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兵丁拿着写好的身契过来,割断王氏手腕子上的绳子,虎声虎气道:“按手印!”王氏怎么愿意,急切的抬头想要寻宝玉寻贾琏或者府里哪个管事奴仆也好哇。那兵丁不耐烦扯过王氏的手指,戳了印泥,狠狠按在身契上,摆摆手冷道:“带着这罪妇走罢!”

    王夫人眼泪鼻涕横流,脸色煞白,很是污糟,金钏儿厌恶的扭头,道:“走罢,把这罪婆子弄到轿后跟着。”

    说着一扭一摆出去上了一顶蓝呢小轿,那身段那面容看的周围一遭看热闹的男人都要直了眼睛。金钏儿也不敢耽搁太久,虽然她现在年轻妖娆正受宠,可其余的夫人和姨娘都有子女傍身,个个看她不顺眼,这回也是使出水磨功夫讨好了老爷才能出门来买个婆子回去。

    等着小轿转过弯儿不见了,菜场口对面一座茶楼被人包下的二楼里,臻玉笑眯眯道:“行了,热闹也看完了,这二太太也真是时运不济,看那金钏儿的样子,恐怕比牢里还不足。”

    水泱淡笑不语,摸摸自家少年的脑袋,近来他和臻玉可是渐入佳境,心情一直都很好,这会儿自然自家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家外甥一眼,强逼着自己不去看景王脸上那碍眼的笑意,没好气道:“去雅室请你娘和妹妹们去,吩咐好马车,咱们还是去庄子上踏青!这有什么好看的?巴巴扯了我和你娘来。”

    臻玉笑嘻嘻应了,现在娘和舅舅都知道水泱和他的关系了,幸好有父亲在中间说合,要不然这关可不是好过的。

    不一会儿林臻玉请穿戴严实带着帷帽的娘亲和妹妹们在净了人的后院上去青布大马车,黛玉和言慧表妹都定下了亲事,周慧怕女孩儿老在闺房绣花待嫁憋着,特意吩咐了要带着去别庄散心。不过这事儿也要避着人才好,省的传出去对女孩儿的名声不好,所以臻玉和水泱才会带着亲随护着。

    车里,黛玉和言慧在一边儿小声说笑女孩儿家的私密话,另一侧周慧时不时含笑看向这两个小姑娘,一边儿与身边人说话。她身边的,俨然是梳着妇人发髻的春草,春风春草当初被臻玉和周慧关照着各自找了户好人家,周慧给她们脱了奴籍,现在一个嫁给实在的商户,一个嫁入殷实的乡绅人家,都是当家的奶奶。

    春草促狭笑笑,附在周慧耳边道:“夫人不知道呢,春风家做的生意这几年愈发大,正好金钏儿家老爷要上赶着和她家谈买卖,这小蹄子方才见金钏儿买下来王氏,这才着急忙慌的去了,想是去奚落看笑去了。”

    白了春草一眼,周慧有些无奈:“怪不得,说找我来说说话儿,那么急就走了,我还想着要臻玉去问问出什么事情了呢。”

    春草捂着嘴直笑:“夫人不必担心她,她家的是个实诚人,现在日子过得很不错……”

    那边儿金钏儿的轿子走到一半,从另一条街口拐过来一辆厚实高大的马车,金钏儿跟在轿子旁的小丫鬟见了忙道:“姨奶奶,像是谢家夫人的马车。”

    金钏儿早就见过这谢家夫人,知道就是周姨娘当年的丫鬟春风,要说周姨娘失踪的事情她也猜出来**分,想来这也是当初王夫人执意要卖了她的原因之一。

    谢家是个不小的商户,谢夫人平日是要夫人自个儿殷勤招待的,金钏儿即便妒忌的很也不敢有一点不敬,反倒要是巴结好了也有宜于她家中的地位。

    这回金钏儿想到轿后跟着的王夫人,眼睛一亮,早时周姨娘可受了王氏好多的罪,春风春草更不必说,在人踩人的后院更是吃不少的苦,这王氏这会子可不是个讨好春风的机会么?

