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阁,这座闻名长安城的酒楼邻河而建,楼外通城而过的渭河上船只停泊,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游玩夜市极少的徐扶苏难得出门一趟,一路上牵着何倾城的芊芊玉手漫步长安街头。天已昏暗,长安城街上四处灯笼高挂,有夜里和他们一般出门游玩的富贵豪绅。也不乏做些小玩意,小活计的寻常百姓。

    叫卖吆喝声络绎不绝,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自有人间烟火气。

    齐咏春跟在世子殿下身后,老老实实的不像平常一般多话,眼神总往何倾城的护卫上瞟。因为徐晃走在前头的缘故,后头就只有齐咏春和那位女护卫并肩而行。女护卫捧剑怀抱在胸前,冷艳的面容没看过齐咏春,倒是会在世子和何倾城身上停留目光。

    一身墨黑修身长衫的齐咏春羡慕嫉妒的很,可耐不住他一见到女人,心儿就胆小的脾性。练拳学拳出拳,尚且能做到身前无人,唯吾一人挡万人的气势。但在这女人身上,就不管用了。惹得齐咏春一阵挠耳,无奈。

    他脚步一顿,落了半步。前方的英姿飒爽,一身白袍的女子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继续朝前走。

    可,就这一眼!

    齐咏春就脸颊红透,憨厚的面庞痴痴一笑,不知前面的世子一行人早都走出一大段距离。遥遥听见世子那清脆明朗的声音唤他,齐咏春笑容灿烂,赶忙跑上去。

    反观徐晃一直闷头在前方带路,也不说话,似乎对世子要去的地方轻车熟路,就自顾自的在前头引路。

    徐扶苏自然注意到了自家老仆的异常,心思灵敏的世子大概能猜的出来,这沉香楼八成和徐晃早年唱戏的戏台子少不了有关系。

    他朝身旁一同而行的何倾城轻声询问道:“倾城,这沉香楼的戏台子,你知道吗?”

    “嗯......”虽然不知世子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何倾城小嘴轻抿,略带思索后缓缓道:“沉香阁,原来是个小戏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发迹起来了,然后便有了今天的沉香楼。”

    徐扶苏颔首,眼神望向前方那一位行进在人群中的佝偻背影,三十年一趟流水逝去,曾经名动长安的戏子甘愿为世子身旁的驾车老仆,老仆心里的故事又谁说的清楚,谁知道呢?

    徐扶苏微闭双眸,随即睁开,抬头仰视立于身前不远的灯火分明,欢畅声四起的酒楼。

    沉香阁,这便到了。

    领在前头的老仆徐晃脚步一顿,他脑袋耸低着埋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在缅怀,还是在伤感,该缅怀,还是该伤感?

    徐扶苏推动轮椅走到老仆身前,朝心情不佳的老人低语商量道:“老徐呀,今咱们就风风光光,荣归故里行不?”

    老仆咧开嘴笑笑,不停点头,嘴角边上的皱纹都泛了起来,不过是嘴唇丝丝颤抖。

    徐扶苏从衣衫袖口里拿出一双崭新华丽的高靴,笑着便让老仆先抬起一只脚,他好给徐晃穿鞋。

    徐晃一听,伸出那枯老的手握住世子的手腕,止住世子的动作。老仆眼眶湿润,慢慢摇头,吐出一句:“世子,老仆穿的草鞋。脚脏,莫要脏了世子的手。”

    “老徐,抬起腿来。”徐扶苏看向眼前的老仆,轻声柔和道:“我给你穿鞋。”

    徐晃面露难色,又听世子语气坚定,正犹豫之间。

    徐扶苏已经俯下身子,左手抓住徐晃的脚裸。他不顾手里粗糙的肤质感,呆呆看着那因长年累月待在马厩里投草题世子喂马养马,奔波劳累而衰老起皱,干煸的脚板。“老徐,这些年苦了你。”

    “嘿哟,世子殿下莫要说这般话,折煞老仆啦。”徐晃急忙连声道。

    “来,穿鞋。”,徐扶苏声音温柔,将老仆徐晃那廋杆状颤动的小腿略略抬起来,纤细修长的手把徐晃脚板上的一些个枯枝烂叶拂去扫开。

    徐扶苏把草鞋上的固定的绳带松开,拿下草鞋。

    他自言自语道:“北梁王,给你穿鞋咯。”

    徐晃再难克制,潸然泪下,回应道:“诶!”

    徐扶苏把两双厚底的高靴套在他脚上,身子后仰,打量换上了厚底高靴的老仆。啧啧称赞道:“老徐,这换了双鞋,给人感觉就不一样了。”

    “这一双草鞋,本世子就替你好好保管着。上次可说了,要是有机会,老徐你可是要给我好好唱一曲的。穿上这厚底高靴,再做一回戏子如何?”

