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经过近半月的长途跋涉之后,熊槐终于带着近四千人赶到了宛城。
    此时,汉北郡守接子站在城门外,远远的看着楚王带领的队伍出现在前方,立即率领汉北郡大小官员迎了上去。
    到了近前,接子远远的行礼道:“臣汉北郡守拜见大王。”
    “有劳先生相迎,还请上车与寡人一同入城。”
    “唯。”
    接子上了王车,见楚王露出一脸疲倦,立即开口道:“大王,臣已在城中备下汤浴酒席,大王可···”
    接子还未说完,熊槐便抬手打断道:“沐浴酒席的事情不忙,眼下军情紧急,接下来还是先说说汉北郡东北西三面的战局。”
    接子见楚王语气中充满着不容置疑之色,知道前线的军情才是压在楚王心头的头等大事,于是便应道:“唯。”
    此时,熊槐沉吟了一下,又开口道:“这次寡人来宛城,还带着左尹咸尹的族人,其中还有不少左尹咸尹的妻女以及其他女眷,她们也被编制入伍了。左尹与咸尹的意思寡人也知道,她们虽是女眷,但正处国家危难之际,她们既然来了,那也不得不上前线帮忙。
    不过,毕竟是女流之辈,上前线也多有不便,是以,还请先生安排一二,先给她们安排住处,然后给她们安排一些修补蒸煮搬运之类的事情。”
    接子一听,脸色顿时露出一缕震惊之色,他早就听说郢都那边群臣要毁家纾难全族上阵了,但现在从楚王口中得知,连左尹咸尹的妻女都来了,这依旧让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想着,接子立即感叹道:“国家有如此忠臣,国中兄弟姐妹全都万众一心,如此,此战我们必胜。”
    说着,接子又应道:“臣这就去安排,不会让左尹咸尹的妻女受到不必要的委屈的。”
    熊槐点了点头,而后又开口道:“还有,其他重臣的族人,也有不少已经在来汉北的路上,其中也不乏女眷,接下来这些重臣的女眷,也要有劳先生进行安排。”
    “唯。”
    很快,楚王的王车就在宛城百姓的见证中,不急不缓地驶入宛城,而后有驶入城守府。
    宛城城守府,熊槐一在主位上坐好,留下接子陈轸二人后,看向在自己右下方首位站立的接子,问道:“先生,不知现在汉北的战事如何?”
    接子一听,不敢怠慢,当即应道:“回大王,目前各处的战事都还在焦灼之中,西边庄蹻将军那边,依旧拒河而守,死死的将甘茂拦在淅水之西。因为淅水的缘故,庄蹻将军所部虽然损失不大,但是,哪里耗费的箭矢以及投石却远超鲁阳以及方城。
    幸好现在丹水还在我们的控制中,是以运往西部的物资现在还能勉强供应。”
    熊槐点了点头,淅水湍急,易守难攻,而秦国司马错训练的水师,早在巴蜀之乱的时候,就已经全军覆没。也正是秦国没有水师,这才让楚军防守丹淅防线压力大减。
    此时,接子又道:“除了丹淅防线意外,鲁阳与方城的战事全都不容乐观。本来秦韩联军对着两地的攻势虽然猛烈,但是依然还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但是,从五天前开始,韩军开始不计伤亡对两地展开疯狂的强攻,以致两地压力倍增。
    截止目前,臣得到的消息,鲁阳那边这几天的伤亡突然出现激增,司马这几天来。每日都从战事开始到结束一直呆在城墙,丝毫不敢离开城墙半步,这才勉强能守住城墙。
    至于方城那边,原本的两千守军,目前完好无损的将士已经不足三百,臣派去的三千奴隶,已经伤亡超两千人,若是右司马率领大王的近卫军亲自镇压,那些奴隶恐怕已经倒戈相向了。
    可是,即便是有近卫军镇守方城,那些奴隶也没有再让他们上城墙作战了,现在仅仅只是让他们帮忙运送物资。
    而大王的近卫军···”
    说到这,接子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自从十天前近卫军赶到方城并立即接管方城防务,十天来,近卫军伤亡已经接近五百人。”
    熊槐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近卫军一共才五千人,全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而且还装备着利器以及犀牛皮夹,单论装备,熊槐自负,天下各国,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而论士卒战争素养,近卫军同样也是数一数二的,比起魏武卒与齐技击士来,可是丝毫不差。
    可这样的一支军队,可以一当十的军队,仅仅只是防守方城十天,伤亡竟已经到了一成,这很不正常。
    再打下去,等各地的援军到来,那他的近卫军就要被韩辰打废了,他还想着等援军到了后,再将近卫军调往淮北参与决战呢!
