是似乎并不愿过多提到这个女儿。黛玉见总问不出什么,只得暂时放弃,先行打道回府。

    而就在这一夜,夜色正浓时,不知何处的歹人挖开了一处坟墓,将其中的一具死去许久的女尸挖了出来,让她得以重见天日。

    苏家的墓皆在一处,当看墓人因着要起夜打着哈欠从这里走过时,被那长长的裙摆绊了一跤,骂骂咧咧回头时,便正对上了一具挂在林中的女尸。

    那女子面色如常,裸露出来的肌肤上一块尸斑也无。双目圆瞪,只是脖颈间一道青紫勒痕,看上去骇人的很。她随着这夜间的风幽幽地摆动着,簌簌的衣摆在看墓人头顶来回飘动,让看墓人浑身一哆嗦,几乎要哭出声来。

    “鬼啊——鬼啊!”

    第二日,苏家大小姐化为厉鬼重见天日的消息便传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甚至把昭宁公主有情郎的消息都压下去了几分。人们口中热议的,皆是此事。

    “你可听说了?”

    “自然!”

    “这定然是有什么冤屈,不然病死的女子哪来的这般大的怨气,竟然徒手挖开了坟墓爬了出来——”

    而为何两年后才出来也很快有了定论。

    “自然是挖通坟墓用了这许久时间!”一个百姓信誓旦旦道,“真的,我都亲眼见过,夜间从那附近通过,都能听到沙沙的挖土声!”

    且不说这件事究竟又与了民众多少谈资,只其中一件,便令英明神武洁身自好的苏大人头疼的很。原因无他,苏清脖子上那一道勒痕实在是太过醒目了些,无论是谁也无法相信,她是因着重病死的。

    “并无任何病重的痕迹。”

    仵作查看了苏家大小姐的尸体后,笃定道,“这分明便是勒死的,可怜了这苏家小姐,还未出阁,怎便落得了个如此下场!”

    苏钊在一旁急的几乎要跳脚,生怕这仵作看出苏清早已怀有身孕。可稀奇的是,几个仵作看了许久,似乎也未曾看出此事。

    他哪里知晓,为着苏清的名声,贾琅让那些个神仙做了些许手脚——这样一个全然无辜的女子,不该成为那些个香艳的传闻的主人公,让一堆人对着她遐想非非评头品足。她这样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来,便该还她个公正,让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去,方不负她这般的兰心蕙质。

    “既然是勒死的,大人为何要谎称小姐是病重的?”另一个仵作直直地看着苏钊,厉声问道,“大人莫不是在掩藏些什么?”

    “掩藏什么!”苏钊气的险些将自己的胡子揪下来,“你一个小小的仵作,居然也敢与本官这般说话——”

    “下官以为,这与官职并无何关系。”那仵作不卑不亢道,“还望大人与天下人一个解释才是!”

    “无解释!无解释!”苏钊愤然挥袖,“此事与本官一点关系也无,你们莫要找到本官的头上!”

    “这可是您府的小姐,”仵作不可思议道,“如何能与您一点关系也无?”

    这事很快便传到了惠帝的耳中。惠帝这些日子里天天看苏钊上蹦下跳指责皇帝的女儿,早就看的厌烦了,觉得对方眼中已然没有了天威。因而闻听此事,便拨了个刑部的官员前去彻查,让对方三日里给自己个结果。

    只是此事毕竟已经二年之久,许多证据皆已不见,官员头疼的很,一点思绪也无。

    苏家大小姐又是个遵守女德的典范,在世时的行为举止,再无人能挑出一点儿错来,实在是看不出究竟何人要害她性命。官员无法,只得日日登门拜访苏府,妄图在苏钊这处挖出一点消息来。

    然而苏钊咬定了牙关,只说他也不知小女死于何人之手,因着太过悲痛又不愿损她名声,故借着病重的由头下了葬。说罢老泪横流,对天长叹为父无用,倒让那官员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事情转眼又陷入了胶局。

    这日,苏夫人正于家中绣花,方绣了两针,忽的想起来仍未见到小女儿,不由蹙眉道:“二小姐呢?此刻怎还不来与我请安?”

    清荷忙去了苏婧的院子查看,这一看却是大惊失色,忙忙地冲进来道:“太太,二小姐、二小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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