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理由、时机,嗯……”
    听刘策说完这些话,叶胤本能的抓起那串佛珠,起身捻动,在屋内来回踱步。
    蓦然,叶胤一挥佛珠,缠绕在手腕上,自信的说道:“只需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什么?”刘策淡淡地问道。
    叶胤回身说道:“天下苍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理由,也没有任何一方势力从夫君口里喊出这个口号更令人感到信服!
    至于时机名份,夫君就只需等待就可以了,黃覆一旦进入京畿,就等于处在世家包围的中心圈,天下勤王之声必会响起,到时还怕这些不充分么?”
    刘策沉思片刻,很快就明白了叶胤的意思,起身步至她身边,握住她那双纤弱细腻的手掌,微微笑道:
    “胤儿啊,你总能在特殊时候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提议,为夫也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娶你做妻子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叶胤俏脸一红,努力想挣脱刘策的手掌,无奈被自己丈夫抓的紧紧的,几次尝试失败后,索性也就随他去了,略带娇嗔地说道:“夫妻之间,还用的着说这些肉麻的话么?”
    刘策闻言,温柔的将叶胤揽入怀中,享受起这难得的温存时光……
    ……
    大周375年,正月初五,庆州首府,樊阳城郊……
    “汪汪汪~~”
    眼冒绿光的野狗成群结队的从荒凉的山林间窜出,这群可怕的畜生面目狰狞,咧着尖锐的牙齿,向着郊外猛扑而去。
    “呀呀呀~”
    半空之中,漫天飞舞的寒鸦齐聚形成一片黑云飓风,与地上的野狗一道,向着樊阳城郊疾驰扑去,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成郊二十里外,映入眼帘的是遍地浮骸,残破的兵甲、缺角的纛旗,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早就沉寂在这寒冷的苍穹之下,干硬的土地上早已将汇聚而成的鲜血冻结成冰……
    五日前,樊阳郊外,对峙许久的黃覆和总督薛成综之间,终于爆发了一场旷世决战,双方投入的总兵力多达六十五万,加之后勤补给,此战双方投入的人力至少在四百万以上,物资更是数不胜数。
    最终此战的结果是薛成综大败,五昼夜鏖战最终留下二十万具官军的尸体,仅不足万余人狼狈的退回到樊阳城内固守。
    这也宣告了荆楚地方政权数年剿杀民乱彻底失败,薛成综将无力再应付黃覆的大军,樊阳作为荆楚进入京畿的最后门户,也已岌岌可危。
    寒鸦、野狗以及各种野兽残忍的啃噬着地上的尸体,对与这群畜生来说,人类的死亡无疑是它们的饕餮盛宴……
    “呼……”
    寒风吹袭,无尽凄凉,苦难似乎都在无时不刻的降临在中原子民的头顶,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尽头,看不到半点的希望……
    “咯吱吱~”
    樊阳城东门的大门被守军士兵缓缓打开了,当席卷着尸体的车子一辆辆被面色消沉的民夫拉进之际,早已守在城门口的百姓哭喊着扑了上来。
    “孩他爹啊,你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儿啊,你就忍心看着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我不活了~不活了啊~相公,你醒醒啊~醒醒啊~~”
    认出自己亲人在装尸体的车上后,围在人群中的妇孺百姓都是嚎啕大哭起来,凄厉的嘶鸣声笼罩在整座城市上空,显得悲凉万分。
    装尸体的车辆如长龙一般一辆辆的运入城中,紧随其后就是无精打采的士兵,他们拖着手中兵器,面色麻木且憔悴,身上各处留下的血迹也分不清到底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一名参将在进入城门后,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一行行人流离去,最后狠狠一拳敲打在地上……
    “三万人,被罗松、高祥割草一样的全给杀光了!完了,樊阳完了~啊~~”
    参将仰天大吼一声,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
    薛成综怔怔的坐在总督府内,府厅内的气氛用死气沉沉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总督大人,东面突围的大军遭遇到罗松、高祥的埋伏,回到城内的不足千人……”
    一名侍卫小心翼翼的向薛成综禀报东面方向战果,得到这个消息的薛成综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冲那侍卫无力的挥挥手,示意他且退下。
    薛成综现在十分明白,自己最后的希望已经丧失,黃覆的大军很快就会向自己逼近,面对几十万如同饿狼般的流民队伍,几乎是毫无胜算。
    “朝廷还没有消息么?”良久,薛成综开口问道。
    府厅内官吏闻言,一时错愕,也不知道薛成综是在问谁,还是坐在最前列的地方刺史郑永泰拱手说道:
    “回禀总督大人,朝廷还是没有派兵前来驰援,张大人(张辅国)前些时日倒是送来一份文册,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庆州,不能让刘贼大军为祸京畿……”
    薛成综冷笑一声,扶着额头,自嘲地说道:“真是可笑,朝廷未派一兵一卒就想让本督守住庆州?本督现在都是自身难保了他们不知道么?
