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江在萧家军中至少也有十年,虽然这十年之中东林保守,并未与燕云发生大规模战役,可是陈西江也的确尽到了守关之责,从未出过一点差错。

    看他与关城之中居民还有军士之间的交往,也都是亲密自然。

    凤无忧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说背叛就背叛,没有一丝犹豫。

    陈西江沉默片刻,抬头笑道:“娘娘可记得你末将送出去的那张字条。”

    凤无忧眼睛一眯。

    “士为知己者死。”

    陈西江自己念出了那句话。

    “上官幽兰是你的知己?”

    凤无忧直接低叫出声。

    一个徐广如此,一个陈西江又是如此。

    他们一个个的,是在开玩笑吗?

    上官幽兰那样的人,会是知己?

    这样的形容放在任何人身上,凤无忧都有可能相信。

    唯独,上官幽兰,她怎么也不能信。

    一个左晖,还可说是被感情蒙蔽了眼睛。

    可是徐广、陈西江,一个个都是那么通透的人,怎么可能和上官幽兰那样的人成为知己?

    还是说,上官幽兰真的在拉拢人心方面,有着凤无忧也不知的天赋?

    想想卓天宁对凤安然的忠心,这一点,似乎又不是没有可能。

    陈西江并不回答凤无忧的话,只是说道:“娘娘以为,你抓住末将,就能救下青羊关吗?”

    太天真了。

    北面蓄水之势已经大成,想要掘坝容易,而想要保住堤坝,却至少也要付出数倍之上的努力。

    凤无忧只在陈西江说上官幽兰是知己的时候略有失态,此时早已调整过来。

    她打量地看着他。

    都已经死到临头,陈西江不关心自己的性命,却还在关心凤无忧能不能救下青羊关。

    又或者说,他是在关心,东林军能不能打下青羊关?

    同一件事情,换一个想法,就是天壤之别。

    陈西江对东林,真的这么忠心?

    上官幽兰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能让一个至少离开东林十几年的人,还心心念念地记着她的好?

    不对,十年前,上官幽兰才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何德何能会成为徐广和陈西江这样的人的知己?

    难道……他们所效忠的人根本不是上官幽兰,而是与卓天宁一样,是凤安然?

    凤无忧的眸子眯了一下。

    有了卓天宁的例子,这种情况确实可能。

    凤安然,在别的方面不行,可这拉拢人心,当真厉害。

    都说当卧底的人是不能有心的,否则一定会痛苦。

    前世,无间道就是这种职业最好的诠释。

    但现在,陈西江显然是不用担心这一点的。

    因为,他真的一丝半点为青羊关担忧的表现也没有。

    不过,陈西江真的以为她保不住青羊关吗?

    “时间也差不多了,陈将军干脆随我来看看吧。”

    凤无忧说着,走了出去。

    身后,云卫也押着陈西江,一起走了出去。

    陈西江虽然被反绑着,可是腿上却没有绳子,还是能走的。

    城墙上,萧家军的人看到凤无忧,终于是缓过了神。

    方才,陈将军下令不许开城门之后,凤无忧带着云卫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就把陈西江拿下。

    他们这些人当然不依,凤无忧是什么身份,竟敢对他们的主将下手!当兵的都是血性的,主将被拿,这和当众打他们的脸有什么不同。

    立时,就对着凤无忧冲了出来。

    可就在这时,凤无忧却一步站住,大声喝道:“我是凤无忧!”

    同时,手中还亮出了燕云的皇后令牌。

    燕云,帝后同位。

    皇后令牌,和皇帝令牌一样,在燕云境内拥有着最高权限。

    此时,她身后的云卫们也是大喝出声:“皇后娘娘在此,谁敢放肆!”

    当时那种场面,简直用言语难以形容其万一。

    所有的士兵都僵住,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终于,有个眼尖的士兵,忽然指着凤无忧大叫道:“你方才不是出城去了吗?”