    亲自掀了轿帘,看看正在一个人少的小巷子里,更是满意,遂娇滴滴道:“谢夫人留步。”

    马车停下来,掀起帘子,一个穿着整齐的婆子探出身来道:“这位夫人是…?”

    金钏儿赶忙被丫鬟扶出来,笑道:“奴家是孙老爷家的六娘,与谢夫人曾见过,这才冒昧叫住了车驾。”

    婆子皱皱眉头,这孙老爷家她自然知道,近来正想与自家老爷谈生意,只是老爷嫌他家奸滑不实,并不愿意。嘶,要说自家夫人就是孙老爷的原配正室也得敬着,这六姨娘忒骄狂,这样大街上就拦住夫人的车驾!

    里面春风道:“原来是六姨娘,这个我倒是识得,妈妈让她近前来说话罢。”

    金钏儿一听,连忙笑道:“夫人,这回遇见真是巧了。我拦住车驾,不是为别的,是为了当初夫人曾见过的一人,先时她仗着身份家势,时常欺凌旁人,如今得了报应,妹妹想让姐姐也看看,可好?”见春风有兴趣,金钏儿立即打蛇随棍上,喊起姐姐妹妹来。

    春风车上的婆子、丫头俱皱眉。倒是春风命丫头支起一侧的车窗子,道:“哦?是谁?叫上前我看看。”

    金钏儿笑容满面的忙叫身边的婆子去推扯王夫人来。春风见了,皱皱眉,打量一番,道:“原来是荣国府的二太太,这事儿我也有些耳闻,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又与金钏儿随意说道几句,就命车夫赶车向京郊周家的别庄去了。

    金钏儿看着车马走远,嘴里还道:“回头请姐姐来府里,姐姐请千万给个脸面。也好看些逗趣儿。”

    车上春风瘪瘪嘴,她才不会去,看过一眼顺过气就罢了。

    复又坐上轿,金钏儿想着老爷和府里会有的反应,更是得意。想了想,掀开轿子窗帘,叫把王氏提溜进,恶意笑道:“相比二太太眼还未昏花罢?可觉得方才那位夫人有些眼熟。”

    王夫人的确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她已经回过神来,也想到之前监兵说今日是老爷流放之日,想来宝玉和其他人是先去送老爷,这才被金钏这贱人钻了空子,眼下她只一径装聋作哑,巴望着儿子快来救她。

    金钏儿见状伸手扇了她一巴掌,冷笑道:“作出这幅样子给哪个看?”又吹吹手,又羡又妒道:“那是以前跟在周姨娘身边的丫头春风!人家现在可是大商户的当家奶奶,儿女双全,丈夫又没有通房侍妾,可逍遥呢,就是你还是二太太的时候也比不得哟!我想想,哦,好像二老爷有好几年没睡到太太‘您’的房里来了罢?”

    听见是周姨娘身边的,还有那句诛心的话,王夫人猛地抬头,脸变作了猪肝色,这些贱人!纵使恨得牙痒,可落到这步境地,她再不能怎的,恨恨闭上眼,百般委屈和愤懑都涌上来。

    而此时,贾琏急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打听道二太太的下落,只是金钏儿会这么容易放人?……嗯,且听下回分解。

    78、导火索——贾宝玉房里那些破事

    贾琏急的满头大汗,狠狠训斥了两个成事不足的小子,这时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还没有散去,几个男人在一起议论方才不知哪家老爷的姬妾,啧啧,那身段那摸样真是……

    贾琏也是在公子哥里很荒唐过的,自然知道这些闲汉癞子在一块儿,那是满嘴跑马,不过相对着消息也灵通,拉扯几句,就能打听出来好些事件。

    方才贾琏问了几个大娘大婶子,那些人见他衣服打扮像是个公子大爷,都有些惧怕,囫囵两句急忙走开。这会儿惦着笑脸凑到几个闲汉身边儿,给了一把大钱请他们吃茶,贾琏因笑道:“我来的晚了没赶上前面官府卖人,几位老哥,难道方才还有什么新鲜事不成?”

