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下去吧,我去老姨奶奶的房里坐一坐。”

    丫鬟见闻,便点头应了,也没又记着着手做棉衣去,只去了一旁的小茶房里,去给谢玉娇沏茶。

    谢玉娇领着喜鹊进了老姨奶奶的房间,这时候刚过午时,老姨奶奶歇中觉还没醒,屋里也就没别的人,谢玉娇走进去,端端的在老姨奶奶床前的一张铁力木靠背椅上坐了下来,眼神瞥过老姨奶奶睡着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睡觉容易有几声高低起伏的呼噜声,喜鹊听着觉得怪尴尬的,问谢玉娇:“姑娘,奴婢把老姨奶奶喊醒得了。”

    偏生老年人睡觉又轻,容易警醒,这喜鹊话才刚说完呢,老姨奶奶一睁眼睛,就看见谢玉娇正坐在自己正对面,吓得她以为自己见鬼了,身子惊得动了一下,牵动她屁股后头的伤处,疼得哎哟哟的喊了起来。

    喜鹊如今跟着谢玉娇,胆子也越发大了,见老姨奶奶这呼呼喝喝的样子,便开口道:“老姨奶奶小声些,仔细吓着了姑娘。”

    老姨奶奶疼的老泪纵横的,好容易缓了过来,愤愤然道:“我吓着她,她这趁着人睡觉坐人床跟前,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谢玉娇便笑容可掬的开口:“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更何况这会儿可是大白天,老姨奶奶怕什么?难道还怕我这个丫头片子不成?”

    老姨奶奶如今对谢玉娇是很有防备,越听她这样淡淡的开口,越发觉得她没安好心,便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如今我躺在这边,不敢劳烦大姑娘亲自来瞧我,我这老太婆只怕受不起,要折寿的。”

    谢玉娇也不想费时间跟她蘑菇,便开口道:“老姨奶奶,实话告诉你吧,就刚才,你娘家的弟媳妇已经带着方姨娘走了,她们过来谢府接人,明知道你摔伤了躺着,也没说来瞧你一眼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方家如今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少不了你的功劳吧?可这些,还不如我扔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出去呢!”

    老姨奶奶前几日就知道方姨娘这个没用的叛变了,这两天也没瞧见她过来瞧自己一眼,以前每日都要往这小院子走上三五回的,如今连人影都瞧不见了。她那个弟媳妇她本来就没怎么指望,向来求人的时候热络,翻脸就不认人的德行。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只一味的叹息,又听谢玉娇继续道:“反倒大姑奶奶,昨儿太太才派了人去蒋家报信,她今儿就来了,这才是您的亲闺女。老姨奶奶您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连个亲疏也分不清吗?”

    老姨奶奶想想自己闺女手臂上那几道伤痕,又觉得心疼了起来,脸上渐渐有了一些悔恨之色来,谢玉娇瞧着她躺在那边,不能动的样子,也觉得这么大年纪的人也怪可怜的,只继续道:“其实您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我都不明白您还折腾啥,谢家如今算起来,也就你、我娘,还有我三个正经主子了,你是想拿捏了我和我娘还是怎么的?”

    老姨奶奶这低眉想了半天,还果真就觉得谢玉娇讲得有点道理,一时间只不知道如何反驳,便气呼呼道:“我……我就是看不惯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厉害,我……”

    谢玉娇瞧着她那龇牙咧嘴又疼又要开腔说话的样子很是好笑,只站了起来,转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着她道:“老姨奶奶,年纪大了,吃斋念佛什么都行,别再乱折腾了,你这院子里有菩萨看着呢,你要在做坏事,改明儿菩萨还得托梦给我呢!”

    老姨奶奶一听这事儿还觉得玄乎,这后背的冷汗一层层的就滚下来,可听说供着的菩萨还不能随便撤了,不然的话越发不敬了,她如今躺在床上,也不能安排这些事情,便老觉得有个东西守着她一样,让她心神不安。

    谢玉娇瞧她那吓破胆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乐呵,带着喜鹊就走了。

    徐氏做针线手脚也是快,中午歇了午觉起来,听说谢玉娇已经把方姨娘打发了,又去看过了老姨奶奶,心里也觉得舒坦了很多,便开始做起了针线活。沈姨娘也想帮忙,被徐氏给拦住了道:“你有空做一些小娃的衣服不是更好,这些事情可不用不着你帮忙。”

    谢玉娇见徐氏做好了几个棉袄的外壳,就让丫鬟抱了回去,打算晚上的时候把棉花填进去,这样明儿徐氏就可以接着往下做去了。

    谢玉娇忙了一天,在浴池里泡了一个澡,回到楼上的绣房,见丫鬟们正在那边塞棉花,如今天热了,一天不洗澡身上就粘得很,别人的丫鬟她是管不着,自己的丫鬟她都留了时间,让她们也下去洗一洗。

    见谢玉娇洗干净了回来,喜鹊和紫燕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口道:“姑娘在房里休息一会儿,奴婢们去洗洗就来。”

