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夜参与花魁梳拢的竞价后,李谦就一直在考虑着一件事情,并为此纠结了许多天。
    自己到底该不该上一趟林家?
    这里边的情况非常复杂,有些秘密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因此即便是明知未婚妻林秋芸对自己心存误会,眼下他也无法真正当着面儿的把事情给解释清楚,那样的话登门又有什么用呢?只怕是越描越黑罢了。
    当然了,对于能否见到林家的闺女,李谦都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毕竟老丈人那关也不容易过不是?
    可即便是心知眼下的情况不适合登门,他也仍觉心下难安,深深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自责,只因他心中确实在乎那个女人对于自己的看法。
    都说好事多磨,若真因此等小事而导致俩人最终的有缘无份,这锅又该谁来背?
    不用问,怎么看都是宋忠那个大黑脸的责任!
    李谦心中暗暗抱怨了一句,随即抬头看向边上客座的宋忠,十分客气的笑道:“宋检校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宋忠淡淡地瞥他一眼,没好气道:“见你还这么活蹦乱跳的,才发觉我的担心有些多余。”
    “”李谦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扣,怒声道:“合着你还嫌坑得我不够,现在又想咒我死是不是?”
    “是我想咒你死,还是你自个儿活得不耐烦了?”宋忠端起身侧的茶盏,径自喝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水后,才看向他颇不客气地道:“对此,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自知之明?”
    “你想说什么?”
    “赵家,你动不得,至少眼下还动不得!”
    李谦闻言,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轻笑道:“如果这赵家当真是一头猛虎,此番我还偏要捋一捋它的虎须了。”
    宋忠眉头微皱,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李谦则回以一副认真的神情,与他目光对视。
    片刻,他轻叹一声,问道:“你决定了?”
    “早就想好了的事情。”
    “何必呢?”宋忠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身子后仰,微微阖上了眼脸。
    李谦见状,也不出声,自顾捧杯饮茶。
    这个问题无须回答,两家早已势同水火,早一刻或晚一刻爆发全面的冲突,其实并无太大的分别,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把握还是有的,他从不做毫无把握之事。
    屋内沉寂了片刻,宋忠忽然从椅子上起身,语气不无抱怨地道:“你既有胆子对付赵家,又为何连日不敢出门,躲在家里做这缩头乌龟?”
    “我本就不喜出门啊”李谦眨巴眨巴眼睛,正打算做出一副无辜的宅男表情,却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我呸!你深居简出是不假,但也还不至于严防死守到如此地步吧?”宋忠冷笑,“近日来,你唯一出门的一次,身侧足足带有八个随从这份小小心思,还妄想瞒过我的耳目?”
    “呵,这你都知道哇!”让人一言戳穿,李谦眼睛不由一瞪,随即又是尴尬地笑笑:“不愧是顺天府第一号的特务头头,社会社会不过你这么关心我的事情作甚?”
    “哼!怕你让人给杀了,到了御前我不好交代!”宋忠傲娇地一昂首,“稍停孙茂会过来,小住于你府上,暂时充当你的贴身伴当”
    李谦闻言眼睛一亮,这不给我安排高级保镖来了么?锦衣卫百户,屈身给自己当一名小小的贴身伴当,随身保护呀!这规格,啧啧美滋滋!
    心中一兴奋,便忍不住出声打断道:“你怎么会有这等好心?”
    “我”宋忠话音一滞,狠狠瞪了他一眼,“怕你死了,圣上面前我不好交代!”
    “”
    提学道始设于正统元年,洪武年间还未有“学道”这一说法,只沿袭元朝旧制,于各行省设有儒学提举司,提督一方学政。
    最近的督学衙门颇不平静,每日都会有不少之前落榜的学子聚众而来,堵在大门口高声抗议,直呼院试取士不公,让赵鹏这等品行不端之人得了秀才功名,要求严惩赵鹏,彻查科举舞弊之事
    舆论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加上有李谦刻意安排的人在士子当中煽风点火,不时抛出“重磅新闻”,游行示威之事便愈演愈烈,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起初还只是府城周边的乡县上学子们的抗议,随着时间的酝酿,消息的传播范围也越来越广,已经逐渐遍及了整个杭州府境,甚至就连邻近府县都有不少士人赶来凑热闹的毕竟这年代的读书人是真的很闲。
    当然,许多事情并非空穴来风,那些隐秘的传闻也不全然是造谣,虚虚实实间让人真假难辨,但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提供一手爆料的消息灵通之人也是言之凿凿,由不得人们不信。
    赵鹏品行不端早有定论,这是不争的事实,何况此前还有诗会上沈溍对他的严声痛斥,更是加重了士子们心中的权威性。
    试想,连当朝的兵部尚书、文坛大儒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
    学子们表现得义愤填膺,实则另怀心思,只因他们先前落榜导致的心情抑郁,如今才会这么急切的寻找一个泄愤的关口而已。
    很显然,李谦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虽然时间上晚了一些,但效果却不会打上多少折扣,因为人性里大都存在着一个爱翻旧账的属性。
    当然了,怪也只怪赵鹏确实引起了公愤,因为从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丑闻当中,根本就挑不出来一件是能容于士林的或许人群当中也有人干过那么一两件难以启齿的丑事,但只要还没被人翻出来,他们就还是谦谦君子,圣人门徒,表面形象相当的伟光正。
    事情越闹越大,但现任的提学大宗师却是雷打不动,始终都不予以正面回应。文人们对此也有些无可奈何,除非真的有人愿意跋山涉水上京去告御状,否则他们还真就拿这位大文宗没办法。
    但事实上,都想着日后要入朝为官,眼下谁又愿意当这出头之鸟,平白沾上这样的污点,去得罪官场上的大佬们呢?法不责众下的呐喊助威还成,真刀真枪就真没人愿意去干了,这年头可没那么多书呆子!
