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潇潇,村落外的水渠漫出来,水流昏黄。
    竹叶青倒在水渠边,本想清洗身上脸上的血迹,可没有了双手,很难在让少爷看见干净的自己了。
    遥遥的,清晨的微光下,一把油纸伞立在院子外。
    岳季恒来回渡步,时而望向县城的方向。
    “少爷...”
    竹叶青浑浑噩噩的双眼恢复了几分神智,时值此刻,竟然还露出几分欣喜。
    用血肉模糊的双臂吃力在泥地中趴行,朝着村口移动,没动一下就痛彻心扉,竹叶青却没有半点反应,似乎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只为了能离少爷更近一些。
    “少爷....”
    “青儿!”
    岳季恒武艺不俗,听到了雾蒙蒙的田野间传来的些许动静,他谨慎打量几眼,才快步走到跟前。
    瞧见竹叶青凄惨的模样,岳季恒惊的是魂飞魄散。
    “青儿,你怎么了?”
    “少爷....”
    竹叶青的面容被雨水冲刷,已经白的瘆人,只要乌青的嘴角挂着血迹。
    一点点爬到岳季恒的脚边,竹叶青用最后的力气扬起头,露出一个愧疚的眼神:
    “差一点...我差一点就得手了...”
    那怕濒死之际,竹叶青依旧为没完成少爷交代的事情而愧疚。
    但能再看少爷一眼,也心满意足了。
    可惜,雨水迷茫光线昏暗,趴在地上看不清岳季恒的脸。
    竹叶青努力想要挺起身爬起来,却又无力摔了下去。
    满身血污,丫鬟衣裙上占满了泥浆,如同泥人一般。
    岳季恒紧蹙着眉头,看得出竹叶青只剩最后一口气,并没有伸出白皙手掌搀扶,做那笼络人心的事情。
    “你怎么逃出来的?”
    “黑羽卫...把我放了...让我见少爷一面....”
    竹叶青咧嘴笑了一下,哪怕已经行如厉鬼,笑容也不带半点狰狞,只想把脑袋抬高些,再看一眼。
    “你这傻子!”
    岳季恒勃然大怒,自然知晓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他惊慌望向四周,似乎是觉得黑羽卫已经到了周围。
    “没有...”竹叶青吃力的摇了摇头:“没有人跟着..少爷...少爷...”
    声音大了稍许,又迅速见小,直至无力再喊。
    已经涣散的双眼中,残留着岳季恒往外飞奔的背影。
    似乎连老天也无情,油纸伞丢下,被风吹的滚了几圈,便把那远去的背影遮住了。
    “少爷...”
    从小到大都没有哭过的竹叶青,一生最后的力气,用在了压住眼角滚下的泪水上。
    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后,山野村落外便再无动静。
    一把油纸伞,和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安静的躺在风雨中....
    昭鸿二年三月初一。
    祁安县经过一夜风波后,安宁了两三天,转眼和铁枭见面的日子就到了。
    曹华对铁枭所谓的秘密兴趣不大,办完了这件事就能回家陪老婆才是他最开心的地方,当天一早便收拾东西做好了回京的准备。
    中午时分,雨势小了些,曹华便架着马车,按约定没带黑羽卫,只是带着祝曲妃前往镇远镖局。
    寒儿等带着荆娘子先行到了城外官道上等待,若是事情有变可以及时杀过去接应,情况不妙逃走也有把握。
    曹华刚刚出门,县城的捕快便跑到了跟前,抬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一把破烂油纸伞,跑到了跟前询问该如何处理。
    前几天的匪人作乱,些许被黑羽卫打伤的江湖人逃了出去,伤势过重跑不出多远就死了,又被巡视的衙役带回来。
    有曹华在,祁安县令自然不敢自作主张,基本上什么事情都请示一遍。
    曹华偏头打量几眼,认出了尸体是竹叶青。
    死了都没合眼,依旧望着某个方向。
    向来大大咧咧的李百仁,见到竹叶青的尸体,胡须根根炸起,提着刀在尸体跟前渡步,眼中怒火不加掩饰。
    就算是死士,也有料理后事的说法,不说照顾家眷,有机会至少得找个地埋了吧。
    既然多了把伞,肯定是见到了主子,结果落得个抛尸荒野的下场,黑羽卫心里都是憋的慌,打心眼里为竹叶青感到不值。
    曹华皱了皱眉,想了想,也只是摆手:
    “找个地方安葬了。”
    “诺。”
    李百仁咬了咬,横抱着尸体跑了下去。
    祝曲妃做妇人打扮,走在马车之中,犹豫了少许:“岳季恒请我杀了他哥....他哥也是一路货色。兄弟之间都自相残杀,能这么绝情不奇怪...”
    曹华淡淡哼了一声:“什么江湖人,一帮杂碎。”
    祝曲妃抿了抿嘴,同为江湖人却没有反驳。
    另一侧。
    雨水自屋檐落下,屋里熏香缭绕,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铁枭护卫,在雨中站立寂静无声。
    雁寒清沐浴更衣,从箱子里拿出了铠甲、官刀、令牌。
    大内侍卫的装配,上面伤痕伤痕累累。
    雁寒清跪在地上,面向汴京认真磕了三个头,手掌抚摸着已经历经岁月沉淀的铠甲官刀,久久没有言语。
    书房之中,陆平阳颇为郑重的为年轻公子穿戴着衣裳。
    金冠蟒袍,皇太子服。
    衣服并不是真的,所以和太子赵恒的那身衣裳有些区别,作工差了很远。
    但衣服这东西,要看穿在谁身上。
    乞儿穿上龙袍,照样是乞儿。
    天子穿上布艺,同样是天子。
    区别不是衣裳,是身份。
    穿戴整齐后,年轻公子在铜镜中打量着,皱了皱眉头:
    “看曹华这几天的表现,似乎没想起当年的事情,待会现身,会不会出岔子。”
    雁寒清摩挲着那把光亮如新的御赐金刀,幽幽叹了口气:
    “他会想起来的。”
    “是嘛...”
    年轻公子略显犹豫,并没有多说,穿好衣裳便上了马车。
    雁寒清身着铠甲,腰悬官刀,再无往日的江湖气,只剩下来自军伍的威严。
    “起架!”
    “诺!”
    潜伏在城中的十余名铁枭人手整整齐齐护卫马车出城。
    与此同时。
    祁安县城外,一千铁枭人马身着蓑衣头戴斗笠,在同一时刻朝着镇远镖局行进。
    再远一些,密密麻麻的江湖人成群结队的朝祁安县杀来。
    而云端之上,两只海东青,密切的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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