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宫的牌匾已经摘下来了,但英露宫的牌匾,将作大匠(1)还需些时日才能制好,于是,春佗别出心裁,把一块雕了凤舞九天的上好楠木立在英露宫的宫门口,用镂着龙凤呈祥暗纹的绸缎缀成了三个大字“英露宫”,悬在那块楠木上,权当作是英露宫的牌匾。这种布置,让英露宫看起来更加华贵,地位更加突出。

    可是,云姬却一丝也高兴不起来。

    自从皇帝晨起离开之后,云姬就呆坐着,默默地垂泪。派来侍奉她的内侍和宫女,昨夜看到皇帝如此宠爱云姬、俩人又通天彻地了一整夜,原本人人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摊上了一个好主子,眼见着是富贵在望了。可是没想到一到晨起,皇帝走后,云姬就呆坐垂泪。英露宫的内侍和宫女们都吓坏了。皇帝对云姬的宠爱那是谁都能够看得明明白白的,那种宠爱在后宫内绝无仅有。但现在,云姬莫名地这么郁郁寡欢,若是皇帝追究起来,这些内侍和宫女很可能就在劫难逃了。眼见到手的富贵一下子就化为了乌有,而且很有可能转化成灾祸,内侍和宫女们实在不甘心,决定派出一个首领,去劝慰云姬。

    英露宫的内侍首领叫海傩,已被春佗任命为“英露令”。海傩是个三十多岁的内侍,生的俊秀如女子,脾性也十分温柔细致,极懂人情世故,是春佗千挑万选来侍奉云姬的。内侍和宫女去找海傩劝慰云姬,海傩笑笑说:“你们呐,真的是没有见识。我想断然不会有事的。”海傩说完就慢条斯理地开始饮茶,不打算往下说了。

    “您老倒是说说,怎么就不会有事了?让小的们也明白明白啊。这是小的们的身家性命啊。您老是陛下和中常侍大人的大红人,自然见多识广、心知肚明、有人撑腰的,小的们哪里见过什么什么阵仗啊。求求您老行行好,给小的们一个明白话吧?”

    海傩造作了一番,才慢吞吞的道:“我是个没根的人,男女之间的事情么,怕是说不好呢。别没来由的胡吣一番,回头来再被证明说错了,反被你们这些小辈笑话。算了吧,算了吧。再看看再看看。”

    这更把一干人等说的心如火烧了,都道:“您老就快说了吧。小的们现在急的连死的心都有了。您老必是有大主意的,求求您,就给小的们说道说道吧。对错不说,也算是您老给小的开导开导。小的们记您老一辈子的好。”

    海傩环顾了一屋子的人,脸上泛除了骄傲的光芒,道:“嗨。我也顾不得丢人现眼了。就胡说一通吧。不管对错。你们就当是听闲话好了。”

    “求您老快说才是。”

    海傩道:“昨夜,你们也全都听到了,那动静,啧啧啧,陛下和云姬可是折腾了一整夜啊。我怕是因为这个吧?”

    一个年轻的内侍道:“您老不是说笑吧?宫里边,那个嫔妃不盼着能和陛下这么‘折腾’啊?咱们娘娘怎么可能因为这个伤心落泪呢。”

    海傩讪笑了一下,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明白写着不屑。

    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内侍道:“你个小毛崽子懂什么?你才进宫今天啊?靠着给春佗溜过几天沟子,你就上了天了?海傩大人必有海傩大人的道理,哪是你能领会得了的?海傩大人,您老千万别生气,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这小毛崽子一般见识,好不好呢?”

    “嗨,咱们都是在英露宫一个锅里搅勺的,有什么气不气的呢?”海傩故作大度的说,一边接过其他内侍和宫女递过来的茶水、点心,一边更加自在从容的说:“这小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照理说呢,这是天大的好事情,宫里的娘娘们哪个不是盼天盼地,恨不得能受这么一遭‘折腾’呢。可是,咱们娘娘刚进宫,哪里懂得这些,又哪里受到了呢?”

    一屋子的人都静等着,没有人敢质疑,也没有人敢说话了。海傩很满意,笑着道:“天底下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是个天赋异禀的伟男。可咱们娘娘还是个处子,哪里受得了陛下那疾风骤雨般的驰骋。我估计啊,嘿嘿,十有八九,娘娘可能是初承雨露,嫩花不堪摧折,嘿嘿,有些伤着了呢。”

    一屋子的人除了年轻内侍是未经人事的宫女,没有一个人完全听得懂,但谁也不敢再问一句话。海傩看到众人不解又惧怕的脸色,略微有些不尽兴。

    还好,那位稍年长的内侍接着道:“海傩大人,您老行行好吧。要是娘娘就这么呆坐垂泪,我们这十几条小命,估计都得丢了呀?”

