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历练出来了,这可不像之前我们珍姐儿会说的话。”两人到底好了许多年,而且说起来珍姐儿也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朝堂上的事又哪里是她一个后宅女子能左右的,这么想着三公主的口气好了不少。

    三公主进了屋子环视一圈,见虽然装饰换了不少,可同之前一样,入眼照旧是满目奢靡,锦绣铺地,窗台上的前朝美人斛里供着时令花卉。珍姐儿的品味一贯出众,总能将屋子铺排的精致华贵又不乏温馨舒适。只是如今这样的时候,还有心情将屋子布置成这样,可见外头的风雨是一点儿不曾吹倒她眼前。

    “唉,如今这满京城,也就你的日子过得还同之前一样了。”三公主喝了口茶,对着窗外的花圃感叹到。

    这话让人不好接,周宝珍便索性转了话题“你同三哥如今何如了?”

    三公主自然知道她有意转移话题,好在她也不是真的要同她理论什么,神情有些阑珊的说到“还能如何,还不就是那样,之前我愿意处处俯就他,两人自然也像是过得不错,可如今我哪里还有那个心思,所以也就那样吧。”

    “这是怎么说的,这里头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三哥并不是那样的人。”周宝珍觉得自家三哥不至于凉薄至此。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和你们家王爷似的?”三公主斜了她一眼,年岁渐长,尤其是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多了,即便贵为公主,也知道有些事却不是看出生就能决定的,就比如你的丈夫是否喜爱你。

    “这世间的夫妻,大部分能做到相敬如宾就已是难得了。之前年纪小不懂事,觉得自己贵为公主,便没有得不到的,如今嘛,不提也罢。”三公主自嘲一笑“前几日孩子病了,拖他的福你三哥倒是回府里住了。”

    她又哪里不知道丈夫不爱她参合外头的那些事,可是就像她之前说的,这到底是他们赵家的天下,她身为公主,不能眼看着它落到外姓人手里。然而她也知道,丈夫看着是个谦谦君子,熟读圣贤,可心里却并没有什么忠君的念头,周家同萧家关系非同一般,他和萧绍是姨表兄弟,可使撇开这些,哪怕是为了仅仅只是为了珍姐儿,他也会无条件站在萧家这边。如此看来夫妻陌路几乎成了定局,如今大家不过是隔了一层窗户纸互相都不说破罢了。

    “行了不说这些了,你还不知道吧,络姐儿在宫里受了伤?”三公主摇了摇头,暂时撇开了那些儿女情长柔情百转,转而将今日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什么?这事什么时候的事?络姐儿如何了,伤的重不重?”周宝珍听说这话吓了一跳,好好的络姐儿怎么会受伤,再则如果只是普通的跌一交或磕碰一下,也不值当三公主特意拿出来说的。

    “已经有两日了,我就知道萧绍那厮必定没有告诉你,说是失手从秋千上跌了下来,好在伤的不厉害,可饶是这样太后宫里还抬出去好几个呢。你们家王爷这几日可不久忙着彻查此事。”

    三公主说这话的时候仔细观察周宝珍脸上的神色,见她的担忧不似作伪,继而又说到“要说你们家络姐儿也是个好命的,小小年纪就被太后相中定给了皇上,如今又接到宫里亲自教养,一应待遇只怕比公主还好些。也难怪大嫂还说过络姐儿长得同我有些像呢,也合该她就是我们家的人。”

    “这人和人之间本就讲求个缘分,看对眼了自然事事都是好的。”周宝珍微微一笑,不管三公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也只当没听懂就是了。

    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三公主心下有些失望,不过再一想又觉得释然。珍姐儿本就没什么心眼,既然她这里没什么异样,那么那件事也不过是有心人无端的揣测罢了,并不能说明什么。就像珍姐儿,也不见得比人强在哪里,不也无端得了公婆同丈夫的喜爱,只能说这姐妹两个命好吧。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三公主便起身告辞了。周宝珍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绪有些复杂。三公主今日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试探络姐儿的身世,只是或许事情太过无稽,公主本人对此是不相信的,不然若她有心再多问几句,她还真一不小心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来。