    想到这,熊槐立即问道:“先生,方城那边是怎么回事,为何战况如此惨烈。”
    接子闻言不由偷偷看了一眼楚王,韩辰疯狂进攻方城,好像就是楚王要来汉北的消息传来之时,他几天的猜测,都是韩辰知道楚王要来之后,才会做出这等举动的。
    当然,这种缘由他不可能对楚王说。
    “大王,韩辰那边不知出了什么缘故,五天前,韩辰突然拿出所有家财重赏韩军,并向韩军宣布,攻破方城后,大军可洗劫我汉北各地,所获财务全都归大军所有,所获妇女也可让每个士卒挑选两人做奴隶。更重要的是,韩辰自己也亲临前线,冒着箭雨参与攻城。
    于是,韩军士气大振,疯狂的对方城展开强攻。虽然这五天来,韩军的伤亡已经超过方城守军的五倍,但是韩军的攻势却丝毫不减,所以方城的守军伤亡才会如此之大。”
    熊槐愣了愣,惊疑地问道:“韩辰他疯了不成,如此不计伤亡的强攻方城,难道他就不但士卒暴动,或者攻城失败,韩王会在战后治罪吗?”
    “这···”接子无言以对。
    此时,接子对面的陈轸轻咳了两声,然后拱手应道:“大王,关于韩辰的心态,臣刚刚得到消息,或许可以揣测一二。”
    “嗯?”熊槐立即看向陈轸。
    “大王,据韩国的内应来报,不久前韩王突然在宫中昏阙,疑似大限已至。现在韩国那边已经分别通知了在秦的公子咎以及在赵的太子几瑟。
    此外,韩王在昏阙之前,曾下诏严厉斥责了韩相韩辰,并且秦国那边也对韩辰突袭方城失败即位不满,秦国那边似乎有意让在秦的韩珉回韩国担任韩相。
    所以,现在韩辰此种行为,一则是为了立下功勋,免得新王即位后对他清算,二则也是为了建立不世功勋,将秦国支持的韩珉以及我们楚赵两国支持的公叔压下去,以保住他的韩相位置。”
    “不世功勋!”熊槐一怔,然后冷笑一声,不屑的道:“难道韩辰他还想抓住寡人,让寡人去新郑做客么?”
    陈轸闻言张了张口,不知怎么回应楚王这句话。
    顿了顿,熊槐见陈轸接子全都闭口不言,立知刚刚自己的话不好接。
    于是,熊槐想了想,换了一个话题,问道:“陈卿,现在淮北那边如何了。”
    陈轸闻言立即应道:“大王,令尹来报,现在淮北战局还在焦灼。不过,宋国那边却传来了异样的消息。”
    “什么消息。”
    “据左大夫来报,不久前宋王突然召见太子贞,二人在宋宫中商讨许久,其后,宋王宣布将商丘以及颍东两地共七万宋军全部调往巨阳,增援淮北的三国联军。接着,太子贞也突然下令,让公子服率领麾下的军队去颍东驻守。”
    熊槐闻言不禁一愣。
    宋王调军队去巨阳他还能理解,无非是想全力攻打巨阳,争取将楚国的势力范围赶到淮水以南,如此才能保住淮北的新得之地罢了。
    但是太子贞的举动就有些反常了,他调公子服去镇守颍东,是不是意味着宋王向他许诺了什么,许诺不废太子,或者许诺将颍东之地也交给他。
    所以,他就背叛楚国了?
    想着,熊槐立即问道:“太子贞是怎么解释的?”
