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灞陵驿住到第三天,朝廷一纸制令下达,正式授命王烁等一众立功将佐“陪祭”献俘大典。随行押送的吐蕃俘虏,也由圣人派来的禁军专程押走了。

    由此,负责押送俘虏的五百河陇军士达成了他们的使命,领了符令返回西平郡。王烁捎了一封家信回去,向老王和家人报平安。

    随即王烁一行数十人,就迁出灞陵驿移居到了长安城南明德门附近,隶属于太常寺两京郊祀署治下的宾客馆。

    中原王朝素来注重礼仪,尤其重视祭祀。官员要参加国家重大祭祀,可不是跟着走一走作几个揖那么简单。

    王烁住进两京郊祀署的国宾客馆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焚香沐浴并且换上朝廷刚刚给他量身定制的具服,然后开始为期数日的斋戒,并认真学习祭祀有关的一切礼仪。

    具服是大唐官员必备的服饰之一种,又叫朝服,但不是用来上朝穿的,也不是随便哪个官员都有的。

    具服,是五品以上官员在参加祭祀大典或者接受敕封、出席重大政治场合的特定官服,十分的庄重。具服的衣冠、佩饰和鞋袜等物加起来共计数十样,每一样的颜色和制式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王烁觉得,这衣服穿起来真是太麻烦了。要是没有精通礼仪的这些官员帮忙,自己还真是穿不好这一身衣服。其难度不比化妆上台唱大戏,小多少。

    焚香斋戒与学习礼仪,简直枯燥无聊之极。更无聊的是,“斋戒”的内容还包括安菲娜姬都得分房而睡不得私下接触,王烁更是觉得度日如年。

    其余众将也都要斋戒和学习,唯一能陪王烁聊天解闷的,居然是宦官魏悦。

    私议政事是不可能了,王烁和他聊了一阵京城的风土人情之后,只觉一阵索然无味……和一个太监,哪来太多的共同语言?

    好在,杨钊来了。

    按理说王烁等人离开灞陵驿之后,杨钊的“迎接”任务就已经完成。现在,王烁等人已经改由太常寺来负责接待和安置。

    那么杨钊此来,肯定另有用意!

    于是王烁置茶相待,“杨御史见谅,王某正在斋戒,酒肉只得欠奉了。”

    “王公子说笑了。”杨钊笑道,“倘若有酒,杨某还就不敢来了!”

    王烁呵呵直笑,看来这家伙真是被大碗吨吨吨,给吨怕了!

    “杨某此来,专为恭喜王公子!”杨钊郑重其事,对王烁拱手而拜。

    “我喜从而来呢?”王烁问道。

    杨钊道:“据宫中可靠消息,王公子不日即将得授左金吾卫中郎将,兼领左街使之职,从此执掌重权号令京师,岂不可喜可贺?”

    “真的吗?”王烁做惊喜之状。

    杨钊呵呵直笑,“这种事情,杨某岂会拿来玩笑?”

    “那可真是……皇恩浩荡,皇恩浩荡啊!”王烁连忙对着北面一阵作揖,后又对杨钊叉手回礼,“王某,多谢杨御史了!”

    升官加爵提前报喜,是官场上拉关系、套近乎的一件常用法宝。至此王烁心中对杨钊的来意已是十分明了——这家伙,专程跑来示好的来了!

    “王公子太客气了!”杨钊笑容可掬,“不知王公子的祭服,可曾准备好了?”

    “祭服?”王烁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不就是吗?”

    “我大唐一共有四种官服,常服、公服、具服与祭服。”杨钊摇了摇头,“王公子,你那是具服,不是祭服。”

    “常服与公服,我们在边关倒也常穿。这种具服,一年到头也穿不了一次。”王烁道,“祭服,我根本就没有——它和具服有区别吗?”

    “区别很大!”杨钊认真说道,“能被圣人选中参加祭祀,是莫大的荣幸。五品以上官上必须穿着具服,参与陪祭。但是还有比这更加荣幸的,那就是在祭祀当中担任亚献——亚献,必须穿着比具服还要更加庄重的,祭服!”

    王烁心中暗自好笑,这个杨钊还真是无孔不入啊!亚献的事情,我早就考虑得非常仔细了。现在既然是你主动撞上门来,那也就别怪我顺水推舟,稍稍的利用你一下了!

    于是他装作一副不明就理的样子,问道:“既然是重大祭祀,圣人当然是主献。第二个在祭祀中负责献祭的人,就是亚献,对吗?”

    “对!”杨钊眉梢一扬,神彩很是特别,“所谓‘国之大事,惟祀与戎’。祭祀对我大唐而言,非常的重要。能在重大祭祀当中担纲亚献的人,一般都是深蒙圣眷的重臣,向来极其受人关注。而献俘大典,一般都是由首功大将担纲亚献……所以杨某才问,王公子的祭服,准备好了没有?”

    “有劳杨御史提醒。”王烁拱了拱手,微笑道,“但是王某,没打算准备祭服。”

    “什么?”杨钊微微一惊,“王公子可别说笑。三天之后就将举行郊祀,这祭服可不大好制作。你是赶紧叫人给你量体裁衣才是!”

    “不用了。”王烁淡淡的道,“我不会担纲亚献的。”

    “不会吧?”杨钊更加惊讶。

    “太常寺的官员,暂时还没有跟我说起亚献的事情。”王烁道,“假如他们说了,我也会主动上表启奏圣人,辞去亚献。”

    “为什么?”杨钊惊叹不已,“这可是得蒙圣眷、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我虽是一介纨绔膏梁,但多少也还有着一点自知之明。”王烁笑了一笑,说道,“王某虽然侥幸立下了些许微功,但年幼无知不通礼仪,官品低微德才不备,哪有资格担纲献俘大典的亚献?”

    “那除了王公子,谁又还能有此资格?”

    “临洮郡守,大斗军使,安思顺。”王烁道,“他虽然是石堡城一战的副将,但立下的功劳一点都不比我少。更重要的是安思顺从戎三十载,功勋显赫德高望重。我们这些人当中除了安思顺,还能有谁更有资格,担纲献俘大典的亚献呢?”

    “安思顺?……”杨钊惊奇的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军队里最讲究的就是辈份,连我父亲都是安思顺的后辈。”王烁笑道,“有他在,我怎么能厚着脸皮去担纲亚献呢?让军队里的那些老前辈们知道了,都得骂我目无尊长,连我爹都不会放过我!”

    “原来如此!”杨钊恍然点头,“军队的作风,还真是跟京城不大一样啊!”

    “所以嘛,虽说圣令大于天,入乡要随俗,我也只能主动辞去亚献,将它让给安思顺。”王烁笑道,“除非,我从此彻底脱离军队,连我爹都不认了!”

    “那不至于、不至于!”杨钊呵呵直笑,“想必圣人酌情考虑之后,应该也会同意了?”

    “但愿如此吧!”

    又聊了一阵,杨钊就以公务为由,匆忙告辞而去。

    王烁暗自好笑,我怎么感觉,杨钊有点像是《三国演义》当中,群英会盗书的那个“蒋干”呢?

    我答应过安思顺的,要助他接任朔方节度使之职。

    现在,事情至少成功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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