    海傩决定见好就收了,道:“我去试试好了。不过,我得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这个呢,实在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们见的少,自然心里面急得慌。可是,千万不要大惊小怪的,要是嘴里没个深浅,一不小心给说出去了,小心白白让别的宫的人笑话你们没见识。再说了,这是陛下的私事,也是万万说不得的。 你们明白么?”

    “您老放心就是。您老的话,在咱们英露宫里,比娘娘的话,还好使呢。”

    海傩兴奋的脸都要变形了,嘴上却说:“不许瞎说,宫里边,咱就听陛下和娘娘俩人的。你这么僭越,是要作死么?”

    “大人听陛下和娘娘的,我们听大人的。这也是规矩不是?”

    海傩满意极了,边道“也是也是”,边嬉笑着、满不在乎地进了漪兰殿。

    这是海傩有意为之的,一方面是借机立威,一方面是掩人耳目。其实,他看得清楚,云姬绝不可能是因为初承雨露、不堪摧折的缘故而呆坐垂泪,其中必有内情。不过,他担心,若是那些内侍和宫女出去乱嚼舌根,被别的人抓住把柄,很有可能酿成事端,因此必须先把众人的嘴给堵住。

    可是进了漪兰殿,他就不用在这么造作了。他立即换上一副悲戚的样子,怯生生地走到云姬跟前儿,扑通一声跪下来说:“奴婢们就要被处死了,临死了,来看看娘娘。我们虽然只伺候了娘娘一夜,但着实佩服娘娘的为人,也见识了娘娘的天颜。奴婢们也算是开了眼了,来人间走了一遭,竟然见到了仙子一样的人儿。不过我们福薄,马上就要被处死了。特此来和娘娘告个别。恭祝娘娘诸事顺遂,早诞龙子。”

    云姬毫无生趣地看了海傩一眼,她为自己走错的这一步懊恼至极,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关心。云姬心想,她把自己的身子给了皇帝,原本是为了救融崖公子,谁成想融崖公子竟然在自己献身之前就脱离了险境。现在她已进入深宫,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出都出不去,就算是出去了,自己哪里还有脸面用这个身子去见融崖,为此,云姬心中已了无生趣。但是海傩说他们就要被处死了,看样子,他们被处死好像还和自己有些关联似的。这倒是要问上一问,虽然自己不想活了,但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白白害了这十几条人命。

    “为何要被处死?”

    “陛下待娘娘就跟待仙子一般珍爱,今日离开英露宫前还专门嘱咐奴婢们要好生照看娘娘。可娘娘如此郁郁,陛下见了,必会要了我们的狗命的。”

    云姬心里好厌烦:原来是这个缘故,这个海傩伶俐得过头了,于是说道:“你言过其实了。不会这样的。”

    “娘娘刚进宫,不知道宫里的规矩有多大。倘若陛下没有下过旨,那什么都好说。我们就是惹娘娘不高兴了,也不过是受一顿责罚罢了。可若是陛下下过旨,我们没有做好,惹得娘娘垂泪,那就要视作抗旨不遵,是必死无疑的。”这句话说的半真半假,但哄骗刚进宫的云姬是足够了。

    云姬觉得海傩说的有些道理,心下就有些不忍,说道:“这怪不得你们,是我自己心里不痛快。陛下他不会责怪你们的。”

    “我的好娘娘啊。您哪里知道这宫里的规矩。陛下来了,看到娘娘不开心,都不用陛下自己下旨。中常侍大人看到陛下一个不满的眼神,一声令下,眨眼的工夫,就会让南宫卫士们要了我们的命。娘娘就是好心为我们开脱,无奈娘娘见不到这些啊。总之,我们就是难逃一死了。所以来觐见下娘娘,一来再看看娘娘神仙的容颜,二来咱们主仆一场也是缘分,来和娘娘告个别。”说着,竟悲戚戚地流下泪来。

    云姬完全相信了他的话,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这就是有了活话了。海傩擦了一下泪,说:“娘娘只要高兴起来,就是救了奴婢的命了。”

    可是,云姬怎么开心的起来。

    云姬苦笑着说:“这却是当下最难的事情。”