    只是这事既然已经有人怀疑,那么针对此事更大的风波或许很快就要来了吧。这么想着着她心下不安,也不知道当初表哥他们做着事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给人。

    “去,找个人去前头看看王爷可曾回来,若是回来了便请他回后院一趟,就说我有急事寻他。”她在屋里来回踱步,觉得不管此事如何,都应该及时告诉表哥及早防范才好。

    月桂答应着往前院去了,不想在半路上遇见了一连轻松的七星。

    “你来的正好,王爷问王妃在家做什么呢?还有这是王爷让送回来给王妃的。”还不待月桂发问,七星就先说话了,还献宝似的将手中的盒子朝前递了递。

    月桂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个,她极少见王妃为什么事着急,如今急的这般想来时顶要紧的事了,当下劈头朝七星问到“先不说这个,我问你王爷现在在哪里?”

    七星一听这话脸顿时就拉了下来“月桂,你一向是个妥当的,怎么如今也糊涂起来了,王爷的行踪也是能打听的。”

    “这我还能不知道,只是如今王妃急着要见王爷,才打发我来问的。”月桂没好气的瞪了七星一眼,合着天下就你一个明白人,别人都是不知分寸的糊涂虫。

    “啊,这可不好办,王爷方才带人往城外驻军营里去了,今日还指不定回不回来呢。”七星闻言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

    “哎呀不管了,既然寻不到王爷,那你先跟我去见见王妃吧,实在不行不是还能让你传个话嘛——”说着月桂伸手拖着七星就忘后院走。

    周宝珍一听萧绍不在府里,心下失望可想而知,可事关重大即便知道七星可信她也不敢贸贸然叫他传话,当下也只得挥手叫他退了下去。

    ☆、第261章

    三公主回到公主府,不想却在自己的院子里见到了手持书卷在南窗下读书的驸马周延明。

    近来他们夫妻关系不谐,驸马回府后见不得那些整日在前院出入的人,便搬去了后园的书斋居住,每日除了看儿子,其他时候几乎很难在书斋以外见到他的身影,至于两人共同居住的院落,他更是许久不曾踏足了。

    窗下的男子一身家常打扮,一头墨发拿玉簪束了,圆领玉色绣银竹纹锦袍穿在身上衬得他眉目宛然,端方如玉。他是真正的大家公子,从小生在富贵锦绣堆里,又因腹有诗书整个人看起来总有种别样的贵雅风流。

    同定南王萧绍那如同烈日灼目般的男子不同,周延明这人光华内蕴,将一身锋芒都藏在了温雅笑容之下。即便是在年少代,他也不曾有过那般飞扬外露,骑马倚斜桥的冶荡放浪。这样的人在少年时容易被人忽视,然而都说男人如酒,他的风采显然随着年纪一日盛似一日。

    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活的精致又自我,从不轻易吐露心事,心像一片迷雾,让人深陷其中却又云深不知处。婚后这些年,即使贵为公主,每每面对这个男人,她也不免生出几分之前活的太过粗糙莽撞的自惭行愧来。当初求萧绍而不得,决定嫁给他却也不是全然无心,及至之后的种种陷落她更是心甘情愿。

    她脚步加快,心中有着少女般的雀跃欢喜,男人听到脚步声,从书中抬起头,两人隔空遥遥相望,男人眼中却并无她期盼的脉脉情意。

    三公主停下脚步,心渐渐冷却下来,脸上重又覆上高傲的神情,她冷脸站在院子中间,微扬起头倔强的同他对峙。

    “公主回来了,”周延明起身从房里出来,缓步来到三公主身前,站定看了她淡淡的说到“正好,延明有事想与公主一谈。”

    “谈什么?”三公主的口气有些冲。

    周延明看着她,目光像看一个不懂事又固执的孩子,就听他轻轻叹了口气“还请公主进房里说吧。”说着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公主见他眉心似有轻愁,眼中满是无奈,不知何为心下一酸,到底不忍同他僵持太过,于是冷哼一声,率先往房里去了。