    整个庆州就只余樊阳一隅之地,如何保住黃覆不向京畿进犯?当真是可笑至极!”
    说完,薛成综端正坐姿,对众人说道:“现在城中还有多少守军,粮草还剩多少?”
    郑永泰回道:“守军尚有一万三千人,粮草……粮草已经耗尽,剩下的,怕是不足一日之食……”
    薛成综痛苦的摇摇头,脸颊抽搐着说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黃覆区区七百人居然能在三年时间发展到六七十万大军,荆楚三省的地盘为何会被他给占了去?这到底是怎么了?”
    郑永泰忙对薛成综说道:“总督大人,千万不要如此气馁,黄贼太会蛊惑人心,
    才导致荆楚各地和南方诸州的愚民跟着他一起作乱,只要总督大人能继续坚守,相信黃覆必败!”
    “如何坚守?”薛成综苦笑着问道,“城中粮草马上就要断了,怕是不用等到黃覆失败,我们就都要饿死在这城里了!”
    郑永泰瞬间无语,的确自己方才所言不过是宽慰薛成综而已,其实在场之人都十分清楚,荆楚之地算是完了。
    “朝廷已经背弃了我们,我薛家一门为大周忠心耿耿,却不想落得如此下场!”薛成综喋喋不休的对众人说道,“樊阳就是庆州最后一道屏障,事关京畿安危,难道朝廷就真的不知道形势有多严重么?”
    郑永泰建议道:“总督大人,趁现在黃覆大军还未抵达前,不如先撤出樊阳,去京畿避一避吧,相信以总督大人在朝廷的人脉,皇上是不会追究的,毕竟大家都尽力了……”
    郑永泰的话很快获得了周遭他人的认同,纷纷劝薛成综先避其锋芒,等将来定能东山再起。
    “你们想让本督放弃自己的祖业,把这大好山河留给黃覆这一介匹夫么?”薛成综咬牙切齿的问道,“告诉你们,本督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片土地之上,想让我当个弃城而逃的懦夫,做不到!”
    府厅内鸦雀无声,薛成综的厉喝之声,让所有人都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
    樊阳城外……
    “噗哧、噗哧~”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踩到雪地之上,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响起,只见一名蓬头垢面的十四五岁少年郎,向着冰冷的尸体猛扑过去。
    “哈喝、哈喝……”
    少年郎喘着粗气,用力扒拉着尸体脚上的一双棉靴,等好不容易脱下后拍了拍,直接甩掉自己脚上破的惨不忍睹的布鞋,露出斑斑伤口的脚掌,将棉靴穿了上去。
    由于尺码太大,少年郎只觉得棉靴很不合脚,与是又从另一具尸体上解下一根裤带,绑在了棉靴之上。
    “呼、呼……”
    热气从少年嘴中不住呼出,等他蹬了几脚,确定自己能拖着棉靴走路后,这才安下心来,继续开始在这满是尸体的修罗场上寻找一切能用的物资。
    少年不住在尸体上来回寻找,最后来到一片被野兽啃噬的肢体不全的尸群前停了下来。
    不远处几条散乱的野狗依然在啃噬着官兵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配合让人作呕的画面,这一刻说少年是置身与地狱边缘也一点都不为过。
    少年愣了愣,省了下鼻子,擦去流淌的鼻涕后,忍住恐惧,继续开始翻找起来。
    “饼……”
    终于,努力的寻找有了结果,只见在一具尸体身上,早已僵硬的手掌握着一张只啃了一口的面饼,虽然这面饼早已被风干了……
    少年用力掰开手掌,一把抓起面饼,来回看了一眼,随后直接坐在尸体边大口吃了起来。
    “呜嗯~~”
    当少年用力咬下一口面饼,刚嚼了几下,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野兽低沉的嘶鸣声。
    少年抬眼望去,却见距离自己数步之外,一条脸颊淌血的黑色野狗正眼冒绿色凶光,狰狞的咧着尖牙一步一步靠近。
    这一瞬间,少年脑袋一片空白,一动不动与野狗对峙一阵后,开始慢慢向后挪移,他十分清楚这群吃人的畜生能迅速要了自己的性命。
    趁野狗狗头一个回身的功夫,少年抓准时机迅速起身向后跑去。
    “汪汪汪~”
    这一动静仿佛激怒了野狗,发出一阵极其激昂的嗥叫声后,迅速向少年猛追过去。
    “砰~”
    由于靴子太大跑动不便,少年在逃跑过程中被脚下的一具尸骸绊倒,重重摔在另一具尸体身上,连手里的面饼也不知掉落到了何处。
    “哈、哈、哈……”
    “汪汪汪~~”
    少年瘫坐在地惊恐无比,喘着粗气眼睁睁看着那条野狗向自己迅速扑来,瞳孔里充满了绝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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