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就像一个烧饼,在残云中死气沉沉的跌落下西方的天际。
    余晖就像病人呼出的浊气,洒向了落满残雪的屋檐。
    屋子的窗户是半开的,草药味从里面飘出,就像是弥散在空气中的尘埃,让人难以适应。
    孟山睁开眼睛,目光所及的是一个站在他身边的黑衣卫,“我这是在哪里?
    狄副使呢?”
    说话的瞬间他已经起身从床下走了下来。
    “孟统领你醒了?”
    黑衣卫士惊喜道,“狄副使已经回京了。”
    “什么时候走的?”
    孟山问道,“我睡了多久?”
    “两天。”
    黑衣卫士答道,“我们在树林遭伏脱险之后,狄副使见你和候统领都没什么大碍就命令我等将两位统领送到晋州驿馆,他自己带着剩下的几个千牛卫回长安了,他说殿下性命危在旦夕,他快一步到京城,殿下就会少一些危险。”
    “候统领伤势怎么了?”
    孟山在听完黑衣卫士的解释之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的受伤没有延误狄知逊回长安的行程。
    “候统领就在隔壁房间。”
    黑衣卫士回答的很简单。
    “过去看看。”
    孟山说道,然后在黑衣卫士的带领下来到了候虎的房间。
    候虎的杀人方式以力道见长,因此和孟山相比,他损耗的体力要比孟山多,所以受伤之后苏醒的程度要比孟山慢上很多。
    然而此时,在孟山走入他的房间的时候,他也微微的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
    候虎看到眼前的孟山问道,随即他自己也发现躺在了床上,随即起身,“这是怎么回事?”
    孟山将自己知道的跟候虎简单说了一下,说完之后就听见孟山斥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狄副使身边几个千牛卫能护得了他的安全吗?
    你们平日里不是很精明吗?
    怎么在这件事情这么愚蠢。”
    孟山脾气火爆,将眼前的黑衣卫训斥的低头不语。
    然而,这样的事情却是不能怪黑衣卫。
    李恪对黑衣的军令第一条就是绝对服从,然而这个服从是指对自己的上司。
    然后,当候虎和孟山都晕迷不醒的时候,狄知逊是没有能力调动黑衣卫的。
    所以,他只能让黑衣卫将候虎和孟山护送到晋州驿馆,自己带领剩下的几个千牛卫回京。
    “通知大家收拾东西,我们要启程。”
    孟山一边穿衣一边说道。
    黑衣卫士看了眼前的候虎一眼,候虎点头示意,他才走了出去。
    等黑衣卫离开,孟山才对候虎道,“老侯,既然狄副使已经回京,我们的护送任务已经完成,也不能在这里拖延时间,殿下生死未卜,我们再杀回大漠,将殿下迎回来。”
    “老孟,难道我不是这么想的吗?”
    候虎看了一眼孟山,“派一个人回京将详细情况禀报给刘统领吧,让他出兵援救,你我现在立刻启程。”
    孟山朝候虎看了一眼,看到他眼睛里坚定的神色,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驿馆门外,黑衣卫整装待发,每个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就像一尊石佛一样,现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军令。
    “你们是什么?”
    孟山大声问道。
    “黑衣卫。”
    “什么?
    大声点,你没有吃饭吗?”
    孟山怒道。
    “黑衣卫!黑衣卫!”
    “你们是鹰,黑衣卫中的鹰。”
    孟山吼道。
    “我们是鹰,黑衣卫中的雄鹰。”
    “你们是谁的鹰?”
    候虎问道。
    “汉王殿下。”
    “对。”
    候虎说道,“你们是殿下的鹰,你们是殿下的黑衣卫。
    现在殿下受困漠北,我们要出漠北救殿下。”
    “出漠北,救殿下!”
    众人狂呼道,声势如虹,每个人脸上的萧杀之气让驿馆的兵丁感到冰冷。
    “出发。”
    候虎和孟山上马之后带领着剩下的二十几个鹰卫朝云州方向而去。
    ......两仪殿中,李世民神情严肃的听完狄知逊的汇报,脸色极度的难看,他看了一眼众人,怒道,“突厥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竟敢连朕的儿子都阻杀,还有那帮刺客太猖狂了吧,连大唐的使节都敢杀,你们说该怎么办?”
