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先前……见了一位大神。”近侍压低声音道,他与这位勇士都算是心腹的存在,偶尔撞见几位神祗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大约是因为那位的关系。”

    勇士四下看了看,抿了抿唇,“未曾看到死亡之神到来。”

    近侍微怔,对上勇士的目光时也只是摇了摇头,“陛下这是为什么昏迷了?”

    “大约是做了预言的关系,我先前听斯巴达勇士说过,陛下在斯巴达也预言过,之后大病了一场。”勇士说着,紧接着神色显得有些纠结,“只是……预言的内容与我们现在所面临的实在是不相符。”

    “……”近侍没有问预言到底是说的什么,看看现在眼前的惨状也知道,说的肯定是特别好听的话,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近侍抬起头来,看着黑夜天幕变得隐隐绰绰,似乎能够窥见天幕遮挡住的破碎的宇宙空间。

    天崩地裂这个词语放在此刻,成了最完美的形容词。

    海浪拍打冲刷岩石的声音此刻清晰可闻,逃过一劫的人们都满脸呆愣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哪怕是充满了黑暗与寒冷,日子也是过得下去的——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天灾将家园顷刻间毁灭,生存的希望似乎在一瞬间被掐灭了。

    “不要惊慌,撼地者的愤怒不仅仅只会有一次,都好好休息,保存好体力!”勇士们高声道,安抚着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民众,而几个心腹则看着昏迷的瑟普斯发愁。

    呼吸正常,没有伤口也没有发热和其他的异常,真的似乎就只是在睡觉。

    可怎么喊也喊不醒。

    哪怕他们作为心腹,对于神祗们那一套事情也是没有丝毫了解的,真要求人帮忙的话,还得去找熟悉神祗的,比如现在在克里特的赫拉克勒斯,还有传闻中似乎去了冥土的米诺斯。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来说……怎么会有人敢出海。

    心腹们叹了口气,满心担忧,但还是冷静的维持着秩序。

    在等待了许久也没等来第二波地震的时候,挑出了几个身体强壮的,前往城邦的废墟,期望能找出一些幸存者和生活物品。

    瑟普斯陛下曾经说过,有人就有希望,遇到这种事情,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必须尽量救人——当然,是救那些还能活动的轻伤的人。

    毕竟现在不像瑟普斯曾经生活的地方一样医疗条件先进,强行去救重伤病者只会损失更大。

    塔耳塔洛斯站在深渊之狱最底下,倚靠着刻满了神符的大门,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脸色苍白如纸,手紧紧的握成拳头,青筋迸起。

    直到安抚下灵魂中叫嚣着要离开的两个神格,这才松了口气,甩了甩被自己刺破的双手,金色的血液星星点点的落在地面上,转瞬间消逝得一干二净。

    塔耳塔洛斯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自己的神血消失的地方,抬起头,视线轻轻扫过身形庞大,双目赤红的啃噬着提丰尸体的蛇獴,抬头轻轻敲了敲狱门,如同白玉一般美丽的手指与狱门撞击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清脆,似乎连这一层深渊之狱浓烈的血腥气也变得浅淡了些。

    蛇獴眼中的赤红一点点褪下,巨大的身体也慢慢的缩小成了正常的模样,一溜烟从提丰的尸体旁窜回来,蹲在塔耳塔洛斯脚边不动了。

    “干得不错。”深渊之神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现在,你去三岔口,将米诺斯带去瑟普斯身边——他现在需要帮助。”

    蛇獴抬头瞅瞅他,黑溜溜的眼睛一转,扭头钻进了无尽的黑暗里。

    深渊之神回到了自己的神殿里,终于没有了外人,这才有些扛不住的顺着神殿高耸的柱子缓缓的滑坐在地上。

    浑身瘫软着使不上力气,恐怕其他神祗大多都被强行的在这瞬间陷入沉眠甚至是陨落了。

    塔耳塔洛斯抬起手,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手心还在不断渗出血液的伤口。

    金色的血液从被刺破的伤口一点点溢出,饱满的血珠似乎随时要顺着手掌的弧度滚落下来,然而本该发生的一切却并没有发生——塔耳塔洛斯看见那一小滴神血始终就是那么一小滴,似乎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他轻轻将血珠刮起,不意外的看到指甲上沾着的神血一点点消失,最终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而手心又多出了一颗圆滚滚的金色血珠。

    塔耳塔洛斯吐出一口气,有些吃力的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上深渊的神座,静静的倚靠着,阖上了疲惫的双眼。

    世界——或者说规则在吞噬他。

    看起来,从神体到神格都不打算放过。

    恐怕之前所预测的最好的结局是永恒的沉眠都太过于乐观了,深渊之神想,意识一点点的坠入一片虚无。

    所有的神祗都会陨落,这个世界不会留下一丁点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第 103 章

