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贾,你不是说这支军队都吃人么?既然吃人为什么还要给我们吃这些干的,说实话老子当了八九个月兵,就在军督大人底下这顿饭吃的最饱……”

    晚饭过后,天已完全暗了下来,扯着嗓子忙碌一整天的赵军士兵三五成堆坐在一起聊天胡侃,同时消化着肿胀的五脏庙。

    小乙对老贾所言精卫营吃人的事,不断开始嘲讽,惹的老贾在众人面前十分尴尬,好在天色已晚,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神情。

    “哎,没准,要把我们喂胖了再,再吃……”面对小乙的嘲讽,老贾随便找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妄图搪塞过去。

    结果他这话立刻引来周围同伴一阵哄笑,甚至有人当即反驳:“既然吃人为什么还要帮咱要饷?老贾你再给好好解释解释啊……”

    老贾哑口无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实在是太丢人了,同时心里把赵元极全家狠狠问候了一遍,要不是听信他的鬼话,今天也不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嬉笑过后,一名精瘦的赵军士兵小声问道:“你说咱能把总督大人欠咱的军饷发给咱么?”

    另一名赵军士兵闻言,无所谓地说道:“管他呢,反正今天这一天过的可算舒坦了,光这顿饭,平日里你们多少人能吃到?怕是一年也吃不到几回吧?”

    “唉……”小乙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全身精甲的巡逻士兵说道,“瞧瞧人家这装备这架势,再看看我们身上的破铜烂甲,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周围赵军士兵闻言齐齐向精卫营一排步骑望去,老贾说道:“你们看看他们的身上的铁甲,一副至少三四十斤上下,还有那铁环刀,以及战马,就算给我们这些装备,没有足够的体力也支撑不了多久吧?

    主要还是他们吃的好,方才我偷偷看过了,他们吃的可是羊肉汤,这汤里都是煮烂的羊肉,还有那饼,各个都是油旺旺的,比给我们吃的可好多了……”

    小乙无不羡慕地说道:“怪不得他们几千人就能杀的我们十万人抱头鼠窜,光吃的这一项,就把我们远远甩开了,唉,你们说他们还要人么?同样当兵,为啥不在军督大人麾下当呢?”

    “拉倒吧……”老贾说道,“人家是客兵,等平了流贼也就离开了,你以为他们会在这里久留么?”

    小乙闻言,原本高涨的情绪立马焉了下去,心中不无惋惜,周围其他赵军士兵也是露出同样的神情……

    “喂喂喂,有夜猫子没?有的话赶紧起来跟我去办件差事!晚上加一餐!”

    这时,一名近卫军士兵来到他们栖息的阵前大声喊道,立马引起了他们的侧目。

    所谓“夜猫子”,当然不是指会熬夜的人,而是指没有夜盲症,身体健康的士兵。大周各地官兵大多因为营养问题,或多或少都有夜盲症。

    这点哪怕在刘策军中也没有得到妥善解决,三十万远东边军,至今仍然有近十万人被夜盲症困扰,大部分都是自小缺少营养引起的,不过这个情况正随着冀州农业和医学发展逐渐好转起来……

    “我是夜猫子……”小乙一听说晚上加饭,当即起身举手对那近卫军士兵喊道。

    “你?”见小乙那瘦弱的模样,近卫军士兵狐疑地问道,“别妄图蒙我,我们军师大人可说了,胆敢欺骗他,是要军法从事的……”

    近卫军士兵阴冷的话语,立马让周围妄图滥竽充数的赵军士兵偃旗息鼓,毕竟脑袋要紧,这两日在这支部队待下来,他们也明白这支军队是出了名的严格,他们可不敢去捋虎须。

    小乙吞咽了下口水,咬咬牙说道:“回将军的话,我真是夜猫子,不信你可以试试我……”

    近卫军士兵点点头:“好吧,姑且信你一次,跟我来,有个美差让你来干……”

    说完,近卫军士兵转身就走,小乙兴奋地朝坐在地上的同伴眨眨眼,然后快步跟上那士兵的脚步而去。

    “那是什么东西?”

    当小乙来到一座投石机前,顿时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利器,不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等他怯生生的来到投石机前,望着几名殿前司士兵用力将抛杆上的绳索固定在地上的绞盘时,近卫军士兵又问了他一句:“见过血么?”

    小乙忙道:“见过,见过,当兵的怎会没见过血呢……”

    近卫军士兵点点头,然后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箩筐,对小乙说道:“待会儿把箩筐内的东西装到投石机的抛袋内,一次装十颗,你的任务就这些……”

    “就这么简单?”