    “也不难啊,娘娘。娘娘喜欢什么,绫罗绸缎、珠宝玉翠,尽管说出来,奴婢去少府里要就是了。陛下说了,只要娘娘喜欢,就是天上的月亮,陛下也要给娘娘取下来。”

    云姬心里苦极了,她想和融崖在一起,她想回到那个干净的身子,这些都做得到么?她摇了摇头,说:“我什么也不想要。”

    这可真是海傩没有想到的。云姬说到底,终归是个琉川舞姬,是地位很卑贱的女子,哪有出身如此卑贱的人不爱珠宝玉翠的。海傩进来之前自觉肯定是能够劝得开云姬的,没想到云姬竟然不爱这些。事情一下子就难办了。

    “那,那,那可如何是好?”海傩有些慌神了,随口说道:“那娘娘有没有想见的什么人?奴婢请了旨把他们叫来就是了。”

    云姬想见的人就只有融崖,除此之外别无他人。云姬又摇了摇头。

    惊慌失措中,海傩想到了自己去隔壁渐台安置的凌姬姑娘,说:“娘娘,要不,娘娘去隔壁的渐台看看凌姬姑娘吧。陛下把凌姬也接进宫了。昨日,还是奴婢去安置的凌姬姑娘呢。”

    云姬心里并不想见凌姬。献身陛下来救融崖的主意,就是凌姬出的。虽然凌姬的初衷是救出融崖,但毕竟她的判断大错特错了,导致云姬走出一步不可挽救的错棋。云姬并不想责怪凌姬,可是心里又实在撂不下这个心结。云姬只想求死,自己一个被玷污了的身子,已经绝无颜面再去见融崖。本来自己也是孑然一身的,死了反倒是干净。云姬打定了主意,今日就了结了自己。她原不想再见凌姬,但经海傩这么一提,云姬的心就软了一些,毕竟与凌姬姐妹一场,临死之前告个别也是应该的。于是,云姬点了点头,说:“也好。那我去看看凌姬姐姐吧。”

    对于海傩来说,这可是得了至宝了。海傩从地上弹起来,冲着门外大喊:“快点伺候起来,娘娘要去渐台看望凌姬姑娘。”几个内侍和宫女早就等在门外了,听到叫声立刻推门进来,准备梳洗伺候。

    云姬皱了下眉头,说:“不用伺候。我就这样子去就行了。你们也不用跟着。”

    海傩满脸堆笑着上来,说:“娘娘这是心疼我们,可我们哪里舍得让娘娘一人出宫呢。这也不是规矩啊。娘娘放心,我们把娘娘送到渐台里面,就在门口候着,娘娘有什么需要了,呼喊我们一声。这也是咱们英露宫的场面不是么?”

    云姬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一点也没有梳妆,素颜出门了。

    出了英露宫的门往东一拐,隔了不到十丈,就是渐台。渐台里没有南宫卫士,只有零星的几个内侍和宫女。渐台是一个很小的偏殿,只有一小排很低的房子,院落中除了一口井之外,什么也没有。云姬信步走进渐台的房内。凌姬正在那里和两个宫女认真收拾新送进来的东西。

    云姬看了一眼海傩一群人,说:“你们都到宫门外边等着。”然后又指着凌姬的几个宫女,说:“凌姐姐,让他们和院子的人也都出去吧。”

    凌姬说:“你们都出去吧,到宫门外边候着吧。”

    “是。”海傩带着英露宫的人和渐台的人都出去了。

    凌姬笑着说:“你看你,娘娘的架势已经摆上了。”说完,抓住云姬的手坐了下来。又看了一眼外边,确认没有任何人了,低声问道:“你昨夜没有跟陛下为融崖公子求情吧?”

    云姬低垂着眼帘轻轻摇了摇头。

    凌姬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吁出一口气,说:“谢天谢地。我昨夜担心了一夜,担心你一急之下就贸然向陛下去求情去了。还好,还好。这事可急不得,左右我们还有一二十天的时间。”

    云姬却冷冷地说:“不用去求情了。”

    “为何?”