    话说回来,现任提学不惧这场面也并不让人意外,毕竟主持上一届院试的人是他的前任,不说舞弊之事多半是有人恶意造谣中伤,就算事情属实,最终捅破了天都和他没太大的干系,到时推诿一番,朝中再有人帮着说上几句好话,倒也不至于危及仕途。
    因此,提学大人很淡定。
    不过事情又远非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事实上,这位老大人正在暗中查访,此次闹事的学子中究竟是何人挑头,煽动众人情绪的。
    经过连续几日的纠察暗访,事情总算是有了些许眉目,他找出了整场风波中一直活跃于士人当中的几名可疑人选
    门前的人群仍在鼓噪不停,边上守卫的几名差役也是全神戒备,一旦发现他们有冲撞衙门的苗头,便立即向发声示警,里边轮值的弟兄自会抄家伙出来助阵,坚决不能让这些文弱书生给踢了馆子!
    忽然,衙门里梆声四起,紧接着门口便涌出两队全副武装的差役,迅速朝着大门两端并列排开,气势十分唬人。
    人群中的几道身影立即警觉,身子一矮便想开溜,不料紧随其后走出衙门的大宗师人未到声先至,嘴里只蹦出了简短有力的两个字。
    “拿下!”
    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齐声应诺,随即一拥而上,眨眼间变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并逐渐朝里靠拢,令门前的学子们插翅难逃。
    伴随着几声喝斥,差役们很快就从人群中揪出了几名首犯,押到了学宪大人的面前。
    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几名学子,这位老大人也不废话,大手一挥道:“蓄意煽动考生闹事,先笞四十,以儆效尤!”
    随后,他面带威严地踏前两步,目光扫视门外众人。
    众人见状纷纷垂首后退,不敢与他目光对视,全场鸦雀无声,全无先前的那股子嚣张气焰。
    他们确实是让这位大宗师给震慑住了,连日来的沉默应对,到这一刻的瞬间爆发,一省学宪的官威尽显。也由不得考生们不表现出恭敬的姿态,毕竟面前之人乃是掌管他们步入仕途第一道关卡的上官,一言便可断其一生仕途。一旦惹火了他,随手就能给你扣顶帽子,让你此生都无法再参加科考在这一点上,一省学宪的地位才是真正超然的。
    两方初一对峙,胜负已见分晓,年过四旬的老学宪轻轻颌首,显然对此十分满意。
    “本宪知晓尔等求取功名心切,但切不可为此而受了有心之人蒙蔽,步入歧途!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惟望尔等皆能一心向学,不与旁门左道之人合流,如此方能不负十年寒窗”
    一番引经据典,长篇大论般的谆谆告诫之下,底下众人已是士气全无,不复初时的义愤填膺。他们也都不傻,经过大宗师这么一番点拨,似是心头突然明悟了一般,醒觉自己或许真是受了他人的利用裹挟,才会有此荒唐行为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随即便是一阵高声齐呼。
    “我等定不负大宗师教诲,潜心向学,以报家国社稷!”
    “我等定不负大宗师教诲,潜心向学,以报家国社稷!我等定不负大宗师教诲,潜心向学,以报家国社稷”
    待得众人高呼着口号行礼作揖过后,老学宪才淡淡地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尔等既有心悔改,本宪亦不欲加罪苛责,今日只揪首犯,散了便是。”
    “多谢大宗师”
    众人又是哗啦啦拜倒一大片,那一派毕恭毕敬的模样,比之平头老百姓们年节求神拜佛时都要更加虔诚几分。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台阶上的老大人唇角微微噙着的那一抹笑意。
    舆论,再一次受人引导,流向他该流去的方向。
    事情似乎终于得以圆满解决,然而,学宪大人的眼角余光却是注意到,边上一名小厮在与差役一番交涉后,由角门悄然入了衙门。
    (ps:没错,诈尸了。
    三本扑街,本来打算封笔,再也不写小说了,心中的故事却是在日夜谴责着我,让我明白自己至少还背负着一个填坑的责任,再怎么着,这本也要写完才对。
    看的人是多是少也无所谓了,只为让自己心安,故事必须坚持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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