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在以前,老富贵儿还是东宫的大管事时,北郊的这遍荒地他还看不上眼,东宫太子自然有他专属的纳凉宝地,似他们眼前这片位处园林边缘的荒坡,根本就配不上他们东主的身份。
    但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半年前老富贵儿追随着李承乾被一同发配到黔州的时候,老富贵儿就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下来,此生可能再无回返长安的希望,更不敢奢望有朝一日他们主仆还能再次踏足到这片北郊的皇家园林之上。
    “就跟做梦的一样!”
    老富贵儿出声感叹,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主仆竟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一个小小的安平候,自然是不能与当初高高在上的太子之尊相提并论,但老富贵儿已经知足了。
    毕竟,再差,还能差得过他们当初在涪川时所经历的那种境遇么?
    感觉到李丰满投来的奇怪眼神,老富贵儿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一挺胸一抬头,坚持道:“老爷莫要这般看老奴,老奴再抠,也不会失了礼制,更不会丢了老爷的牌面儿!”
    李丰满点头。
    了解了,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
    为了脸面,不管有钱没钱,都要把排场打出来。
    万幸的是,他们现在不缺钱。
    “行了,想做那就只管放手去做!”李丰满一摆手,轻描淡写道:“咱们安平候府现在,不差钱儿!”
    只是在荒山上修个宅院而已,又能花得了多少钱,十万贯二十万贯又或者是一百万贯?
    这些钱对现在的安平候府来说,不算事儿!
    唯一可惜的是这里并不适合大规模的养鸡,哪怕是散养也有些不合时宜。
    在别人度假避暑的别墅群里办一个鸡粪味道十足的养殖基地,李丰满担心自己会被周围的邻居围殴。
    “老爷放心,这事儿交给老奴准没错,包您能够满意!”
    老富贵儿喜笑颜开,脸上的褶子都聚出了一朵花来。
    “老爷,这些荒地现在没什么可看的,不过既然来了,您要不要顺便去拜访一下咱们庄园的几位邻居?”
    老富贵儿拍了拍自己马背上的几个礼盒,轻声向李丰满提议道:“拜礼什么的老奴都已经备好,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李丰满瞥了一眼老富贵儿马背上的那些零零碎碎,怪不得这老儿一路都带着,闹了半天原来是为了现在准备的。
    “咱们的这些邻居都是些什么人,打听清楚了吗?”
    “回老爷,昨儿老奴带人来确认庄园封地的时候就已经特意打听过了。”老富贵儿回道:“与咱们相邻的只有两户,一户是附马都尉房遗爱,位处咱们庄园东北方向,是房都尉与高阳公主大婚时皇上特赐。”
    李丰满眉头一挑,房遗爱,传说中的绿帽王,跟他做邻居,有些不太吉利吧。
    “另外一户翼国公之子秦怀道的私园,是今年夏末才刚刚修建完成。”说起这个秦怀道,老富贵儿郑重向李丰满讲解道:“本来翼国公府的庄园在皇家园林的内围,位置仅次于赵国公,深得皇上恩宠。”
    “可是自打六年前翼国公病逝之后,其子秦怀道便屡屡向皇上奏请,想要搬到外围来图个清静。皇上数次拒绝,就这样一直磨了三五年,直到去年才遂了他的心意。”
    李丰满眯着眼睛往东南方向上的庄园看了一眼,点头道:“倒是个聪明人,知道势不可久,没有了其父的威慑,他纵是强占着那处庄园,也必不长久。”
    翼国公秦琼,亦是一个耳熟能详的英雄人物,后世两大门神之一,论在初唐的地位,秦琼绝对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可惜,再英雄的人物也总有会故去的一天,没有了他的庇佑,他的儿子又能在大唐的朝堂上翻出多大一片天来?
    老富贵儿没有反驳李丰满的话,事实确是如此。
    人走茶凉,古来如此。
    翼国公在与不在,确实是天与地的差别,李世民与程咬金这些秦琼的故旧或许会一直念着旧情对秦怀道多有照拂,但那是人情,用一次就少一次,不能长久。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爹,可以一次又一次无偿迁就你庇佑你。
    “这件事情我知晓一些内情,换地的这个主意,其实是秦将军临终前的特意交待。”王朝低声插言,“那时候,秦小将军才不过二七之龄,还没有那么高的眼光,数次恳请,只不过是遵从其父遗愿而已。”
    老富贵儿深看了王朝一眼,道:“我倒是忘了,王统领以前也曾是翼国公麾下的一名百夫长,翼国公故去的时候,你应该也在当场吧?”
    王朝轻轻点头,情绪有些低落,哪怕事情已经隔了六年之久,再次提起秦琼的辞世,他仍是感觉有些鼻头发酸,悲从中来。
    六年了,当年的那个孩子应该已经长大成人,不知他现在的境况如何,又得了他父亲的几分本事。
    李丰满意外地瞥了王朝一下,没想到这个王朝的经历竟然如此丰富,跟翼国公府竟也能搭得上关系。
    “功臣遗孤,自然前去拜谒。”李丰满当即就做出了决定,抬手一指东南方向的山顶别墅,道:“先去拜见秦小将军!”
    李丰满一马当先,纵马奔向东南。
    老富贵儿、王朝还有根福紧随其后。
    “这个时间,主家应该都不会在吧?”王朝抬头瞄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李丰满,低声向老富贵儿言道:“不管是秦小将军还是房都尉,都有正经的职位在身,而现在又不是休沐之日……而且,北山这边好像只有入夏时人才会显得多一些……”
    你该不会以为所有人都像是安平候这般无聊,大白天的闲着没事做吧?
    老富贵儿不以为意:“不在又有何妨,只不过是礼节性地去打声招呼而已,这叫礼数。”
    去特么的礼数,老子还不知道你?
    王朝鄙视地看了老富贵儿一眼,这老儿就是故意趁别人不在时才刻意过来的。主人不在,守门的小厮一般不会擅自做主将客人的礼物收下,老富贵儿这个抠批,居然连这点儿小礼物都去算计。
    王朝现在严重怀疑,老富贵儿马背上的那些礼盒,多半全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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