    他是给之前出城的那队人马开城门的人,对凤无忧有印象。

    这句话一出,萧家军中悚然轰动。

    他们顿时联想起一件事情。

    他们不知道凤无忧到来,可是陈西江却一定知道,否则,先前也不会几次陪着凤无忧上城。

    可,若他知道,又亲眼看到凤无忧出城,可在凤无忧引敌归来的时候,却下令不开城门,这……这分明……是想要让凤无忧死在城外!一瞬间,城头上的萧家军几乎鸦雀无声。

    凤无忧在萧家军中的名声太响亮了。

    仙子关的大捷,梧州筹粮的智巧,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出色至极的女主子。

    每一个曾跟着凤无忧行动过的人,都会回来炫耀着跟随凤无忧行事的过瘾,萧家军的人,也无比盼望着自己也能有这样的机会。

    就算没有机会,那,能见一面也是好的。

    所有人都崇拜着凤无忧,可……陈西江竟在对凤无忧下死手!他们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一面,是声名赫赫的皇后。

    一面,是和他们共同生活十多年,深得他们信任的上峰。

    他们转不过弯,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此时,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们才终于把前因后果理顺。

    凤无忧是燕云皇后,是萧家军的女主人,不可能做对萧家军不利的事情。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陈西江,是奸细!“叛徒!”

    凤无忧和陈西江一出来,一个士兵已然大声喝骂出声。

    他通红着眼睛看着陈西江,嘴里骂着,面上却分明是受伤的神情。

    陈西江和他们一直在青羊关守了十多年啊,他们是眼看着陈西江是如何由一个小兵一步步成为萧家军的将领的。

    他们是多信任陈西江!可是现在,  陈西江竟然是敌军派来的奸细。

    这种事情,让他怎么怎么能接受。

    “叛徒!”

    “叛徒!”

    第一声之后,这声音瞬间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每一道声音中,都充满了悲伤和不愤。

    如果不是凤无忧在这里,他们很可能会冲上前,狠狠地打他一顿。

    陈西江的脸颊肌肉幅度剧烈地抽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跟在凤无忧的身后。

    “好了。”

    凤无忧等他们叫了几句,把心头的愤懑发泻出来,才一扬手:“敌军就在下方,你们要为了这些事情,放东林人上来吗?”

    凤无忧的话,在萧家军里还是很好使的。

    一听到她说话,城头上的士兵们立刻安静下来。

    此时,他们也发现,的确,那些追着假冒凤无忧一行人过来的东林军,已经杀到近前了。

    想到那一行人,城上的守军们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现在都知道那行人中为首的不是凤无忧,但,也一定是凤无忧的亲信。

    方才,若不是凤无忧于千钧一发之际拿下陈西江,又立刻下令让人去打开边门,只怕这些人,真的就要死在城下了。

    若真是这样,他们这些守城的人,才是罪孽深重。

    因为,是他们不开城门的。

    凤无忧为千心一行人选的马都是好马,挑的人也都是骑术拿手的,而东林军仓促之间,马厩又被点了,一时间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追击。

    原本,这样的追击是根本不可能的,后面的人很容易就被甩掉。

    可,这根本不是正常的追逃。

    因为,前方除了青羊关,根本无路可去!知道目的地,那还不好追?

    因此,东林军还是追了上来。

    看不到敌人,多少总是容易产生心理疲倦,既而打退堂鼓的。

    但……每隔一段路,在队伍的前方,总是会有人摇动着大旗,还大声地喊着追啊杀啊之类鼓劲的词。

    这极大地提升了东林军的士气,因此,居然顺着一路追了过来。

    以至于,现在都已经快要逼近青羊关下了。

    陈西江扯了扯嘴唇,道:“娘娘,你现在打算怎么救青羊关?”

    原本守关,是凭着投石机,床弩,箭矢等一层层的防线,在东林军靠近前最大限度地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

    可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早已过了可以从容打击的距离。

    东林军的前锋,甚至已经冲入了连箭矢都难以发挥最大效用的距离。

    只要后方的攻城器械顶着盾牌运到,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开始攻城。

    “你还敢说!”

    一道声音怒吼,却是陈西江的副将范宇。

    他是和陈西将相处最近,也是相处时间最长的人。

    所有人中最为伤心和愤怒的人,也是他。

    如今的局面都是陈西江一手造成,而现在,陈西江居然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凤无忧抬了抬手,止住了范宇的愤怒。

    她并没有带着陈西江向城墙外侧走,而是先走向了城墙里侧,伸手指向下面道:“陈将军,你看这个高度,人还能被淹到吗?”

    陈西江定睛一看,发现不知何时,城中百姓已被兵员们一面引导一面半强迫性质的,全都赶到了房顶上。

    此时已是夜里,许多人都是被从睡梦中惊醒,懵顿有之,不解有之,抱怨有之,破口大骂的也有之。

    但不管这些人是什么样子,下方的云卫和士兵们都是不管不顾,只管把他们往房顶上驱赶。

    最多解释一两句:“大水就要来了,若是不想死的话,就听我们的。

    我们萧家军的人,什么时候害过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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