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遄平生从不怕揽事,更不怕麻烦,但凡达官贵人在医术方面有求于他,他每次都是有求必应、尽心尽力,极有担当。得益于此,他才能超乎寻常的被拔擢为太府丞。何况,现在是一国之母、颇为强势的雒皇后主动要给自己派差事,这样的机会,管遄绝不会放过。

    管遄正色道:“蒙皇后娘娘不弃,臣不胜荣幸之至。只要娘娘放心让臣来办,臣一定竭尽平生所学,报答娘娘的信任和恩典。”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现在委派你的事,事关陛下龙嗣,干系极大。委派别人,我实在是不能放心。唯有你亲自上手,我才可略略宽心一些。你可知道是何事么?”

    “臣驽钝,斗胆猜一猜。请问娘娘,委派臣的,可是事关云娙娥娘娘的身孕?”

    “正是。”

    “臣明白了。臣一定日日前来请脉,确保娙娥娘娘顺利诞下龙子。”管遄心里一阵窃喜。妇产一道,正是管氏一族最擅长的。云娙娥现在最为受宠,只要自己保住龙子,皇帝陛下肯定会重重恩赏自己的。

    可没想到雒皇后却摇摇头说:“请脉?若是这些寻常保胎的事情,我哪里会劳动你神医管遄的大驾呢?我跟你明说吧,这宫里头怪事多,人的心思也多,保不齐就有那不长眼的,昧了良心,会做些脏事情。我说的,你可明白么?不用我明说吧?”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在后宫里,牵扯着皇帝的嫔妃和皇子,是皇家最私密的所在,后宫之事,绝不容一个外臣来评判。而且雒皇后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指后宫里嫔妃之间互相戕害子嗣那些事。这是后宫秘闻的秘中之秘,更是碰都碰不得的绝对禁区。因此,管遄没有敢说话。

    雒皇后说:“我委派你的差事,没有别的,就是方才说的这些事儿。云娙娥有孕期间,别的事情,你就暂时不用再管了。你只需管一件事情,就是云娙娥还有她腹中龙子的安危。在此期间,云娙娥的所有饮食、用具、赏赐和所有进出英露宫的人等,你都要细细查验,千万不要让那些脏东西靠近云娙娥。至于具体如何去做,我就不管了,你自己便宜行事就是。但就是两点,第一要确保云娙娥和腹中胎儿绝对安全,第二要确保云娙娥行动举止不受过多的拘束影响。只要云娙娥诞下龙子,我必奏请陛下厚厚赏赐你。但如果期间有任何差池,我,诛你九族!你明白么?”

    雒皇后最后一句话,吓的管遄心下一惊。诛九族,是最重的惩罚,非十恶不赦的谋逆之罪,不判如此重刑。雒皇后的严厉措辞,让管遄原本那一颗热辣辣的功名之心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想的只有全心全意保住龙胎,确保不出任何差池。

    “喏。臣就是肝脑涂地,也决不辜负皇后娘娘之的信任。”

    “好。我相信你,管遄。你是个伶俐人,我很知道你。陛下在做永诚亲王的时候,就屡次夸赞你晓事。我记得,窦昭仪当年产子难产,找了多少太医、稳婆都不行,差点母子俱殒,最后还是你妙手回春,保住了窦昭仪,也保住了陛下的龙嗣。我对你很是感激。这一次我还是找你来,由你来全权负责云娙娥的安危。”

    “喏!”

    “管遄啊,你的心思呢,我知道。你是个上进的人,不像其他贵胄那样不学无术、不思进取。你不想在少府里边儿天天伺候人,想换个地方,对不对?”

    管遄没有接话,头一碰地,算是认可了皇后的话。

    雒皇后道:“我今日,就跟你明说了,你只要能够做好这个差事,我奏请陛下,升调你去光禄勋。”

    雒皇后完全说中了管遄的心思。少府都是些侍奉人的差事,少府丞虽然已经很尊贵,但毕竟不是人人敬仰的朝廷柱石。光禄勋就不一样了,名义上掌管宫廷护卫,实际上是皇帝的智囊机构,是真正靠近皇帝身边的心腹大臣,能够日日参与朝廷枢要。自己现在是少府丞,如果调去光禄勋,最少能够做个光禄丞。以自己的办事能力,尤其是自己在人情世故上的通达,升任光禄卿也是指日可待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是位列九卿的头等勋贵了。

    管遄扎扎实实磕了几个头,道:“臣遵旨!”