    谢玉娇是现代穿过来的,平常本就不喜欢她们贴身服侍,之前由着她们服侍了几回,觉得怪别扭的,虽然都是姑娘家,这身上被人看了去,还是觉得尴尬,后来她便只让她们将洗漱的东西准备好了,自己进去洗就成了,等洗好了,也不用她们服侍,自己穿了衣服出来。

    谢玉娇在软榻上靠了一会儿,瞧见喜鹊揣的棉衣还有胸口和后背没揣好,便放下了手中的菱花镜,用指尖抓了一把棉花,往里面塞了一下。

    等喜鹊和紫燕回来,谢玉娇已经揣好了两件棉袄,只用针线缝了一个口,等着明儿送给徐氏再加工。喜鹊瞧见谢玉娇塞的那件棉袄,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姑娘这是做枕头呢,还是做棉袄,这胸口好大一块棉花,谁要是能穿上这件棉袄,可不就占了大便宜了,足足两倍的料子呢!”

    谢玉娇瞧了一眼,虽说是挺胖的,但压一压也就扁了,这塞都塞好了,难道还取出来不成?

    “就这样吧,得了便宜就得了便宜呗,谁让他运道好呢!”

    喜鹊和紫燕听了,直都抿着嘴笑了起来。姑娘厉害的时候那是相当厉害,可孩子气的时候,还真是相当的孩子气呢!

    第二天一早,这些棉袄就被送去了徐氏的院子,谢玉娇早起梳妆,喜鹊为她梳了一个桃心髻,中间的地方点缀着一颗大珍珠,后面是一串小珍珠串起来的,想让谢玉娇瞧一瞧的,可找了半日,也没找到昨儿才用过的那菱花镜。

    谢玉娇便扭着脖子看了一眼道:“行了,肯定是谁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一时间记不起来了,这特意找还不容易找到,等过几日没准就出来了。”

    两人听了,也只随谢玉娇的意思,不去找了,只等着它自己出来。

    刘福根那边,县衙的仓库也联系好了,四千多件的棉袄,足足装了十几辆马车,刘福根在村口点头哈腰的招呼着,县太爷康广寿也深怕这些军需物资有闪失,也跟着来了。

    谢玉娇听说康广寿来了,自然是要亲自迎出去的,便乘着四人抬的小轿子,一路也来了村口。

    村里几个小伙子正帮着清点数量装车,远远的瞧见谢玉娇过来,一个个都愣了神了,只睁着眼睛往他那边瞟过去,被站在一旁监工的沈石虎瞧见了,沉着声音道:“速度快点速度快点!你今儿一早没吃早饭那?”

    小伙子见沈石虎叫唤,个个笑着低下头去,时不时还往谢玉娇那边递招子。沈石虎走到谢玉娇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大小姐怎么亲自来了,这外头天气热。”

    谢玉娇穿着一件银白色刻丝葫芦纹样的褙子,对襟上绣着缠枝花纹,微风一起,衣袂随风飘荡,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感觉。丫鬟站在一旁,替她打着油纸伞,谢玉娇就这样亭亭玉立在一群大老粗中间,越发让人觉得秀美如水一样。

    ☆、第0031章

    谢玉娇站在仓库门口的大空地上,气定神闲的看着那些人搬东西,五千多件棉袄,也不少银子呢!这是谢老爷生前做的最后一桩好事,如今谢玉娇也算是替他把这件事情给办成了。

    谢玉娇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了沈石虎方才似乎跟自己说了一句话,便转头问他道:“沈大哥说什么呢?我方才没听清。”

    沈石虎离谢玉娇大约有半丈的距离,是因为怕他们干活的人身上味道不好,熏着了她。可谢玉娇说没听见他说话的时候,那些干活的小伙子倒是都耳聪目明的听见了,只都笑他马屁拍到了马尾上,可不是大小姐没领情呢!

    沈石虎朝着他们那边嘘了两声,这才又开口道:“这么大热的天,大小姐往这儿来做什么,您来了,他们也没心思干活了。”

    谢玉娇听着前头这两句还算挺正常的,可谁知这后面却有些不像话了。喜鹊听了只抬眼就往那一群干活的小年轻那边扫了一眼,果然见时不时有那么几个人往这边看过来,只一个眼神就把那些人给瞪回去了。

    谢玉娇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关系,这些村民说白了也就是平常没见过漂亮姑娘,比起现代的那些色胆包天的色狼,不知道老实多少呢,他们就这样偷看一眼,还要在心里挣扎和自责很久呢!