    “皇上,请发兵突厥营救殿下啊。”
    封德彝第一个跪道,他在听到李恪被困突厥的时候,人突然间显得老了几十岁。
    以往还很精神的他,今天突然变得垂暮蔼蔼,就像快要落在残云中的夕阳。
    “皇上发兵吧,殿下不能不救啊。”
    同一时间萧瑀也站出来建议道。
    “辅机,你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李世民突然问长孙无忌。
    “回皇上,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
    长孙无忌知道李世民问的“唐”在漠北的情报,所以他只能如实回答。
    “皇上,请发兵营救殿下啊。”
    此时狄知逊再次恳求道,“以臣的观察,施罗德对殿下存了必杀之心,殿下多留漠北一刻就多有一份危险啊。”
    狄知逊的话在气氛阴冷的两仪殿就像是黑夜里的狼嚎,让很多人不舒服。
    然而,除了封德彝,这个李恪的坚定支持者。
    萧瑀,这个李恪名义上的舅舅之外,其他人都不说话。
    将选择权交给了李世民。
    就是一向事事必谏的魏征,此时也选择了沉默。
    不是说他不反对出兵突厥,只是他被当时李恪在朝堂上出使突厥时所说的话折服。
    所以,这个时候李恪有难,他即使认为此时的大唐不应该出兵突厥但也没有站出来阻止。
    而房玄龄和杜如晦的心思跟魏征一样,他们觉得李恪不能不救,关键就看李世民该如何选择。
    至于剩下的长孙无忌,高士廉和王珪是李恪政zhi上的敌人,他们心里希望李恪最好死在大漠,但是明面上也不提出反对出兵的建议。
    李世民目光扫过不说话的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魏征,高士廉和王珪还有岑文本身上,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杜如晦身上,“克明,你是兵部尚书,你的意见呢?”
    “汉王为大唐百姓出使突厥,突厥行如此卑鄙之事,大唐的百姓不能忍,大唐的将士也不会忍,臣无异议。”
    杜如晦给了李世民一个模棱两可的建议。
    李世民不说话,目光注视着向北的方向,他的内心在做斗争,他的内心在权衡利弊。
    按照狄知逊所说,追杀李恪的并非是颉利本人,而是他的儿子施罗德。
    追杀的原因也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引起的。
    由此可见,这件事情颉利本人还被蒙在鼓里。
    所以,如果此时贸然出兵,造成突厥和大唐的战争对大唐很不利。
    以现在大唐的实力跟突厥一战,很难取胜。
    但是,李恪是为大唐百姓出使突厥,此时遇到危险自己身为他的父皇岂能见死不救呢?
    “皇上,要不再等等吧。”
    就在李世民沉默的时候,长孙无忌突然说道,“以汉王殿下的智慧,再加上他身边的八百卫士,并不是没有机会从突厥手上安然回国的。
    没准殿下现在已经逃脱突厥的追杀在回唐的路上,只是比狄副使晚几天而已。”
    长孙无忌知道李世民肯定会出兵,但他权衡了一二还是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毕竟,对于此时的大唐来说,出兵突厥是错误选择。
    他如此劝说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跟李世民表明自己的公私分明。
    然而,像长孙无忌用这样的方式表示自己忠心的方式别人可不敢用。
    毕竟,长孙无忌在李世民心里的位置足以让李世民认定长孙无忌这句话不是对李恪的落井下石,而是真正用公正的心态看待问题。
    “长孙无忌,到这个时候你还敢说殿下没事,你是何居心?”
    封德彝等长孙无忌说完,没等李世民说完,怒斥道,“大唐骑兵和突厥骑兵的差距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殿下身边只有八百人,岂能是突厥一千五百人的对手?
    再说狄知逊刚才已经说了,他在回京的路上遭到了刺杀,难道你看不出,这个时候除了突厥人之外,还有某些心存不轨之心的人也在暗中对汉王殿下不利吗?”
    封德彝已经失去了以往的风度,直接在李世民的面前吼斥长孙无忌。
    然而,长孙无忌出奇的没有反对,只是用平缓的语气道,“封仆射难道不知道腊月寒冬,这样的天气大唐不能出兵漠北吗?
    别说其它的,就现在的粮草储备和兵甲武备准备的也不足,贸然出兵不但不能救得了汉王,还会一败涂地啊。”
    长孙无忌的话确实不容别人反驳,但是没有一个人赞同他的意见,封德彝此时气喘吁吁,而萧瑀见长孙无忌如此说,刚要反驳就见李世民摆手制止他,他只能选择沉默。
    李世民也不说话,默默的注视着向北的方向不语。
    然而,谁都知道此时的他心里比任何人都焦急。
    他如此做只不过是为了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对儿子的安全焦急,同时也在告诉众人,李恪还在漠北这个事实。
    少顷!就在大家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李世民突然转过身来直视众人,他的眼神坚定的不容别人质疑,他的神情严肃的不容别人反驳。
    “擢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左金吾卫大将军长孙顺德整顿兵马,随时听候调遣。”
    李世民突然下定决心,“命李靖为行军总管,柴绍、薛万彻,尉迟敬德为行军副总管,代州都督张公谨为云镶道行军总管,全部兵马归李靖节制,分道出击突厥。”
    李世民说到这里的时候,岑文本已经将圣旨写在了纸上,等待李世民的下文。
    “杜如晦,长孙无忌负责此次出征突厥的粮草筹备,右领军大将军张士贵负责粮草押运和护送。”
    说完,李世民看了一眼众人,不理会众人眼中的震惊和无奈,出了两仪殿朝杨妃的千秋殿而来。
    因为他知道,此时最需要安慰的是杨妃,这个把李恪当成自己生命中唯一寄托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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