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茶花正应季,周宝珍挑了两盆让丫头抱着,准备一会儿拿回去摆在屋子里。

    其中有一盆银红菊瓣最得她喜爱,花色极浅,花朵只如她手掌大小,花瓣白上晕粉,如幼儿面颊,所以又得名童子面。因生长缓慢,培育困难,所以极为珍贵。

    从花房出来,周宝珍发现府里的管事妈妈都已经等在院里了。此时已是十一月初,京里天气寒冷,几位妈妈虽穿的多,可也经不住这北风透骨,此刻形容都颇有几分瑟缩。

    周宝珍朝几人微微一笑,转头对丫头吩咐一句“请几位妈妈往偏厅喝杯茶,暖一暖”便扶了双福的手,先往房里换衣服去了。

    几位妈妈进了偏厅,屋里地龙烧的好,暖的人一哆嗦,好在丫头很快便送了热茶上来,一杯热热的姜茶下肚后,众人才觉得身上有了几分暖意。

    周宝珍以前在王府里住过,可那是在封地上,后来回京虽也在王府住了几个月,不过当时她年纪小,一直被柳王妃和萧绍养在深闺里,府里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再说那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了。认真说起来,府里的下人对她这位世子妃都是久闻其人,但实际上并不熟悉。

    周宝珍说,以后每日巳时她于偏厅上理事,众人若是有事,也都在这个时辰来回。众位妈妈摸不准这位世子妃的性子,所以便早来了一刻,在院子里候着。

    昨日见这位世子妃,因有萧绍这位世子在场,众人只觉得世子妃生得好,到底吃亏在年纪小,看着稚气的很,人虽亲切,可性子恐怕绵软些。

    可今日再一见,大家又觉得昨日自己似乎看走眼了。世子妃面对着她们这些积年的老妈妈,态度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失威仪却又体贴的恰如其分,让人不敢小觑。

    少不一个个得打起精神来,仔细把待会儿见世子妃时要回的事在脑子里演练一遍,以免说错了话再惹的世子妃不快,这位如今可是世子心尖上的人。

    周宝珍回房,让人将那盆童子面放在锦榻上的小几上,平日她常在此处起坐,这样便能时时看着了。

    洗手换过衣裳,周宝珍在榻上坐了喝茶,明翠来说东西都已经预备好了,周宝珍这才从榻上起身。

    双福将镶狐皮斗篷替她披上,双禄往她手里递了个小小的紫铜刻梅兰竹菊手炉,锦绣和明翠抱了东西,跟着周宝珍往外走。

    偏厅门外守着的丫头,见世子妃一行人,忙高打锦帘,房里的妈妈们见了,便都往门边处候着。

    周宝珍进门,微仰了头,由双福伺候着脱斗篷,一边对底下的管事妈妈们说到:“这天一天天冷了,以后妈妈们来了便直接往这偏厅上来等着就是。”

    妈妈们满脸堆笑的道谢,自然又是各种溢美之词,周宝珍微笑着没说话,待坐定后才开口说到:“妈妈把要回的事都报上来吧。”

    妈妈们互相看了看,最后一位脸圆圆的看着颇为和气的管事妈妈站了出来,朝周宝珍笑了笑回到:“因着世子和世子妃成婚,世子说除府里有的之外,咱们自己再额外单给咱们院里的下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奴婢今日便是来领这笔钱的。”说着,她将手里事先写好的条子递了上去。

    周宝珍记得,昨日这位妈妈自我介绍时说姓汪,是这院子里的头,专管下人之事。

    双福上前接过条子,展开周宝珍就着双福的手看了看,对汪妈妈说了句“妈妈稍等”双福便将条陈递给了一旁的明翠。

    明翠接过那条陈,展开看了一眼,抬头对周宝珍回到:“禀世子妃,错了二两六钱。”

    那汪妈妈当时脸色就变了,急急对周宝珍辩解到:“回世子妃,这绝不能够,这数是老奴昨日里算了又算,再没有错的。”

    “妈妈不必着急。”周宝珍倒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摸样,看了汪妈妈温和的说到。

    “明翠,你当着汪妈妈的面,再算一次。”

    “是。”

    明翠躬身应了,转身拿起院子里下人的花名册对汪妈妈说到:“妈妈,如今咱们院子里共有下人一百八十七人,其中男仆七十六人,女仆一百一十一人,我说的可对?”

    汪妈妈点头:“姑娘说的不错。”

    明翠继续微微一笑,继续说到:“其中,大管事一人,每月月钱二十两,二管事两人,每人月钱十两,大丫头十二人,每人月钱二两,二等丫头。。。。。。小丫头三十六人,每人月钱八百钱。。。。。。”

    一时,大厅里只听明翠清亮的嗓音一边报数,一边运指如飞的打算盘,口齿清晰条理分明。

    不一时,结果出来了,明翠将数报出来,看向汪妈妈问到:“妈妈,不知我算的可对?”