    房里夫妻两相对而坐,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周延明亲自替三公主斟了一杯茶,这才缓缓说到“延明有一言,存在心中许久,不知今日公主可愿意听一听。”

    三公主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水,即便是两人私下独处,周延明也从来以公主称呼她,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你说吧。”突然觉得灰心,三公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延明想提醒公主一句,即便公主你贵为公主,可到底你也只是个公主。况且公主早已是我周家妇,咱们的孩子他姓周不姓赵。”

    话音方落,三公主猛然抬头,她盯着对面的男人,目光凶狠的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对面的男人的面色淡然,看她目光却是少见的峥嵘,成亲多年这大约是周延明对她说话最不客气的一次。他一贯是个翩翩君子,从不会对人口出恶言,然而今日,三公主觉得他赤裸裸的打了她的脸。

    “你说这话时什么意思?”三公主咬牙朝他问到,她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原来可以刻薄至此。

    “这话该问公主自己,公主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还有前院进进出出的又都是些什么人?公主你到底又想争些什么?又能争些什么?”周延明目光清寒,口气咄咄逼人。

    “周延明,你欺人太甚。”三公主拍案而起,指着对面的男人骂到“我看你和萧绍一样,都是些乱成贼子。”

    尽管被人指着鼻子骂,周延明也并不动怒,只是看着盛怒中的三公主问到“延明只问一句,公主做这些的时候可曾想过咱们的孩子?”

    “别扯开话题,这是关孩子什么事?”三公主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儿子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同这些事又有什么关系。

    周延明诧异的看着三公主,看来她真是被先皇宠坏了,还以为只要天下是他们赵家的,就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事。

    “公主可曾想过,万一事败,又当如何?历来因牵涉皇权争斗,被贬被杀皇子皇孙尚且不计其数,又何况汝一公主?”周延明起身怒视三公主“公主行如此险事,又可曾有一丝一毫考虑过尚在襁褓中的稚儿?”

    三公主面对诘问一时不能反驳,只是脸上神色倔强,也不像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样子。

    周延明按耐住自己的情绪,转而用平静的口吻说到“延明今日言尽于此,此后种种还望公主三思而后行。”说完这些话,他捋了捋袖子冲三公主行了一礼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他走到门口,将要推门离去时,三公主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到“说了这样多,你为的也不过就是珍姐儿罢了。”

    周延明开门的手一顿呢,似是想说什么,可到最后他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身后,是三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几年夫妻相伴,虽不曾心意相通,但到底也曾有过一段甜蜜温馨的日子,今日缘尽却不知日后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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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知道络姐儿受伤的事,周宝珍一早就递牌子进宫。在宫门处换了轿子就一直到了太后的慈宁宫。

    “臣妇给太后请安。”

    太后的精神不大好,歪在榻上看着底下行礼的周宝珍说到“说了多少次了,自家人不必这些虚礼。”

    周宝珍起身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来,看了太后的脸色关切的问到“娘娘可是身子不适,可有请太医?”

    “无事,不过是前两天生了场气罢了。”说着太后一叹“想必络姐儿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再想不到这些人连个不相干的孩子也要算计——”说着太后面上似有怒色。

    “太后您切不可再动怒了。”一旁的玉屏见太后情绪激动,忙上前劝到。

    太后摆了摆手,对周宝珍说到“我这会儿也没精神,你去看看络姐儿那孩子吧。正好劝她安心留在宫里,你说这孩子的倔脾气也不知是像谁。”

    自从受伤后,络姐儿的情绪就更是闷闷不乐,每次见了她也只眼巴巴的看着她说想回家,弄得她都不敢去看她,怕看见那孩子失望的眼神,只是如今她通共就这一点血脉,好不容易团聚了又岂能让她再离开。

    周宝珍原本还想劝两句,可转念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一切还是等见过络姐儿再说吧。

    小皇帝这个时辰还在跟师傅读书,屋里只有络姐儿和伺候她的宫人。她本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如今受伤不能乱跑,就更想念父母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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