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去开口:“赵德芳,虽然有些事情我不明白,但我知道,若是觉得累了,那么就停下休息吧。”他知道这人肯定心里有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他也知道这东西肯定和自己有关,他更知道,或许让这人放开才是最好的。
    抿唇笑了笑,不若平常那种含着三分狡猾三分优雅三分恶劣的笑,只是一个很浅的弧度,带着无奈和令人头疼的坚定:“阿籍,有些事情,纵使累的走不动了也不能休息。一旦停下了脚步,获取了短暂的平静,丢失的却是一辈子的悔恨都换不回来的东西。”
    “真的那么重要?”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这人执着如斯?
    “一直都是这样重要。”他不清楚其他人的人生是怎样的,他只知道自己的人生因为这人而被分割。遇见前,他为赵家为孩子而活,遇见后,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坚持,不是赵家不是孩子,仅仅是为自己而起的坚持,所以纵使再苦涩他也愿意继续下去。此刻的他已如饮鸩止渴的人一般,明知道是毒药也甘愿一饮而尽。
    撇头避开了赵德芳的视线,庞籍突然间觉得这马车的空间太过于狭小,以至于让他的呼吸开始有些闷闷的难受。“你是八贤王。”所以,你该重视的不是庞籍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皇上,是这赵家天下。
    “我是八贤王。”所以他才至今未敢踏出一步,小心翼翼的龟缩着掩藏着,连压抑之后的爆发都不敢让这人瞧见分毫。
    微微的松了口气,庞籍的目光透过了那小小的车窗落在了远方的天际,“你知道就好。”知道了这个,那么无论如何那份重要都不会太过分了。
    看着那人的侧脸,那每一寸线条都是他所熟悉的喜爱的,他甚至已经描绘了无数遍,那眉那眼,他都可以落笔到一分不差,唯一画不出的是这人眼底那几分冷硬的狠心。他们都知道这人是个明白人,纵使未知晓他的心思也肯定有所发觉其中的不对劲,只是这人不愿意想,也不愿意要。明明可以笑的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为何可以残忍到如斯地步?
    “可有的时候,我宁愿忘记我是八贤王。”这样他才拥有肆无忌惮的资格。
    并未有所动作,甚至连那仰头看天的角度都没有改变半分,那令赵德芳听惯了的声音在马车之中响起,淡淡的,若那透过车窗灌入的微风,吹拂在脸上有点暖,落在心间却冰凉刺骨。
    “可我一直都不会忘记:我是庞籍。”
    他是庞籍,他身上背负着的是庞家、是他的孩子,这些担子已经足够沉重,再也多不出一分力气去负担多一个人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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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第章
    寂静,在马车之中徘徊了许久许久,久到时间都似乎在这刹那静止,赵德芳才笑了起来,低低的、沉沉的,若百年古刹的钟声,悠扬却掩不住一种被时光沉淀的哀愁。
    “你在害怕什么?”声音染上了沙哑,赵德芳猛然欺近把人困在了自己的双臂和马车壁之间,两人之间近的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温度,此时,赵德芳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疯狂,“庞籍,你在害怕什么?”
    被困住的男人只是安静的看着赵德芳,那双眼漆黑如夜,遮掩了一切的情绪,出口的声音更是平静的令人心惊:“我在害怕什么?”轻笑一声,顿时,连那双眼睛也染上了浓浓的笑意,温柔似水,就如凝望着最心爱的人一般的美好,却让赵德芳浑身冰冷。“我本不该害怕的,赵德芳,你我都知道,为何现如今我还需要害怕。这天下本是你赵家的,可是为何,却需要我来害怕?”
    从一开始他就表明了自己想要从他们的权势争夺之中摘身而出,是这些人硬扯着他让他在这漩涡之中越卷越深,直到书燕入宫,他便再也没有抽身的可能性。从那时候起,他就害怕很多事情。怕书燕会在深宫之中遭遇不测、怕庞家会在一夕之间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顷刻覆灭、怕刘太后那无孔不入的侵害、怕总有一天自己手中的权势会遭到皇上的猜忌……可是现在,这人却在问他害怕什么?