    厅上的妈妈们都被镇住了,想不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可看这算账的架势,比府里的账房先生也分毫不差。

    “姑娘真真是神了。”这会汪妈妈是心服口服了,看向周宝珍,有些惭愧的说到“王妃身边的姑娘们藏龙卧虎,倒叫我们这些办老了事的自愧不如了。”

    “妈妈不必放在心上,明翠爹爹以前就是给人做账房的,家学渊源,也算不得什么,妈妈将这条子拿回去,改了再送来就是了。”

    这里,各位管事妈妈一个接一个的回事,发现世子妃身边的丫头们虽看着年轻,可一个个却都是读书识字,能写会算的,当下再也不敢掉以轻心,连带着对周宝珍这位世子妃也真心敬畏起来。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丫头已经这样厉害了,又何况是世子妃呢。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所有的事便处理完了。下头人发现,这位世子妃模样虽温婉,可办起事来倒颇为干脆利落,很有几分世子的风采。府里都传,世子妃打小就是世子亲自教导的,如今看来这话半点不假。

    妈妈们都退了出去,周宝珍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转头,笑着对丫头们说到:“今日,该给明翠记个首功才是。”

    几个丫头都点头说是,今天明翠露了一手,将这些妈妈们都镇住了,这有了忌讳以后就好办多了。

    主仆几个正说笑呢,就听外头报说世子身边的七星来了。

    “让他进来。”

    “奴才给世子妃请安。”七星进门,在周宝珍面前的地上跪了,抬头朝上头说到“世子让小的回来看看世子妃在做些什么,可有什么事。 早上理事可顺利,若有奴才不听话,世子妃也大可不必同他们生气,待他回来,自有说法。另世子说好些日子不上朝,事多,中午就不回来了,世子妃不必等他。若世子妃嫌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不如就去王妃那里的好。”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匣子,双手呈了上来,口里说到“这是世子给世子妃的,世子说世子妃收了东西,千万给个回信才好。”

    一席话说得周宝珍心中甜蜜,双福上前接过匣子,回身递给她。周宝珍打开见里头是枚鸳鸯蝴蝶佩,玉质细腻、雕工精湛,东西好说关键是表哥这份心意难得。

    “你对表哥说,我在家一切都好,让他只管忙他的,不必记挂我。我早饭便在母亲那里吃的,午饭自然还去母亲那里。”说着,周宝珍想了想,问到:“那表哥中午可吃些什么,用不用家里给送吃食去?”

    “真真是世子妃心疼咱们世子,不过今日倒是不必了,世子中午定了与同僚们饮宴。”

    周宝珍点点头,不再多问,只嘱咐七星:“你们看着点表哥,需知酒多伤身。”

    “世子妃只管放心就是,这天下敢灌咱们世子酒的,可没几个呢。”

    周宝珍提笔,写了一封短笺,折成方胜,交到七星手里:“你将这个拿给表哥吧。”

    七星接了信出去了,周宝珍回身朝轻红吩咐到:“你到母亲那里说一声,我中午同她一起吃饭。”

    周宝珍起身穿上斗篷慢慢往房里走,天有些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她在心里琢磨着,王府西北角有一片红梅,若真下起雪来,看下雪赏梅倒也是件乐事,到时候正好可以请宝珠、明惠她们来府里玩耍。

    萧绍接了周宝珍的回信,打开但见上头字迹娟秀清丽,短短几句话,欣喜有之,甜蜜有之,最后还调皮的来一句“多谢表哥如此多情!”

    萧绍将信收起来,看向七星:“世子妃在家可好?”

    “世子妃今日可威风了,办起事儿来甚有决断,那群管事妈妈们,如今对世子妃可是佩服的不行呢。”

    七星眉飞色舞,将周宝珍今日第一次理事的情景描述一番,仿佛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萧绍笑笑,放心下来,看来这孩子做的比他想的还要好。萧绍颇有种当了父亲,眼见女儿出落的美丽又能干时的失落和欣慰。

    “世子”纯钧从外头进来,在萧绍耳边回到“秦知信死在牢里了。”

    萧绍眉目不动,倒不像是惊讶,仿佛早料到他活不成一般:“谁干的?”

    “说是自杀,但是牢里的人说,昨儿个二皇子的人去过。”

    萧绍点点头,关于齐峁受伤一事,大理寺调查的结果并不理想,也或许这也是魏大人有意和稀泥,毕竟事涉皇子,谁也担不起这责任。

    可架不住有人咬着二皇子不放,不断的往外散播消息,将矛头引向他,连带着秦知信克扣军饷,贪墨之事又被扯出来了。如今他一死,二皇子恐怕就要坐蜡了。

    “这事先不用管,让他们闹去吧。”

    周宝珍在柳王妃处吃了饭,回来歇过午觉便觉有些无聊,带着丫头往园子里去,正好碰到赵氏带了福姐在那儿玩耍。周宝珍同赵氏说了会儿话,又被福姐拉着一起玩了会子,倒打发了不少时间。

    “大嫂好福气,福姐儿很可爱呢。”

    周宝珍同赵氏两个在凉亭里坐了,看着福姐在外头在花圃里玩耍。

    赵氏闻言看了眼前如娇花一般的弟妹,笑言到:“我们福姐啊,以后要是能有你这位二婶一半的福气,我这个做娘的就满足了。”

    “大嫂,连你也来打趣我。”

    别看周宝珍在萧绍面前挺放的开,可听外人这样夸,少不得还是要脸红的。

    见了赵氏母女,周宝珍心下疑惑,为何福姐儿这样大了,也不见大哥大嫂再生一个。大嫂既然生过福姐,显然也不是不能生的,而且大嫂当初生产颇为顺利,并不曾听说伤了身子或别的什么。

    当然,这样的话,却是不好当面问起来的。晚上萧绍回来,问她白日都做了些什么,周宝珍说起碰见大嫂母女的事,这才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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