    刘福根招待安置好了康广寿,来到谢玉娇跟前道:“大小姐也过去凉棚底下,和县太爷喝一杯茶吧。”

    谢玉娇点了点头,转身往凉棚那边走,到了凉棚外头,喜鹊收了伞,谢玉娇才吩咐道:“你去库房里面找几个碗,洗干净沏一壶茶给那些搬棉袄的人喝。”

    沈石虎这时候就跟在她们后面,听谢玉娇这么说,心里少不得又感激了几分。这大小姐面上看着冷冷淡淡的,却是一个难得好心肠的人,只怕她本来就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因为年纪轻轻谢老爷没了,这才逼不得做出这样的做派来。倘若她也是个柔弱的,谢家族里那些叔伯们,只怕一早就把她们母女两个给欺负死了。

    康广寿这时候已经在凉亭里坐着了,方才他看过了那些棉袄,除了一开始拿去农家做的那些质量稍微有些堪忧之外,后面的这三千多件都是好的,大小厚薄都不错,看来这谢小姐在安排事情这方面,反倒比她老爹更妥当几分。

    康广寿见谢玉娇进来,亲自站起来,向她拱了拱手道:“劳烦谢小姐亲自前来,不敢当不敢当。”

    谢玉娇便笑着道:“没什么不敢当的,兴许这就是咱谢家宅最后一趟能为朝廷效力了。”谢玉娇心里明白,谢家的银子是谢家的,却不是谢玉娇自己的,以前谢老爷在世,他的银子想怎么花怎么花,可如今谢老爷去了,谢玉娇虽然也可以任性花钱,但到底族里那些叔伯们的嘴巴也是很厉害的,再没有确定继承人之前,谢玉娇对谢家有绝对的管理权,但若是向谢老爷这样撒银子做善事,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康广寿也明白谢玉娇的处境,也知道最近谢家闹的是些什么事情,脸上便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开口道:“无论如何,朝廷还是会记得谢老爷的恩德的。”

    不一会儿,刘福根把货都清点了清楚,跑过来汇报道:“回大小姐,还差府上那一百来件,其他的都已经清点妥当了。”刘福根看着谢玉娇,一时也到那一百来件衣服做好了没有,大姑娘亲自接的活儿,这要是没做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也不敢细问。

    谢玉娇闻言,只放下了茶盏,转头对康广寿道:“康大人,这两天就是农忙了,明儿这仓库就要堆上今年的麦子和油菜了,所以我这边实在放不下了,才着急上火的让你把东西运走,至于剩下的那百十来件,等我府上做好了,我让二管家亲自给您送过去。”

    古代的车马费可不便宜,谢玉娇也是看过账本的,这能做的起马车的人可比现代打的的人要有钱多了。

    康广寿初来乍到的,深刻体会到了一件事情,任凭他以前是在京城多么吃得开的状元爷,如今到了江宁这地界上,也只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了。这一批棉袄又催的紧,他新官上任,自然是要办好这头一个差事的。

    “谢小姐客气了,等做好了,派人来衙门说一句,我派了马车过来取。”

    谢玉娇见这康广寿的态度谦逊的很,自然也以礼相待,只开口道:“一百多件的衣服,让二管家带过去也不值什么的,康大人就不必客气了。”

    两人客套了一会儿,谢玉娇端着茶盏喝起茶来,就瞧见喜鹊那边也沏了一壶茶,几个年轻小伙子撩起了衣襟子擦脸,正端着茶碗,蹲在角落里喝茶呢!这古代的人还挺辛苦的,贫苦人家的男孩子,要是读不进去书的,也就只能花力气赚点银子了。

    只见沈石虎左手抱着一包,右手夹着一袋,肩膀上也扛着一包,手指缝里还扯着一袋,从仓库里面走出来。那浑身的肌肉因为发力而变的鼓鼓有力,上面的线条清晰可见,手臂沾上一层薄薄的汗,额头上的汗水早已经滑倒了脸颊边上。

    几个年轻人见他这样搬东西,纷纷叫好,就连康广寿都忍不住朝他多看了几眼。

    沈石虎搬完了这一趟,去喜鹊那边领了一碗茶喝,视线只不留神就往谢玉娇这边飘了过来。那白裙子略略拽地,沾上地下的灰尘,瞧着就没有方才那样干净了。这些场面上的事情,终究不应该让一个姑娘家出来的。

    谢玉娇见货物已然全装了车,康广寿也要起身告辞了,便也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民女就不送康大人了,刘管家你和康大人一起去县衙走一趟,记得把这棉袄的收据带回来,我们也好留作存根,年底的时候对账用。”

    谢玉娇之前翻了谢老爷的账本,发现不少这样的存根,后面都会写上批注,比如抵消某某年多少钱粮租税什么的,虽然可抵消的部分也是杯水车薪,但谢老爷叫的租税少了,那老百姓交给谢家的也就少了,这样得了实惠的还是老百姓。

    康广寿也知道这些旧例,便只点头称是,心里倒是默默佩服这谢小姐,真是半点儿的亏也不会吃的。

    谢玉娇回到家里,没回自己的院子,只去了徐氏那边,却见张妈妈和几个丫鬟正在廊檐下说话,见谢玉娇进来,只慌忙迎了上来,谢玉娇便觉得奇怪,往常徐氏身边从来少不了张妈妈,可今儿她却在外头,不知是为了什么?

    张妈妈向谢玉娇使了一个眼色,只压低了声音道:“太太正在房里难过呢,姑娘要不要进去劝一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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