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刚跟陪房透露了这么个意思,没几天周姨娘便从春草春风处得来的王夫人房里丫鬟的只字片语里拼凑出来王夫人的想法儿。依着王夫人的脾气,恐怕很快就要跟贾政提及玦儿上宗谱的事儿,只得赶紧行事。

    周姨娘也是个厉害人,一方面让春风春草勾着老太太房里丫鬟说话,又帮着做了不少活计,话间就润物细无声的慢慢将王夫人的意思透露出去,只字片语里只有对王夫人的感恩戴德。依周姨娘看来不管老太太目的是什么,她表现出来的都是不愿将玦儿上了二房宗谱,且借着她拖延一下子罢。

    另一方面又使了钱托二门上当丫鬟时曾交好的小厮引着大太太底下的王善保吃酒,并如此如此说了一番,王善保回家果然告诉了他老婆,王善保家的急忙添油加醋给大太太说了。大太太邢氏素来深妒王夫人,见王夫人想要塑贤名儿,哪有不破坏的理儿。只是邢夫人和她的陪房向来是没脑子的,想来想去竟没有个好法子能让王夫人即不得贤名儿又不会将事情弄大惹火烧身。

    一日,王善保家的无事在假山后小亭子里躲懒儿歇脚,却看见两个穿着红袄子小丫鬟边低头窃窃私语边走来,忙藏了起来,想要探听些消息好向邢夫人讨赏。可巧,那俩小丫鬟走到假山旁的几株梅树旁停了下来,王善保家的藏在假山后听得仔细。

    只听一个小丫鬟压低声音说:“听说二太太要给玦哥儿上宗谱了?”

    另一个小丫鬟道:“那可不,现在阖府里都夸二太太贤惠容人,就是老太太也是赞叹的!”

    “唉,那二太太可真真就成了这荣国府后院里的第一人了,老太太不定赏赐什么奇珍异宝的体己呢!”

    “是啊,我瞧着老太太是有这么个意思。”

    假山后面王善保家的听到“荣国府后院里的第一人”“奇珍异宝”眼都红了,直想冲出去给这嚼舌根之的小蹄子们两耳刮子,却还得耐着性子往下听。

    声音细腻的小丫鬟笑道:“二太太真是个慈善人,要换了别人恐怕早将玦哥儿扔给哪个没有后嗣的亲戚了,毕竟咱们府里的规矩,长幼有序在前。”

    声音清脆的小丫鬟附和道:“那是,二太太这么一来,日后在京城里也是独一份儿了。”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哎,你听说没有?咱们姑太太要上京了!姑老爷进京述职,这回指不定又给下放到哪个省里了?”

    “听说姑老爷是一甲探花,祖上也封过侯的。”

    “是呀,只不过姑老爷子嗣艰难,不仅姑太太没个一男半女,连姬妾通房也没消息。”

    ……

    王善保家的听得心头一动,待两个小丫鬟走后,急急忙直奔邢夫人院落。

    身后远远地红影一动,两个小丫鬟从游廊拐角处探出头来,正是说话的那两个,二人分明是周姨娘身边的春风和春草,两人相视一笑,扯扯身上少有穿的红袄子,避着人回了周姨娘的屋子。

    而王善保家的兴冲冲将她刚想出来的法子跟邢夫人说了,邢夫人也十分意动。思量了半晌,邢夫人问:“那两个小丫鬟是哪儿的,你见过没?”王善保家的回道:“倒是没看清模样儿,听着像是老太太房里的。”又一思索,一拍大腿:“是老太太房里的!除了老太太房里的三等小丫鬟好着红衣,别的房里哪个区区三等小丫鬟敢这么着?”

    邢夫人点头,还是有些顾虑:“万一姑老爷无嗣,岂不便宜了二房里的?”王善保家的笑道:“太太多虑了,难道林姑老爷能将那二房庶子立为嗣子?且不说林氏宗族会不会同意,就二房里那呆木的玦哥儿自己就让人看不上眼!”又道:“再说又不是过继给林家,不过是贾家不上宗谱,二太太苛待庶子,林家那边自然只是代养,或是找个林家旁支过继给人罢了。”

    见邢夫人还有顾虑,忙急急道:“哎呦,我的好太太!在不赶紧的恐怕来不及了,那小丫鬟说老太太要赏给二房体己呢,都是些奇珍异宝!要是二太太不贤,指不定老太太想起您的好来,也赏些宝贝给您!”