    陈轸应道:“大王,据左大夫所说,太子贞的意思是,是想彻底控制淮北之地,疏通淮北商道。
    之前齐魏赵宋四国的商人都在向他行贿,希望能从他的地盘运送粮食,所以,他这次出兵颍东,正是为了保证各国商人能将粮食运到我们楚国来。
    而且,太子贞已经与宋王盟誓,颍东的军队不会进入宋国本土,也不会背叛宋国,同时,宋王则许诺,宋国将不会干预各国商人运送粮食到楚国,相反,宋国还会为各国商人提供一些便利。”
    熊槐闻言,顿时知道那一对父子的如意算盘了,他们是想在齐楚两国间同时下注啊。
    五国胜,则宋国参与瓜分战利品,楚国胜,则通过太子贞的关系,以和谈的方式归还颍东之地,避免宋国遭到楚国的报复。
    而太子贞这个人···
    熊槐一想起太子贞来,不禁叹了一口气:“太子贞终究是宋国太子啊。”
    陈轸一听楚王说太子贞跟楚国不是一条心的,立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或许在许多问题上,太子贞都会听从楚王的意见,但现在一到这种关乎宋国根本的大事上,太子贞毫无疑问的站在了宋国那边。
    否则,以现在的情况,只要太子贞下令让公子服配合郢都的楚人截断齐宋两军的归路,那五国伐楚的战事很快就会结束。
    但显然,太子贞并没有这么做的意思,而只是答应通过宋国转运粮食。
    想着,陈轸脸色沉重的道:“大王,宋国增兵淮北七万,淮北的三国联军得到增援,必将士气大振。臣担心令尹那边的局势会快速变化,甚至令尹还会全面落入下风。
    是以,臣以为我们应该下令,让江淮的新贵族不必来汉北增援,而是向寿县聚集,以牵制淮北的敌军。”
    接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他一想起淮北的危局丝毫不下于汉北,故而没有开口反对。
    另一边,熊槐听到陈轸的话,略一沉吟,便摇了摇头。
    “不,此言不妥,如今汉北淮北的局势全都急转直下,但一那些新晋贵族所招募的私军,不是转职于耕种的附庸,就是各地的地痞流氓,这些人战力极为有限,是故,以他们的力量,只能援救一处,而无法兼顾。
    若是两头兼顾,寡人担心两头都无法保全,是故,与其去赌两处,还不如全力保全汉北。”
    接子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各地的援军全都前来汉北救援,那汉北就稳了。
    否则,以秦韩联军现在对汉北的攻击强度,他还真不敢保证能守住汉北。
    汉北一失,楚王无论是逃亡还是战死亦或者被俘,这结果都是他以及屈原无法承受的。
    想着,接子立即拱手道:“大王英明。”
    此时,陈轸见接子已经开口赞同,便将继续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熊槐说话,见陈轸脸上还有忧色,笑了笑,安扶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宋军增援淮北,这未必不是我楚国的机会,依寡人看来,这一战寡人不仅会大胜五国,而且,那个首鼠两端的宋国,距离灭亡也已经不远了。”
    陈轸一怔,立即诧异的看着楚王,做为楚王的情报官,楚王虽然没有说,但他也通过一些蛛丝马迹,隐隐察觉到楚王在淮北有大动作。
    现在楚王如此说,难道说宋国的增援本来就在大王的计划中?
    想到这,陈轸立即低下头,心中的不安也随着楚王的话而稍稍缓解。
    此时,熊槐见陈轸没有开口询问,笑了笑,吩咐道:“陈卿,立即传寡人诏令给在宋的左大夫,告诉他,寡人要跟宋王正式决裂,让他去羞辱宋王一番。”
    陈轸一听,猛然抬起头,见楚王自信满满的样子,当即应道:“唯。”
    熊槐吩咐完陈轸后,又看向接子道:“贤卿,寡人本来还在犹豫什么时候在汉北开始变法,但是现在,既然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变法就可以开始了。”
    “大王英明。”接子大喜的拱手应道。
    熊槐点了点头,吩咐道:“先生,接下来寡人想请先生在宛城提前做好准备,寡人打算先去方城鲁阳析邑巡视一番,待寡人归来,就正式在汉北开始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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