    手掌覆上了男人的眼,赵德芳的声音变得缓慢起来,其中的尖锐瞬间消退,余下的是一点点升起的柔和暖意:“别怕,一切都会好的。我赵德芳纵使丢了这条命也决计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你半分。”
    拉开了眼睛上的手掌,庞籍直直的看着赵德芳的眼,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很清晰:“那么,就别再问我害怕什么。”他害怕的太多,已然不想再添加什么了。无论这人想要什么他都不想给也不想要。
    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的黯淡,直到最后一瞬间垂眸,遮掩了所有的情绪,赵德芳勾唇——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笑是这般艰难,连声音都陌生的好似不是自己的:“不会再问了。”
    看着面前刹那间就仿佛失去了浑身力气的男人,庞籍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压下心中仅存的一丝不忍,毕竟,他们已相识了八年:“现在这样不好吗?”为何偏偏强求着要去改变?
    猛的抬眸,赵德芳紧紧的盯着庞籍,良久,才蓦然笑起,几分无奈几分认命还有几分苦涩:“很好。”自己已经没救了吧?明明前一刻才因为这人的决绝而心如死灰,可仅仅只是连关心都说不上的一句软化之言,他就开心的无法自控,这人对自己的影响已经深刻入骨。
    静静的望着赵德芳片刻,庞籍再次看向了窗外不再说话。并非绝情,这人八年间的维护他看在眼里,尽管他一直都忍不住对这人愤怒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早把这人当成了朋友,只是他太自私,单单一个庞家就让他疲惫,他不想再让任何人来添加这份重量了,他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有累极的一天。
    赵德芳也没有再说话,沉默一直延续着,在空气之中滋生出令人窒息的重量。只是饶是如此,赵德芳也没有另寻车架。——他想他这辈子都没办法爬出这个人设下的深渊了,一如现在,哪怕再难熬,他也不愿舍弃半分与这人共处的时间。
    这人身上究竟有着什么特别的东西才能够让他如此痴迷呢?
    这个问题自从自己意识到自己对这人起了心思之后就一直自问着,只是或许,有些问题是永远都得不到答案的,只会一直存在着结果让你无法也无力去抗拒。和这人相处的八年,明明只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琐事偏偏也让他深刻的忘不掉分毫,明知道他们之间是身份注定了结局也无法淡却半分心思,一直都喜爱着,一直想要靠近,他也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着,花了八年的时间成为了这人特别名单上的一员,只是还是不够的,这人看的太清醒,纵使还不清楚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也因为那份直觉而拒绝了他,理智的不留半分余地。
    只是很奇怪,为何被拒绝了还是无法放手呢?这人质问着他:这天下是他赵家的,为何偏偏需要他来害怕?可是这人却不知道,他赵家几乎全栽在了这人的手里。他如此,阿益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在明知道可能会被憎恨的前提之下依旧把这人拉上了他们的船,他们会倾尽一切来护着这人、护着这人在意的庞家,唯独不会放这人远离他们的视线半寸。
    偏执如狂。
    “阿籍。”淡淡的打破了车内已经延续了很久的寂静,赵德芳看着那个依旧把大部分视线投向车窗之外的男人目不转睛,眼底滋生出的是一如即然的炙热,隐晦而压抑,“无论你是否害怕,你需要知道,若世上有一个人能够让皇上和我永远信任,那便是你。”所以,不要担心最终会被他们猜忌、疏离、舍弃,拥有舍弃资格的人其实一直都不是他们,而是他。
    看向窗外的男人闻言,身形不受控制的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回眸,轮廓的线条在光影错落之中划出了优美的弧度,绯色偏白的唇勾出一个微笑,浅浅淡淡清冷如月:“赵德芳,你生于皇家,你该比任何人都知道,在皇家,太多的东西最终抵不过皇权侵蚀。”信任?那不过是政客口中最完美的谎言罢了。
    “你还是不信。”他是看着这人一步步走上来的,很多人都以为这个男人是靠着和皇上的私交登上了现今的高位,但只有他和皇上知道这人真正靠的是什么。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有多少次,都是险险才躲过了那潜藏在暗处的杀机。这人的性子一直都很谨慎,一个决策总是推测一遍又一遍,直到可以排除所有不安定因素才会拍案定论,他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人思考的要比任何人都要周详许多,只因为他身居高位而不姓赵。
    闻言,靠窗的男人笑的更加柔和,逆着光的侧脸影影绰绰透出几分安宁,就如同喝着清茶望着袅袅青烟享受着午后时光一般让人舒服,只是那清亮的嗓音中带着几丝化不开的薄凉,将空气晕染出莫名的冰冷。
    “因为,信不起。”
    他是庞籍,而不是赵籍。所以,赵家的信任,他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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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一不小心睡着了o(&﹏&)o
    ☆、第章
    亭台楼阁假山碧池,蜿蜒着的小路曲曲绕绕,两道绿草鲜花枝叶繁茂,格局规整。偶尔风吹过,空气之中带着花朵幽幽的暗香,浅浅淡淡的令人闻了心喜。
    “这不是姐姐吗?真是巧啊,今日竟在这里见到姐姐,妹妹有礼了。”绿衣的女子柔柔福身,纤弱似阳春绿柳惹人垂怜,那美丽的脸庞更是胜过娇花,只是因其中那几分掩饰不住的嫉妒而减去了七分颜色。
    被行礼的是一名红衣女子,年岁看着并不是很大,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精心描绘的面孔比之绿衣女子多出了几分盛气凌人,若说绿衣女子是江南水乡袅袅烟雾之中的一枝碧莲,那么红衣女子便是枝头怒放的牡丹,妖艳的勾人。
    没有回礼,红衣女子只是瞥了一眼绿衣女子随意应了一声就直直的走了过去,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令绿衣女子气的咬牙,瞪着红衣女子背影的视线更是充满着扭曲后的愤怒: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个女人的地位全部夺过来!