    一个闲汉龇着满嘴黄牙,两只老鼠眼眯成一条缝出来,满脸堆笑道:“小哥,一看您就是个明白人,咱们哥几个在这看了半天,问咱们就对了!”说着开始从头掰扯这官兵怎么把人拉来怎么发卖,有什么波折,这老鼠眼口才倒好,只是老说不得点子上,开口闭口就是前头姿色妍丽的婢子。贾琏心急,却不好露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现在周围人这么多,他才不想叫人知道那犯了民怒的罪妇就是自己二婶子呢。

    这老鼠眼说的有趣,旁的闲汉也是不是插上一嘴,倒引来不少旁人来听。

    话说到金钏儿,老鼠眼忽然对着贾琏露出个猥琐的笑来,大有我知道我知道的意思,笑嘻嘻道:“一个极艳丽的小妇人买回去一个老妇,听那小妇人的口气这女人好像是她的旧主,喊着什么二太太。那小娘子也就十□岁,那个小腰哟……”老鼠眼显然以为贾琏听到方才他们谈论那小妇人才凑过来,这才故意在前面讲那么多吊贾琏胃口,期望再得点钱,好跟这几个兄弟找处地方吃顿酒,这两天赌钱输的精光,嘴里没有酒味都淡出鸟儿了!

    贾琏听到“二太太”眼睛一亮,又从身后小厮手中接过一把大钱,笑道:“哦?还有这事儿?老哥倒是细说来听听。”

    老鼠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乐开了花,一嘴大黄牙咧的更大,哈哈笑着把事情前后详述了遍。

    周围有人插嘴道:“这老妇原是荣国府的二房太太呢,不过这贵夫人,看着一脸贤德样,可心狠着呢!听说不仅祸害那府里的丫鬟仆人,还黑心放贷,那利高的,不知害的多少好人家家破人亡呢。”

    一个说:“哈,这种恶妇人,就是合该好好治治,这些年谁不知道那荣国府、宁国府传出的那些丑事,真真比平民百姓还不如!听说这次买走她的是原来身边侍候的大丫鬟,听说这丫头的老子娘都是几辈子的老人呢,就这还被她卖给了西边才搬来没几年那孙财主做小妾。”

    不少人诧异问:“那孙财主?不是五六十岁了么?听说孙子都十多岁了?”……

    贾琏听得脸红,瞅着人不注意就从人群里挤出去,叹口气,不管怎么,还是先回去禀报了老太太罢,这丫鬟听着像是金钏儿。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子,贾琏心里不免觉得这都是二太太自己造下的孽啊。

    回到贾府,现在的确是贾府了,这荣国府赐造的牌匾早就同爵位被撤去,贾琏看着枯黄萧索的隔出来的院落,颇有些低落的长叹,好在自家得以保全,前儿琮儿送信来,先生让他两月后参考,说是以他现在的学问考上秀才是差不离的。贾琏心里安慰,琮儿现在也争气了,若有了功名,大房慢慢还能站起来。他自己这辈子不是读书的料子,可要芾哥儿跟着叔叔学,这才是他和凤姐日后的盼头。

    贾琏不敢耽搁,脚上不停,直往老太太屋里走去,进了门,外屋里鸳鸯见他脸色,幼妹听见王夫人回来的消息,不由心有些忐忑,她与凤姐夫妻一向交好,这会儿免不得像贾琏使眼色,朝里屋努努嘴,小声道:“琏爷,先前宝玉屋子里出了点子事情,老太太正有些气呢。”

    贾琏嘴一苦,皱皱眉,向鸳鸯作了个道谢的礼,里面传来贾母声音:“谁在外面?”

    贾琏整整衣裳,进去禀报道:“二老爷、珍大哥哥和蓉哥儿都已经上路去了,老太太放心,押解的兵丁都已经打理妥当,另有圣上天恩,说‘念伊属功臣后裔,特宽待每十日俱可歇息一日,以免体力性命不支’。”

    贾母听说,脸色稍稍缓和些,合手念叨“阿弥陀佛”,又问:“那王氏呢?”

    贾琏心头一跳,老太太这话像是不把二太太当成媳妇了?但也不敢怠慢,跪□道:“孙儿送了二老爷珍大哥哥等,赶过去实在不及,二太太,二太太……被人买去了!孙儿无能,前来讨老太太示下。”

    贾母眼睛一亮,问道:“是何人买去?是你媳妇娘家?”