    瑟普斯从一片黑甜里醒过来,这一觉睡得极好,没有梦境,却让他如同置身母亲怀抱之中一般温暖安全。

    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的环境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他坐起身来,四下看了看,惊讶的发现不远处有个倒在地上的人。

    那是个少年,他金色的长发就像初生的阳光,点亮了这一片漆黑的空间,散乱在身侧的长发间露出来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裹在长袍底下的身形纤瘦细弱。

    瑟普斯瞅着他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慢吞吞的爬起来向倒在那儿的少年走去。

    他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另一个人出现,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瑟普斯觉得这应该独属于他的地方才是。

    靠近了能够嗅到弥漫在空气之中的极浅淡的香气,似乎是蜂蜜的香甜,又像青草的芬芳,让人闻了感觉心情舒畅。

    瑟普斯伸手摇了摇倒在地上的少年,在少年随着晃动露出脸来的瞬间屏住了呼吸——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造物主仿佛将所有的宠爱都倾泻在了少年的面容上,每一分都被细细的雕琢过,让人禁不住对少年倾尽一切的好,恨不得将所有美好的词句都堆砌在少年身上。

    此刻少年嘴唇紧抿着,眉头隆起,难过的模样让人心碎。

    瑟普斯呆愣了半晌,才从少年的美貌之中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少年旁边。

    他知道这是谁了,据诸多文献与赞颂诸神的诗歌记载,眼前这个倒在地上的少年,大约是从来没有在他眼前出现过的爱欲之神厄洛斯。

    既然没有办法将这位神祗唤醒,那么就这么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也是一种无上的享受,瑟普斯不准备在死了之后还亏待自己。

    他伸出手撩起少年的一丝柔软的金发在手中把玩着,而后盯着那一小撮金发发起了呆。

    不知道米诺斯……瑟普斯思绪微微一顿,最终却是将这份想法静静的搁置在了一旁,并不打算更深入的思索下去。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米诺斯了,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仔细算算他跟米诺斯相处的时间,似乎都少得可怜——甚至除了童年的那段日子之外,他们之间的相处还不如跟赫拉克勒斯相处来得多。

    他似乎总是忙碌的,忙着成为克里特的勇士,忙着整理斯巴达的政务,忙着复国,忙着征伐,忙着拯救世界。

    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仿佛就是曾经童年少年时的回忆和期间往来的信件了,瑟普斯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谈个恋爱谈成这样米诺斯还没跟他分手实在是个好男人。

    可惜现在怕是连信件都没办法往来了。

    瑟普斯捏着人家的金发,目光沉沉,心里十分难过。

    被蛇獴驮在背上顶着浪涛和飓风一路狂奔的米诺斯也十分难过,他紧紧揪着蛇獴背上的毛皮,被水和风中包裹着的锋锐物体划得遍体鳞伤满身狼狈,却一声不吭的安静呆着,在混乱不堪的人间飞速前进。

    陆地之上的情况比冥府要糟糕许多,冥土总是有着诸多冥府神坐镇的,除却一脚踏入不该被涉足的禁区的亡魂之外,其他的尚还有补救的余地,但人间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掌管人间与人类生存的奥林匹斯神祗早已陨落了大半,剩下的根本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而如今冥府神似乎也出了颇大的问题,人间的混乱无人能够阻止,死去之后滞留人间的亡魂也没了人引渡,生灵与亡魂茫然的在这神弃的世界上共存着,期待着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光明。

    长此以往情况会变得相当的糟糕。

    一路上米诺斯又遇到了数次地震和一次小规模的海啸,这让他对身处近海城邦的爱人深深担忧。

    哪怕被诸多神祗委以重任并且信任着,他的爱人也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甚至都不如拥有半神之体的他来的强壮。

    成功逃出城邦在宽阔的郊外呆着的叙列伊斯人们也刚刚经历了一次可怕的地裂,好在距离城邦的那片海域并没有第二波海啸发生,这让这些逃出生天的人们松了口气,气氛却依旧沉重的紧绷着。

    人们从勇士们手中领到了从破破烂烂的城邦中抢救出来的食物,食不知味的吃完之后只能满目担忧的看向一片废墟的城邦。

    那是他们的家园,即便已经到了这种时刻,他们也并不想离开。

    去了别的城邦也只能重新沦为奴隶,过得恐怕还没有现在舒坦,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选择投靠另外的城邦。

    而能够领导他们的国王还在昏睡之中,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那是什么!?”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所有人如同被蜜蜂东西蛰了一样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警惕却又带着一丝胆怯的看向那个人所指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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