    夺过去?若是红衣女子知晓了这个想法大概也自会付之一笑吧,虽说宫中的女人地位高低是靠着帝王的宠爱排列的,但帝王的宠爱却不仅仅是靠着个人的喜好,其中牵扯着的东西可比起女子争宠要复杂太多,所以,她知晓,暂时没人能够抢走她的地位。
    “主子,听说那丽妃最近深得圣宠,主子这样会不会有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皇上最喜欢的是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丽妃谴责我?”出口的话高傲到无知,红衣女子眉眼之间的笃定在这深宫之中更显得愚蠢,那嚣张跋扈的语气让奴才们再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惹的我不高兴了,我就让皇上把那丽妃贬了,哼!好了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要一个人等皇上,给皇上一个惊喜。”
    “是,奴婢们告退。”
    待奴才们系数褪去,红衣女子脸上那粗浅的高傲渐渐淡去,余下的是一片平静,完全找不到刚刚那个嚣张宠妃的半点影子。也只有这个时候,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才敢撕掉那层假面露出真实。在宫里,所有人都在等着她从高处跌落,那掌控着整个后宫的刘太后更是暗中几次三番的前来试探,她唯有为自己带上伪装,毕竟,一个胸大无脑的蠢女人才会让其他人放松警惕觉得不足为惧,不是吗?
    安静的目光在房内淡淡的扫过,并无什么目的,仅仅只是看着,直到目光之内看见了一支毛笔,比起架上其他毛笔要破旧而朴素,却让女子似看见了什么珍宝一般蓦然笑开。缓步上前,手指轻轻落在笔杆之上细细婆娑着,眸光柔和浮现了最真实的温度。
    爹爹啊……
    思念让女子忍不住将毛笔拿起,尽管理智告诉她这是皇上的东西不能碰,但心中泛滥开的情感如何去控制?她的身上,一件和爹爹有关的东西她都不敢放,就怕有人用它来陷害爹爹。
    哗啦——
    细细的声音将女子从思绪之中拉出,女子抬头,惊愕的看见房间内那本来是空空的墙壁之上竟有一道暗门打开。
    这……
    上前两步来到暗门口,女子却并未进入,稍稍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女子有些急切的想要把毛笔归于原位把这一切掩饰住。她没忘记,这里是皇上的私人地盘,那么这个暗室很可能是只有皇上才知晓的秘密。而皇上的秘密,那代表着的是天大的灾祸。
    “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喝在女子才抬步离开暗室门口时就响起,惊得本就心惊胆战的女子一个趔趄竟摔进了暗示,慌乱抬头,却在目光接触到暗室的墙壁后完全呆愣。
    这是……
    双眼控制不住的在墙壁上滑过,渐渐的睁大到了极限,害怕、惊恐……这些情绪已然从女子心中消失,余下的是比之更加浓烈的东西,隐隐的从女子眼中浮现,复杂而强烈,若夏日午后的暴风雨,沉甸甸的压的人窒息。
    猛的回头看向了那个逐渐靠近的男人,女子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那不敢置信的神色是如此的明显:“皇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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