    摇摇头,贾琏听到这话也明白了什么,只低声道:“琏儿打听说是被二太太卖人的金钏儿。”

    贾母一愣,回过神来大怒:“什么话!家里统共就你和宝玉两个年轻的,宝玉身子弱,才托了你,你这做哥哥的连这点子事情也做不好!还不快上那金钏儿家去,把二太太赎回来,王氏再有错,毕竟是宝玉的娘,是贵太妃的娘,若是落在个奴才秧子的手里,可教咱们一家老小怎么有脸活!”

    一席话说的贾琏灰头土脸,寒着泪答应了。转身出去时心里却打定主意,这家必须得分了,这二太太这个性子,回来没了体己还不知怎么作呢,这般想着也不管方才贾母着急,立刻回到大房所在的小院子里找凤姐。

    一进院门,就看见贾赦虎着脸站在外头,邢夫人在他后头向贾琏使个眼色,贾琏立刻知道显然方才老太太的话老爷听见了,这两处院子离得近,贾母这些时日耳朵不好,说话又越发大声儿,自是传的远。

    贾赦心里头酸涩,看到贾琏,冷着脸道:“二房的事情,也不急这一两天,你天不亮就出去,去你房里歇会吧明天向老太太支了银子才好去赎二太太。”

    贾琏听说,忙请贾赦先回了房才动作,屋里头凤姐儿对方才也是听得清楚,见他进来,朝上方努努嘴,冷笑道:“这是借机朝你撒气呢。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这宝玉的亲娘,他这做亲儿子的不去,反倒吆喝着大伯家哥哥跑前忙后,都十多岁的人了,一点子刚性都没有,也只好受这些毛丫头的气!”

    听着这话不似平常模样,贾琏脱了靴子上炕,笑道:“我也不去做那拼命的三郎,没银子没人的,上那土财主家去不是找不自在么,又不是我亲娘,值不当我赔上脸皮和两条腿!”又问:“这宝玉屋里有事儿?我听着老太太口气,怎么好像倒希望是岳父家买走二太太?”

    凤姐冷笑:“可不是想着王家买走二太太么?现在贾家失了势,眼见这几家也就王家保住了体面,老太太打的好算盘,这是想着叔叔若是挂念着妹子买了二太太,拿着这由头和王家重新亲近呢!毕竟宝玉是叔叔的亲外甥,亲近了还能不管他?这传出的丑事也就不能碍了宝玉说亲了!”

    这话不像,贾琏因道:“说来说去都是宝玉身上的事,这当头宝玉那站干岸上,推到油瓶不扶的主儿能出什么事情?要不得又是看了两日书就丢开手去了。”

    这话说的凤姐一乐,把睡得香香的芾哥儿往里面抱了抱,笑道:“你发昏了。他能读那些个经济科举的书?恐怕这些年书都读到别人脑子去了!家里糟了这样的大难,他倒是有闲心,和丫鬟们怜香惜玉的,这也就罢了,他的性子咱们也知道,只是这回要这么简单也就好了,你道怎的?紫鹃那丫头有了身孕!这小蹄子也是心大的,她早知道可就哄着宝玉瞒下了,这会儿都三个月了藏不住了才说出来!”

    又撇嘴道:“宝玉房里那几个丫头谁没有攀高枝的心思,听见这话可是闹的不可开胶,那袭人头一回听说就厥过去了!这会子撞尸的撞尸,挺床的挺床,吵一出子,闹的合家都知道了。你说,宝玉这样儿,倒叫原先和他一个园子的三妹妹、四妹妹怎么活?虽说是亲兄妹,可和这懂人事的哥哥住在一个园子里,可教人怎么看咱们贾家的女孩儿呢?想好迎春咱们早接了来!”

    贾琏脸色也不好看,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倒霉的是整个贾家的女孩儿,他有妹妹有女儿,心里怎么能痛快的起来,起身一边说:“看来就是老太太不愿意,咱们也得占着这个事儿,把家分了,去拿纸笔来,我给环儿去封信,叫他回来!好歹他也是个秀才了,尽早分了家咱们出去单过的好!”

    一边儿又问:“老太太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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