    “好了,你先下去吧。从即刻起,你就开始当差吧。”

    “喏。”管遄一脸兴奋的走了。

    送走了管遄,云姬他们依然还是没有放松下来,举止都很拘禁。凌姬和蝶姬忙不迭的端茶、倒水、送瓜果、上点心,一刻也不停闲,内侍和宫女们也是忙成一片。

    雒皇后默默看了一会,笑了,抬抬手,道:“我看英露宫里的人,倒还是配的很不错,都很尽心,也很得力。好了,你们都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凌姬和蝶姬留下来,陪侍着我们几个就足够了。”这句话里的“你们”,指的自然是漪兰殿里其他的内侍和宫女了。

    众人应诺着离去。漪兰殿里一下子清净下来。雒皇后微笑着盯着云姬,和蔼地问道:“云娙娥,你今年有多大了?让我猜猜。十七岁,有么?”

    “禀告娘娘,妾今年十六。”

    “哦。我倒是猜的差不离儿。二八妙龄哟,正是女孩子家最美的年纪啊。你们知道么,我也是像云娙娥这么大岁数的时候嫁给陛下的。想起来,这些事儿,还就跟昨天发生的似的。”雒皇后说话间不自觉的抬头拢了龙自己的鬓角,又道:“时光真是快啊。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

    华耘接话道:“皇后娘娘正春秋鼎盛,哪里谈的上一个‘老’字呢?臣自幼常听臣的父亲赞叹皇后娘娘的飒爽气概和绝美姿容。”

    “哦?令尊华冲郡守是怎么说我的?你倒是说来我听听。”

    “臣的父亲常跟臣说,当年,皇后娘娘在雒府未出阁的时候,不爱红妆,却爱骑装,当时是圣都里无人不知、无人不爱的骑装美人。臣的父亲还说,皇后娘娘智谋无双,品味高洁,性情素雅,不爱寻常女红之事,却常有超人的谋断,一些超凡的见识和谋断,令一些朝臣、武将也常常自愧不如。就连隆武大帝当年也说,娘娘若是生为男儿,必是国之栋梁、富贵无人能及,只可惜生成了一个女子。臣斗胆说一句,隆武大帝聪明睿断,却在这事上大大的误判了。”华耘停了下来。

    雒皇后疑惑的问:“你为何这么说?”

    云姬、凌姬、蝶姬一阵紧张,云姬竟然当着雒皇后的面,公开质疑几近于神的隆武大帝对雒皇后的赞赏。这简直就是公然的挑衅了。即便雒皇后今日是有意示好,这种行为也太过放肆无礼了。

    华耘道:“娘娘现在是一国之母,是最尊贵之人。哪里是那些什么国之栋梁的男子,所能比得了的。所以,臣斗胆说,隆武大帝误判了。”

    众人一阵轻松。原来,华耘是说了一句轻巧的俏皮话。

    雒皇后笑道:“令尊倒是挺念旧的。你与令尊很相像,很懂事理。脑瓜子、嘴皮子,都很是来得。这很好。”

    “谢娘娘褒奖。”

    雒皇后又道:“你姊姊云娙娥现在有孕在身,这事非同小可。你既有这份机灵,我就特准你,可以常来英露宫里头,多来陪陪你姊姊,讲一些外头有趣的故事儿,给她解解闷。”

    华耘道:“谢娘娘恩典。臣一定把外头最有趣的事儿说来给娙娥娘娘听。娘娘尽管放心。”

    雒皇后微微摆摆手道:“这不是最重要的事儿。顶顶要紧的,不再这些玩笑、故事儿上头,而在护卫上。你是护卫你姊姊的南宫卫士令,你务必要护卫好你姊姊,不要让外边那些脏东西进来,你明白么?”

    “喏。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华耘说。

    “那就好。”

    华耘见雒皇后没有马上说下去,其他人也都不敢张口,于是壮着胆子道:“皇后娘娘方才说起臣的父亲念旧,倒让臣想起父亲曾说过的一件娘娘的奇伟之事,令臣对娘娘万分仰慕。”

    雒皇后略有些惊讶,道:“什么事?还是奇伟之事?”

    “臣的父亲说,当年,皇后娘娘明艳动人、智谋无双,兼之方士们都说娘娘是天生大贵之相,于是圣都里的皇室亲贵、各郡国郡王们纷纷到雒府求亲。可皇后娘娘谁都没有看上,声称,当世雄杰只逄世兄弟。当时的老甘兹郡王、如今甘兹郡王的父王,误以为皇后娘娘看重的是他的世子,于是遣人来求亲,没想到被皇后娘娘一口回绝,令所有贵胄大为惊诧。最后,娘娘竟然嫁给了当时还只是南宫卫士令、常陪皇后娘娘骑马出游的当今陛下。时人以为笑谈,都说皇后娘娘看走了眼。未成想,果然隆武大帝和当今陛下应天命,得了天下。臣的父亲常说,娘娘是千年一出的女中尧舜,这实在是国家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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