    “今天你不再是北梁王府的马夫,是沉香楼的戏台顶梁柱子!”徐扶苏挥舞袖袍,豪气干云道。

    徐晃露出寻常小娘子般的神情,一把手擦去脸颊上的眼泪,故作羞赧。

    齐咏春走上前,一把搂住徐晃的肩膀,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大咧咧道:“徐老哥,今晚别的不说,我齐咏春铁板钉钉,就是你的大主顾了。”

    “哈哈哈哈”,众人嬉笑。

    徐扶苏大袖一挥,兴趣斐然道:“走吧,进楼。”

    由何倾城推着世子进了沉香酒楼,齐咏春,徐晃三人跟在后方先后进了酒楼。

    酒楼里别有洞天,还是世子小瞧了长安城里最大的酒楼的热闹程度。酒楼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来往的酒客食客甚多。

    沉香酒楼有五层,这一二层便是那提供给食客用餐吃饭的用地。三四层则是提供给来酒楼里宴请宾客,摆桌纳席的官宦豪绅人家的食住之处。酒楼每层都有专门负责自己楼层的店小二在上下忙活,酒香菜肴香味四溢,三三两两摇骰子的吆喝声叫好声更显得酒楼人声嘈杂。

    这沉香阁之所以为沉香,是有传言整座酒楼里的木材皆是沉香木,但具体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就不得而知了。酒楼内装饰有两中极端,一二层无论是摆设还是布置远远没有那三四层楼来的富丽堂皇,五层酒楼搭建的戏台子就是世子们今晚的目的地了。

    底下的人吃着寻常家常饭食,抬头看楼上的醉生梦死,花天酒地。上层里的人醉梦生死而不知,纵情声乐不知苦。偶有喝酒上了的头的酒楼宾客,还会在楼上往底下扔些装酒瓶瓶罐罐,若是砸到了人。嘿!痛是痛了点,但在常驻酒楼的酒客看来,那是独一档的好事。

    能上的了沉香阁三四层的人,哪一个家里不是家财万贯,往往都会打赏点银子,份额还不少,你说这不是好事?要是运气差了点的,那些个寻欢作乐的公子哥用的气力大了些,给砸死了,除了这公子哥愿意花钱买命外,酒楼也会提供不少的银子当作封口费。

    当然了,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的了酒楼的。酒楼里都有专门安排验验顾客口袋银两多少的小二,要是身上银子不够,或许是打扮寒颤了些的,少不了被一顿乱棍。打完再扔到街上。

    好在今儿徐扶苏一行人没遇到这般无趣的事,一行人站在酒楼一层许久,才有一位打扮得体的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来到他们面前,笑容和善道:“几位客官,是要用餐喝酒呐?若是寻常用餐喝酒,二层还有空余的位子,要是几位爷想去三四层摆宴纳客都是可以的。不过我们沉香阁有规矩。”

    “凡是来酒楼的顾客都得把兜里的银子亮一亮,小的们才好给你们安排位置。”

    管事双指在手里磨搓了几下,示意徐扶苏一行人交纳兜里的银两。

    徐扶苏眼睛看了看身后的齐咏春。齐咏春会意,忙从袖口中掏出了几百两银票递给徐扶苏。他接过银票,转交给酒楼管事。

    酒楼管事一瞧,银号银票半点不假,果真这群打扮各异的一行人是有的银两的贵客。酒楼管事老老实实的将手中的银票还回给徐扶苏,半弓着腰,好巧不巧正眼瞄到了身前紫衫公子哥的贴身腰环玉佩。一方雕刻有五爪蟒蛟的“徐”字玉佩,属实震撼到了酒楼管事。

    对于这图案,他可不陌生,酒楼背后的大当家可不曾一次有拿过这方玉佩上的图案临摹的画给他们看,还让他们好生招待这贵客中的贵客。

    酒楼管事手一激灵,差点没把手中的银票抖弄掉。他连忙收回眼神,作势赔礼道歉,态度谦卑。

    徐扶苏倒是注意到了酒楼管事的神色异常,但未放在心上。开口问中年管事道:“管事,今晚这沉香阁是不是有那位号称‘长安第一名伶’张灵儿的要唱戏唱曲?”

    “这可不,公子听曲可来对了,今儿酒馆半数以上的贵宾都是朝张灵儿来的。我们沉香阁的戏台子张灵儿,那生的可和公子身边这动人的美人一般,活色生香,沉鱼落雁。”

    “来来来,管事的我这就领各位爷上楼听曲!”

    中年人一脸奉承,正打算领着徐扶苏他们上楼时,楼上四层响起嘲弄玩笑的声音:“哪里来的瘸子,带的一个美人也敢来酒楼?”

    徐扶苏嘴角微勾,对于口出狂言的人声音,他并不陌生。徐扶苏全开玉扇,斜眼轻视那楼上倚栏的公子哥,半点不留情的反讥道:“我瞧是谁家的嘴那么臭?原来是王家二公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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