    “在陛下宠幸我之前,融崖公子已经免除死罪了,改判为流放了。”

    “啊?!”凌姬惊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看了一会云姬,然后抽泣着抱起了云姬,说:“都怪姐姐,都怪姐姐,姐姐害了你。都是姐姐害了你。呜……”

    云姬也哭了出来,但还是平静地说:“这都是人各有命。我与融崖公子本就是没有缘分的。有那几日的相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现在的身子不干净了,更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今日就是要来与姐姐告个别,咱们姐妹一场,临了了,总要见上一面。姐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今日一别,来世再见了。如果姐姐能够再见到融崖公子,替我给他问个好,就说云姬福薄,今生不能侍奉融崖公子,等来世再报融崖公子的恩情。”云姬说的很平静,泪也止住了。

    凌姬知道,云姬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自尽殉情了。

    凌姬心里很乱,但又不知道如何开解云姬。云姬已经献身给皇帝,这是无论如何没有办法挽回的。事情已成定局,这一次绝无通融余地。凌姬慌极了,只是一直搓着手,站起来,又坐下,站起来,又坐下。

    云姬站起来,跪下去。凌姬无论如何拉扯,云姬也决不起来,云姬一句话也没有,端端正正磕了十三个头。由于一夜未眠,磕完这十三个头,云姬的脸色都白了。云姬气喘吁吁地说:“姐姐,咱们姐妹十三年,妹妹幸得姐姐眷顾照料。妹妹什么也没有,这十三个头,就算是妹妹感谢姐姐这十三年来的养育和照料了。姐姐,咱们就此别过!”

    云姬说完,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大概是站的太快,身子又太虚,云姬竟然昏倒在地。

    凌姬不敢呼喊宫门外的人进来,自己扶着云姬躺到了自己的榻上。用热巾敷了脸,又灌了几口汤,云姬依旧只是昏迷不醒。凌姬是领首的琉川舞姬,日常应急的本领很多,对医理也颇为了解,平日里姐妹们有什么不适,一般都由她来诊脉开方。凌姬拿起云姬的手臂为云姬号脉。云姬除了身体虚弱倒是没有其他的症候,但是她的脉象……

    慢慢地,云姬睁开了眼睛。

    凌姬迫不及待地问:“云儿,你的月信 平日里都是哪几日?”

    云姬被问的莫名其妙,眨着眼睛不说话。

    凌姬慌张地说:“你快说!”

    云姬有气无力地说:“下旬第三日前后。”

    “上月至今可曾来了月信?”

    “没有。”

    “你每次月信来的日子准么?变动大么?”

    “从无差错。”

    凌姬睁大眼睛,凝望着云姬,一字一字地说:“云儿,根据脉象,你……应该是……怀孕了!”

    云姬苦笑了一下,说:“姐姐,你不用哄我。我知道,咱们姐妹最知心,也最要好,你舍不得我死。我明白,姐姐这是变着法儿地劝我不要轻生,于是才编出这样的话来哄我的。这是姐姐的好意。”

    凌姬说:“哎呀,好糊涂啊,我的云儿。我哄你作甚?喜脉是很容易辨认的脉象,绝不会出错。再说了,我就算能哄得了你一时,能哄得了你一辈子么?”

    云姬依然不相信,说:“姐姐,你可别忘了。我们是琉川舞姬啊,琉川舞姬是不能生养的。”

    凌姬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稳稳当当地说:“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这世间万事万物,哪里有什么完全绝对之事?!万事皆有例外。别说是我们这些正当生养年纪的适龄女子,就是那七八十岁已经断了月信几十年的干瘪老妪,有的还能生养,更何况是我们?只是,我们琉川舞姬因为常年修习秘技,受孕极难罢了。你与融崖公子情投意合,又都正当年,受孕是完全可能的。”

    “可是世人都说琉川舞姬不能生养啊。就是以前那些前辈们,也没有听说过有谁生养过啊?”

    “关于琉川舞姬不能生养的传闻,原本就是琉川乐府有意夸大、散布出去的瞎话。这些瞎话,是哄骗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的,为的是让她们不要太过仇视琉川舞姬而不让他们进门。你想啊,以琉川舞姬人尽皆知的床笫秘技,哪家的家眷敢让她们的夫君收纳琉川舞姬进府?”

    云姬半信半疑,说:“这是融崖公子的孩子?”

    “傻云儿,那还能是谁的?你总共有过两个男子,一个融崖公子,一个陛下。陛下是昨日才临幸的你,所以这孩子绝无可能是陛下的。这孩子,只可能是融崖公子的。”

    “那,我……”云姬的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这口气吐出来,憋闷地快要窒息了。

    “云儿。你的脉象,我绝对不会看错。这是两条命的事情,姐姐决不信口开河。云儿啊,你听我说,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你自己了,你现在是两条命了,而且另一条是融崖公子的骨血。为了这个,你又怎么能够随意轻生呢?你舍得么?”