    小乙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就是体力活么,还以为什么大事。

    “就这么简单!”近卫军士兵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在这里等候命令吧……”

    话毕,近卫军士兵就离开了。

    小乙望着不远处一个个箩筐,忍不住上前看去,只见箩筐上盖有一层幔布,出于好奇之心,他一把掀开布幔……

    “嘶……”

    当小乙看到箩筐内装的“东西”后,不由惊的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颗颗被生灰水泡过后的人头……

    流贼的首级……

    ……

    而在蔡州城城楼之上,顾谦将刘策托自己转告给赵元极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拉了他,临了还不忘添一句:“总督大人,拖饷本身就是恶疾,本官认为还是把所欠的军饷尽数发放给各营将士平定军心,也免得再生事端……”

    赵元极脸颊轻轻抽动,显然他是不愿意发放军饷,不过听顾谦的意思,刘策是铁了心不见兔子不撒鹰,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儿居然敢这么威胁自己,偏偏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

    不过,刘策所言愿意把段洪交给自己处置,还愿意平分收复高阳的功绩,也着实令他心动。

    只是一想到那么多军饷如流水般要送出去,又非常的不愿意……

    “爹~”

    就在赵元极为难之际,一声嗲里嗲气的女声传入自己耳中,令他猛地一怔,连忙回头望去。

    只见火把照射下,赵金莲和一个手持折扇满脸含笑的白面锦袍儒生一起,向着赵元极慢悠悠走来,顿时让他脸色一沉。

    “你来这里做什么?”赵元极冲赵金莲怒喝一声。

    赵金莲没察觉赵元极现在的脸色有异,依旧踏着欢快地步伐,向赵元极靠近,顺手将手腕上带的紫色手镯向赵元极晃了晃说道:“爹,你看,这是苏公子送我的紫玉水晶镯,据说是用缅寮之地进贡的器玉打制而成呢,漂亮么?”

    赵元极看着赵金莲一脸欢快的神情,气的是胸膛不住来回起伏,最后在看向那苏家公子时,脸都跟晦暗的天色融为了一体。

    苏公子见赵元极望向自己,手中折扇一收,尔后对他低头拱手施礼道:“苏铭拜见伯父大人……”

    “你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赵元极怒不可遏,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俩货居然还给自己添乱?难道他们都不知道眼下蔡州城是什么局势么?

    见赵元极发火,赵金莲立刻泪眼婆娑的说道:“爹,你到底发的什么火啊?这么晚不回家,女儿担心你,才让苏公子陪着我来找你啊,你居然这么凶我,爹,我不理你了,哼~”

    说着,赵金莲立马背过身去,做娇嗔之态,不远处的苏铭也是拱手对赵元极致意。

    见女儿这副姿态,赵元极这心也就软了下来,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家吧……”

    “我不……”赵金莲走到城墙边,望着城外灯火通明的大营,气鼓鼓地说道,“爹你凶我,我很不开心……”

    “哼……”

    站在不远处的顾谦闻听赵金莲的话,忍不住轻哼一声,对这种没阅历,心肠又歹毒的女人,非常的不屑。有其父必有其子(女),当真是无可救药。

    “呼~”

    就在赵元极正想着怎么哄赵金莲的时候,忽然城外发出一阵齿轮卡叶转动的轰鸣,紧接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向城头飞来。

    “砰~”

    “啊~”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不偏不倚正好蹿到赵金莲怀中,她忍不住娇喘一声,被掀翻倒地上。

    “什么鬼东西!敢袭击本小姐,不要命啦!”

    赵金莲直起身子坐在城楼上,气的破口大骂,望着身边一个黑色毛茸茸的东西,一把抓过想要丢回去发泄,但是当她看到那颗圆物真容时……

    “啊~妈呀~”

    吓的惊叫连连,因为她手中所捧是一颗十分狰狞的人头,顿时花容失色,瞬间变得惨败。

    “妈呀~”

    这时不单是赵金莲受到了惊吓,就连周围的官员发现城外丢进来的是一颗颗人头时,同样吓得的惨叫不绝,很快整个蔡州城头是乱做一团,哪怕那些守城的官兵也被这种可怖的情形吓的瑟瑟发抖。

    “军督大人,真有你的……”

    唯有顾谦却一脸平静的望着脚底下的流贼人头,反而对刘策这种扰乱军心的手段感到由衷佩服。

    即将成为赵家女婿的苏铭,在看到一颗滚落到脚边的人头时,表现的十分稳定,脸不红心不跳,两眼一闭,直接吓晕了过去,省去了尖叫的麻烦,倒是干净利落。

    而赵元极此刻抱着一颗人头,神情万分紧张地说道:“连死者都要玷污,刘策,你不是人,真的好歹毒,好歹毒啊……”

    事到如今,望着城头满是抱头鼠窜的身影,赵元极觉得如果不答应刘策的条件不用他攻城,就怕眼前这些人都会趁自己不备偷偷开城放外面的大军进来。

    “传我命令,立刻筹备军饷,给,我给,要多少本督就给他多少,快去准备,一个时辰内必须备妥送去城外刘策大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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