    邢夫人一听,血都冲脑袋上来了,只恨那老太太偏心!再不犹豫,狠狠心拿出四十两银子与于王善保家的,让她去跟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说话筹谋,王善保家的喜滋滋的揣了银子退下了,转头贪下十多两来。

    那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并不是管事,不过仗着王夫人面子上光亮,偏又是个贪财的,老想在各处咋么点油水,王善保家的送上门来,玦哥儿去处好歹又与她很不相干,大太太那也搅不出什么大浪来,想来是不乐意太太平白得个贤惠名声罢了,当即一拍即合。

    至晚间,陪着王夫人说话时就道:“太太,这些天我琢磨着,玦哥儿这事怕是有些不妥。”王夫人一边翻着大丫鬟们做出来的小衣服小被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哦?哪里不妥?”周瑞家的忙道:“太太,你想,咱们家的规矩,长幼有序,此时那玦哥儿不显,万一将来因着这一条给二爷前程上添堵可怎么办?再说还有那大房里,揪着这条不放可是很能作兴出来一起子风浪来的!”

    王夫人这才坐直了,挥手让大丫鬟们退下,肃然道:“那你说怎么办?”周瑞家的道:“不如过继出去罢?”王夫人摇头,抚了抚臂上的老坑翡翠镯子,道:“不好,贾家旁支并无缺嗣的,若是无端过继给有嗣子的,不是将把柄递到别人手上么,不容庶子,哼!”又冷笑道:“你当别人想不到么!”朝贾母屋子方向努努嘴,道:“哪里可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呢!不过是怕我又生下嫡子,老爷与我亲近呢,生怕老爷和我一条心呢,赶着往几十岁的儿子房里塞人,又要以这事败坏我的名声,老脸也不臊得慌!”

    周瑞家的忙拉住王夫人:“我的好太太,小点子声音,那位可是耳目众多哩!”又把嘴靠近王夫人耳边道:“那要是姑太太呢?……”

    王夫人眼前一亮,道:“那贾敏向来小性不说,林家只怕也不会同意。”

    周瑞家的笑道:“谁说过继给林家嫡支了,我听说林家向来子嗣不丰,那旁系的原也有许多绝了嗣的,玦哥儿年纪小长得又不错且出身大家,林家定是愿意的!对外只说见姑父姑姑没有儿女,送去作伴罢了,过几年谁还记得荣国府曾有个庶出的小哥儿?玦哥儿又还没上宗谱,更是连个痕迹都没有,过继仪式也不用有,只来人领走了就算!这可不就是简单又好么。”

    见王夫人果然听进去了,又加了把柴火:“这样也可以膈应膈应那位不下蛋的姑奶奶,连头上的老太太也挑不出错儿来,老爷面前是嫂子体恤小姑子,也得脸儿不是!”

    王夫人满意的点头,直称赞周瑞家的:“还是你想着我,你说的很是!哼,那老货夺了我的元春养在跟前儿,我就让她女儿也尝尝被人指着鼻子显着不下蛋还得捧着受着的滋味儿!”

    二月,林海果然携着贾氏上京城述职来,荣国府自是一番热闹不提。

    贾敏宿在荣国府的头天晚上,周姨娘就借着拜见干娘的缘故(还记得么,前文有提到贾敏乳母是周姨娘认得干娘),偷偷和贾敏见了面,恳求诉说且不说。贾敏最终答应下来,她也有私心:‘这玦哥儿长得玉雪可爱,年纪才三岁,不怕养不熟,先过继到早逝的姨娘名下罢了。’再者贾敏听说家有那好时辰出生的男孩可以招子嗣,那玦哥儿正是四月初八浴佛节所生,那可是佛生日!

    贾敏将私心一并与周姨娘说了,并无隐瞒,周姨娘只说感激还来不及,并说只要贾玦平安成人就是将来他侍奉贾敏一生,再不相见也是愿意的。贾敏感念周姨娘的拳拳爱子之心,又素来厌恶王夫人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和粗鄙的性情,不禁心里对贾玦有了几分期待和真心。

    后来贾敏与贾母密谈了数时,由贾母提出王夫人有孕恐顾不上贾玦教养,让侄儿陪伴姑姑姑父,使得王夫人没能看见贾敏羞愤嫉妒的好戏,反倒是成就了贾敏疼爱侄儿与兄嫂分忧的名声儿,惹得贾政十分感动,连连向林海作揖。

    王夫人虽恼恨贾母横插一杠搅了好戏,却也舒心除去了眼中钉。而邢夫人那里,贾敏私底下送了许多贵重的礼品给她,自然是心满意足了。

    阳春三月,正是春光烂漫,万物初荣的时候,林海升至兰台寺大夫,被钦点为巡盐御史,算得上是封疆大吏,可见林海是简在帝心。

    这个时节,贾玦作别娘亲登上官船于烟花三月去了如梦如幻的江南水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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