    “我……我……啊……”云姬抱住凌姬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一会,云姬哭得透了,才由凌姬扶着坐起来。她依然有些不敢相信,总担心凌姬是否诊错了脉象。但她心里实在又热切地盼着这是真的,如果她怀了融崖的骨血,那她和融崖的情谊起码有了一个结果,虽然她与融崖无法长相厮守,但如果能有一个孩子,那也是对她与融崖这段缘分一个很大的慰藉。云姬顿时觉得生活有了希望,她暂时放弃了轻生念头,决定再等一等,如果真如凌姬所说自己怀孕了,那她拼尽全力,也要为融崖、也为自己,保住这点骨血。

    凌姬说:“云姬。我们现在是要把这孩子好好地保住,然后生下来。云姬,你算是有福的人啊。幸亏你已得到了陛下的临幸,否则,这孩子怀的不明不白,乐坊是断断不允许你生下来的。”

    云姬方才头脑混沌,没有细想,如此,经凌姬一说,意识到了事情的关窍,说道:“姐姐是说,我们要假装这孩子是陛下的?”

    “不假装是陛下的,又能如何……”

    “这?……”

    “你别忘了,你已经得到了陛下超常的恩宠,大丧之后很可能就封妃了,你是绝对不可能再走出这后宫半步了。你不把孩子当成陛下的,还能当成谁的呢?若不如此,这孩子只有死路一条,你也只有死路一条。我知道你并不想让这孩子认别人做父亲,姐姐我何尝想要如此。可是,我们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啊。”

    云姬完全明白了。此生此世,如果想要这孩子活下去,不光是云姬自己,就连这孩子,也都只能是陛下的了。

    云姬是个外柔内刚、决绝坚韧的姑娘,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会一往无前。经过凌姬的点拨,云姬已经大体知道如何做了。她现在觉得,自己好好活下去,是一种很神圣的使命。云姬神色平静地说:“姐姐,我们应该怎么做?请姐姐救救这孩子。”

    凌姬说:“云儿,不要说傻话。这孩子以后也是我的孩子。我们现在要做的,当然是要想方设法让你自己和孩子活下去。所以呢,你要特别注意几件事。第一,半个月以内不要召太医,否则被诊出喜脉,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这半个月内诊脉的事,就由我来做就是了。第二,尽量不要让皇帝看出异样来,所以你还得正常侍寝。但是,你侍寝的时候不要太用力,秘技也不要再用了。一个月之后,我们就请太医诊脉,太医确定了喜脉,皇帝就不会再临幸你了。第一关也就算过去了。第三呢,最为关键,也最难,为了能够让孩子活得下去、活得好,你可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让陛下宠爱你啊。我听说当今的雒皇后是个妒妇,对后宫嫔妃无比刻毒。如果没有皇帝的宠爱和保护,在这后宫里,你与这孩子都不好活啊。第四,你我绝不能跟任何人说起此事,包括那八个琉川舞姬的姐妹,否则,别说是你和这孩子,就是融崖公子也绝对性命难保。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么,云儿?”

    “我明白了,姐姐。”云姬坚定地说,云姬想到方才一一寻死,道:“姐姐,云儿是不是太自私了?”

    “嗯?”

    “若是云儿真的为融崖公子殉情而死了,那姐姐和其他八个姐妹肯定也要被牵连处死了。云儿知道错了。求姐姐原谅妹妹。也求姐姐日后多提点妹妹。”

    凌姬扶着云姬起身,微微笑道:“你若是寻了短见,我自己也就不活了。我在这世上无牵无挂的,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若没了,我决不独活。”

    凌姬说话的声音很轻微,但语气却很坚决,让云姬很感动,俩人相互搀扶着,手紧紧握在一起,云姬道:“姐姐,我们可要好好活。”

    凌姬道:“对,好好活。”

    云姬收拾妥帖,从凌姬的渐台走了出来。海傩小心翼翼地陪侍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云姬,揣摩着云姬的郁郁心绪是否已经化开。云姬没有看海傩,看着前面高耸的宫殿的飞檐,说:“海傩,你不用偷偷看,也不用担心。你好生伺候着,我决不亏待你。咱们英露宫,从现在开始,都要在这后宫里,好好的活……”

    注:

    1、将作大匠:主管治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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